第171章 蛇(一)
「怎麼了?」
何姒立刻順著他的指尖看去,那是一把造像十分獨特的椅子,枝杈錯落有致的鹿角構成了椅子的椅背,張揚卻又流暢自然,鹿角淡黃色的自然紋理與椅凳其他部分細膩的木質紋理相輔相成,融為一體,極其精美。💋🏆 ➅❾𝔰𝐡υ𝕩.ⒸỖ𝔪 💥💲
何姒看了又看,沒有看出秦鑒停頓的原因,再次問道:「這把椅子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秦鑒搖了搖頭,手指微微又向右移了一點,「我想說的是這個,黑漆臥鹿。」
「這個?」
見何姒不解,秦鑒又補充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個黑漆臥鹿也是曾侯乙墓出土的。」
「曾侯乙墓,」何姒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熟悉,她想了想,立刻意識到了秦鑒停下來的原因,「這個文物與我剛剛選擇的那把鑰匙,那個鹿角立鶴是同一個墓穴出土的?」
秦鑒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眼神晦暗不明,似乎也在思考。
僅僅因為這兩個文物出自同一個墓穴就選擇這條船嗎?何姒想著,仔細看向那個木質漆器。
漆藝對於何姒來說並不陌生,畢竟這種技藝與古建築文化息息相關。在古代,我們的建築大多是以木結構為核心的,木質防潮、防蟲、防腐蝕的性能較弱,而大漆恰好具有防腐、防潮的功能,又因獨特的粘性可當粘合劑使用,與木質結構相輔相成,逐漸由實用性衍生至丹楹刻桷、雕樑畫棟的藝術性,最後走向明辨禮制的社會性。
但在古建築之外,漆藝在民間的發展更加自由多姿。自那晚與秦鑒一起做過漆扇之後,何姒感受到了漆與水自然流淌的靈動,她沉溺於那一瞬間的淡泊致安、寧靜致遠,抽空查找了一些關於中國古代漆器傳承的資料,可如今真的看到這件與漆藝有關的文物,還是忍不住讚嘆古代匠人臻至化境的技藝。
太美了,眼前的鹿刻線條流暢,形態生動,鹿身正安詳地跪伏在地面上,給人含蓄柔和之感,而鹿角則枝杈縱橫,向天空延伸,利落而張揚,再佐以通體黑漆,深邃厚重,而點綴的朱紅色花瓣紋和星點紋則可愛俏皮,相比身體來說,鹿角大的有些異常,但這件藝術品偏偏在這一大一小一靜一動一張一弛中到達了完美的平衡。
原本一直停在何姒肩頭的小九顯然也對這件器物很滿意,繞著鹿角上上下下飛了一圈,才折回何姒身邊。
像是知道何姒在想什麼,秦鑒說道:「鹿身雖是木雕,但這鹿角是真實的。」
「是真的鹿角?」何姒說著,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想到自己已經從剛剛詭譎頻起的房間裡逃了出來,又自嘲一句,「魔怔了,看到鹿角總覺得要變成蛇。」
說起逃出來,其實也不然,這一望無際的水面和四面籠罩的霧氣顯然是另一堵牆。但到了室外,能在明亮的光線下呼吸新鮮的空氣,何姒心底的壓抑就少了許多。特別是湖水拍打著木棧道的聲音,一陣陣的嘩啦嘩啦真實而悠遠,讓她心曠神怡。
小九也適時鳴叫了幾聲,聲音輕快,顯然剛剛那趟飛行並不只是單純的觀賞,也是查探。而如今,它用聲音向自己的主人確認木雕的安全。
何姒伸出手,讓小九站到了自己的指尖,看著依舊在沉思的秦鑒,輕輕說了一句:「除了都出自曾乙侯墓,我覺得這兩個器具還有個相似之處。」
「何處?」
「就是鹿角,不論真假,這兩個器具都有形態誇張,似乎並不屬於這具身體,卻又偏偏融合的極其完美的鹿角。」
不知是不是因為何姒的話,秦鑒的瞳孔微微一收縮:「確實還有個相似之處。」
「除了鹿角?」
「阿姒可有想過,這兩個器具的用途?」
「用途?這……」她一直只關注到眼前古樸優雅甚至有些神秘的造型,而忘了古代器具藝術性與實用性的統一,秦鑒一問之下,她不免陷入沉思,目光重新回到那對鹿角,「用途,這兩個器具的用途,莫非都與這鹿角相關?」
「對,也不對……」
何姒急了,不等秦鑒說完又問道:「是掛東西用的?」
秦鑒晦暗的目光終於又回到何姒臉上,逐漸變得柔和:「阿姒真聰明,鹿角立鶴的用途曾引起考古專家們的爭論,不過爭論終結於之後出土的一件懸鼓,鼓腔中部的三個鋪首銅環,形狀恰好對應鹿角的兩端以及仙鶴的喙部,可見這鹿角立鶴本就是懸掛懸鼓的器物。至於黑漆臥鹿,背部之上已有一處缺失,雖不得考,但根據曾侯乙墓出土大量琴瑟鐘鼓的特質猜測,應該也是安鼓之用。」
「如此說來,兩者實在太像了,」何姒說著又將這些古物從左到右梳理了一遍,心中目標漸漸定了,「一直猜來猜去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們上船。」
「等等,」這次,與之前何姒叫住要取骨笛的秦鑒不同,這次反倒是秦鑒叫住了何姒,「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奇怪?」何姒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畢竟如今發生在她身邊的事,就沒有一件是不奇怪的,或者說從見到秦鑒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遠離了正常的軌道了。
何姒等了一會,秦鑒還是不動,也沒有給出解決方案,遠處的霧氣似乎在聚攏,何姒只能催促道:「試試吧,若真的猜錯了,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辦法。」
「巧合太多了,不像是答案,倒像是作者特意設置給我們的陷阱。」
「言言她……」何姒猶豫了,鶴所和鹿苑已經讓她見識到了言言不容小覷的實力,秦鑒說的話確實存在極大可能,「難道答案還是在剩下的五個中?」
「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話嗎,如何分辨我們是在書中,而不是別的幻境?」
「這是書,而不是現實世界,因為作者詳略安排的緣故,所有不重要的細節都會變模糊……」何姒默念著記憶中的話,迴蕩在耳邊的水聲越來越清晰,她回過頭去,「是這條木棧道。」
「我們剛剛一直覺得那木棧道毫無異常,如今想來,這才是最大的異常。」
何姒也明白了秦鑒的意思,她回過頭去,看著她腳下的這條木棧道蜿蜒曲折,連接向湖心唯一的小島,那是他們剛剛逃出的地方,也是這一關的起點。水聲依舊,何姒心底突然湧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讓她仿佛浸入水中,渾身冰涼。
「阿姒也發現了吧。」
水仿佛真的漫到了腳上,黏膩之感遍布全身,何姒強忍住想要打顫的牙齒,努力說道:「這條木棧道加上那個湖心島,為什麼這麼像一條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