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傳銷起風雲

  京城,十王府街,也就是後世的王府井商業街。【Google搜索】

  作為一家酒樓的掌柜,鄭世朴非常不開心。鄭世朴是商人的後代,鄭記酒樓從永樂朝開始開業,有兩百多年的時間。在明朝商人的後代是不可以參加科舉的,只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鄭世朴雖然經商為生,名下除了鄭記酒樓,還有鄭記賭坊,鄭記車馬行,也算是京城小有名氣的商人,他花了八千六百兩銀子,捐了一個員外郎的官,總算解決了後代不能參加科舉的問題。

  按說,鄭世朴應該開心,他的兒子鄭應明十五歲中秀才,二十二歲鄉試中舉,原本今年應該參加科舉,可偏偏鄭應明,他最有期望中進士,光宗耀祖的兒子,跟一個窮軍漢的閨女窮好上了,甚至還不顧他的反對,非要跟那個窮軍漢的閨女在一起,甚至不惜為此斷絕家庭關係。

  更重要的是,他的鄭記目前正陷入一場巨大的危機之中,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湊出一筆錢來歸還太康伯張國紀的貸款,那麼,用不了多久,恐怕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就只能改姓張了。

  鄭記會走到這個地步,跟他自己多少也有些關係。原本,鄭記的經營良好,酒樓生意不錯,賭坊也生意興隆,車馬行的生意尚可,雖然發不了多大的財,卻也足夠維持鄭記的運轉,同時,也能讓他這一家子過上相對不錯的生活,在一般人眼中,勉強也算是一個成功人士了。

  可是隨著四輪馬車的興起,鄭記的車馬行受到了嚴重的衝擊。由於劉記生產的馬車載重量大,減震效果好,他這種以傳統馬車為主要運輸手段的經營方式越來越沒有生意可以做。鄭世朴並不甘心鄭記的車馬行被擠出京城。

  其實,鄭記即使沒了車馬行的生意,還有賭坊和酒樓,鄭世朴他並不滿足於此,或許這樣的地位和生活已經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但到了這一步之後,他又怎麼會不想要更進一步,讓自己成為真正的上等人?

  現在的大明是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在這個國家裡,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絕不僅僅只是一句形容詞,而是這個國家最真實的寫照。

  擁有了員外郎的身份,他鄭世朴已經不算是普通的低、賤的商賈了,在很多普通人面前,已經是必須仰望的存在。

  但鄭世朴卻很清楚,在那些真正的上等人眼裡,他跟那些平民根本沒什麼區別,就像他看那些平民一樣,月收入還不到一千兩銀子的鄭記東主,與一個乞丐同樣也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窮人。

  在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裡,要想提升自己的社會等級,那絕對是相當困難的……

  不,嚴格的說,應該是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連絲毫的可能性都沒有,但這也並非是絕對,就比如像他這樣的身份,如果經營得當,能一步步將自己的做大的話,當他的鄭記企業規模和資產達到一定地步時,自然也就能夠爬上更高的階層。

  但要做到這種程度,同樣也不是一件易事,所以,不甘心這輩子就止步於此的鄭世朴在抽調了足夠資金後,終於決定趁著賭上一把,將全部資產抵押給張國紀,又貸了一大筆錢,一下將車馬行來了一次大換裝,他以十五萬兩銀子的價格,採購了一百二十輛四輪商級奢華馬車,以及二百多匹優良駿馬,讓鄭記的車馬行成為了京城最大的豪華車馬行。

  當然,這個車馬行已經不算是車馬行了,而是相當於後世的計程車公司,可惜的是,鄭世朴高的估計了自己的商業能力與人脈,同時,也過於樂觀的估計了市場。

  他車馬行雖然號稱豪華四輪馬車,但實際上也就是加了橋式減震、滾柱式軸承,以及彈簧減震的沙發馬車。並沒有太多的技術含量,同時,豪華馬車雖然尷尬的問題是,窮人坐不起,富人不屑坐。

  就在剛剛,他為了讓一個從五品官員租他的馬車,甚至作出了願意一年結一次帳,而價格更是幾乎被壓到了成本價,可就算是這樣,對方也依然沒有鬆口,因為他們,並不希望因此而影響到前途。

  要知道,像鄭世朴的這種四輪馬車,現在已經成為了大明京城官員身份象徵,至少正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會擁有,可問題是,真正的正五品官員,就足夠的門路賺到錢,也可以自己買一輛屬於自己的馬車。

  心事重重的鄭世朴鄭記車馬行,一想到一百二十輛豪華四輪馬車租不出去,而且每天二百多匹良馬也要精心餵養,一百二十輛豪華馬車也需要維護,非但不能盈利,反而要付出極大的成本。

  鄭世朴的心中就一片悲涼,現在,唯一能救他和鄭記的辦法,也就只有靠他那個不懂事的兒子,江南有一家大商賈有一個女兒,一直都對他兒子有所好感,不過因為,這個女兒入幕之賓不少,此人的風評不怎麼好,所以他並沒有同意,畢竟作為一名父親,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獲得幸福的,而不是娶回家一個祖宗,頭上頂著一片草原。

  但現在……

  正想到這裡,突然聽到僕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東家,門外有位先生,說有生意上的事情想要跟您面談,你要見他嗎?」

  生意上的事?聽到這話,鄭世朴心中猛的一驚,莫不是太康伯來催帳的?

  不過想想,卻又排除了這個可能,如果是張國紀的人,對方可不會這麼客氣,心中疑惑之餘,卻又不禁生出幾分希望。

  他現在最頭痛的就是沒人願意跟他做生意,有人能主動找上門來,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當然沒理由拒絕。

  「請他進來。」

  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鄭世朴說完之後,整理了一下衣服,對著鏡子整理一下髮鬢,然後活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以免表情過於僵硬。

  不一會兒,僕從便帶著兩名中年男子走進了前庭。

  對方的手上戴著一個鐵鉤,正是黑衣衛的指揮使趙鐵鉤。

  「您好,這位先生,請問您貴姓?」

  「免貴,姓趙。」

  「趙先生……不知有何貴幹?」

  趙鐵鉤笑了笑,淡淡說道:「鄭先生,我們都是生意人,時間都很寶貴,客套的話就不必多說了,我這次過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收售您車馬行的股份,契約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看一看,要是沒有什麼問題,我們現在就可以簽字並完成這筆交易。」

  鄭世朴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臉上,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所說的生意竟然是這種生意,看著對方那若無其事的笑臉,無名的怒火瞬間從心底湧出,可就在將要嚴辭拒絕對方之時,心中卻突然一動,頓時又變得舉棋不定起來。

  鄭記酒樓是他的祖產,也是鄭氏數代人的心血所系,如果有得選擇,他當然不會出售,但現在的情況卻是鄭記已經陷入了滅頂之災,除非這時候能有一個大老闆願意吃虧不顧自己利益的將他車馬行的大車和車夫騾馬全買下來,否則,他鄭記破產就只是早晚的事,與被張國紀清算後一無所有,要是能趁著鄭記車馬行還值點錢的時候將它賣掉,至少、將來還有機會東山再起,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那個……趙先生,能把你的合同給我看一下嗎?」

  趙鐵鉤點了點頭,其身後的隨從拿出一份契約放在桌上。

  拿過契約,鄭世朴大概的翻閱了一遍,讓他意外的是,對方所要求的竟然不是全盤收購,而只是購買鄭記車馬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不過契約中同樣還規定,一旦進行交易,雙方如果要再出售手中的股份,則必須徵求對方的同意,若對方願意以市價進行收購,則必須優先出售給對方,只有在對方拒絕收購的情況下,股權才能轉讓給第三方。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條件,不過,對方開出的價格卻讓鄭世朴無法拒絕:這筆錢,剛好足夠他還清張國紀所有的欠款和利息,這樣一來,鄭記在短期內就不會再有破產的危機,而他,也能保住鄭記四成的股份,雖然由原來的唯一所有人變成了現在的第二大股東,但至少沒有被打回原型。

  心中雖然已經作出了決定,但出於商人的本能,鄭世朴依然還是想將價格賣得更高些,但是,趙先生直接將鄭記的情況一一說出,並十分平靜的表示,鄭記的車馬行並不是他唯一的選擇,甚至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這筆交易能不能成功,他並不是很在意。

  雖然話語令人難堪,但鄭世朴卻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在京城,或者說在大明,像他這樣因財務危機或經營不善而陷入困境的商賈比比皆是,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擁有一定知名度的老牌字號,而他,卻不可能再找到一個願意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條件來收購鄭記車馬行六成股份的人了,所以,他根本就沒得選擇。

  兩個時辰後,鄭世朴在契約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而那一刻,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心中究竟是在慶幸還是在傷悲,往好了說,他剛剛渡過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危機,保住了自己鄭記財產和家庭,往壞了說,鄭記車馬行,從此將成為別人的舞台,儘管所賺的錢同樣還是會有他的一份,但在鄭記車馬行里,他卻再也不能像個帝王般的發號施令了。

  不出意外的話,他這輩子估計也就只能以一個富家翁的身份止步於此,再也沒有向上爬的可能了。

  突然,鄭世朴想到了自己的兒子,雖然武夫的閨女出身是差了點,但如果人品好,持家有道的話,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其實,選擇鄭記車馬行作為起始點,也是劉明遇充分考慮的,這是因為馬車這個東西很貴,平民百姓想玩也玩不起。劉明遇要割韭菜,那也只能割士紳以及官員的韭菜,反正他們這些人來錢來得實在太容易了。

  在不知不覺中,京城的風向發生了變化,從原來的最火爆的劉這家軍大勝建奴,收復瀋陽城,變成了一個新鮮的詞彙「傳銷」。

  走在街頭巷尾,人們議論得最多的就是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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