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釋然

  這場酒宴花費不算大,卻有不小收穫,至少提振了武將的信心。💲🐼  🍬🎃

  文官集團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不過也沒做出應激反應,在他們看來,政治土壤的流失,單靠皇帝的態度根本無法改變。

  說一千,道一萬,武將的作用就是打仗,沒有仗可打,即便皇帝說的天花亂墜,也無濟於事。

  亂世武將,盛世文官,自古皆然!

  何況,掌握兵權的武將,一多半都在地方衛所、邊疆重鎮,且還有鎮守太監掣肘,京營也有御馬監製衡。

  可以說,在這廟堂之上,無論是人數還是勢頭,都是文官占絕對主導。

  『就讓他們一次,又有何妨?』

  群臣大多抱著此等心理,很是輕蔑……

  朱見深有意將這一戰影響力擴大,他咬牙硬挺,發放獎賞數額高達五十萬兩,此外,借著這個由頭,提拔、替換掉了一大批中下層武將,讓下層武將更加年輕化。

  同時,他也沒得罪老人,給予了很好的經濟補償,很得人心。

  另外,主帥都督同知趙輔,封武靖侯!

  副帥和勇,以軍功晉升左都督,封靖安伯!

  做完這些,朱見深還不罷休,隨之開啟了對河套的部署:撤回三千營,讓各部落選出勇士填補三千營的缺,然後,調數千神機營將士去河套!

  同時,封朱永為河套總兵官,總理河套軍務,進爵撫寧侯!

  ……

  朱見深這一系列動作實在太快了,且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進行,任免還都是用的中旨。

  待文官集團反應過來,木已成舟。

  這可把他們氣壞了,小皇帝玩不起,又搞偷襲!

  自上次查商稅之後,他們又一次被小皇帝耍了,直到現在,他才不得不重視,這位年輕皇帝的手腕、能力。

  甚至,他們在這位年輕帝王的身上,看到了太祖、太宗的影子。

  太果決了!

  不出手則已,出手必有所得。

  且從如此高效的下達指令來看,這些顯然是早就謀劃好了,甚至不知模擬了多少遍,這才讓他們措手不及。

  他們承認,這次又大意了,同時,也熄滅了『讓武將一次又何妨』的心理。

  不能再讓了!

  武將不能讓,皇帝也不能讓了!

  再不採取措施,以這個模式發展下去,武將能否崛起有待商榷,但文官註定沒落。

  這是他們不能接受的,想當初,文官在正統朝前期,那是何等輝煌。

  可隨著時間發展,皇權更迭,他們不僅沒能更進一步,反而頹勢愈加明顯。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

  這一次,朱見深又靠著劍走偏鋒,成功再下一城。

  然,他也付出了很大代價。

  這回對將士們的獎賞、提拔,撫恤……花的全是內帑的錢。

  當然,朱見深若真鐵了心,確實能逼得戶部出一部錢,但那樣會打草驚蛇,且能擠出多少銀子也不好說。

  為了萬無一失,確保政令迅速生效,朱見深只能咬著牙硬挺。

  其次,文官徹底覺醒了。

  他們已經不再抱有幻想,對他這個皇帝,產生了極強的牴觸心理,並開始打擂台。

  跪宮門的戲碼,再次上演!

  訴求有三:

  一,皇上不應頻頻下中旨,若事事乾綱獨斷,那要臣子做甚?

  二,皇上不應把稅收多半納入內帑,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將國之財富視為私有財產,非明君所為。

  三,請皇上勤御經筵,專研聖學,以聖人學問統治天下,以正聖心,以順天下。

  朱見深震怒!他同意了重開經筵,也表示會認真考慮國之稅收的分配問題,至於中旨……也保證以後慎用!

  但這次文官並不是很買帳,空口無憑,得有個憑證才是。

  朱見深當然不會下詔書,作繭自縛的愚蠢行為他怎會做?

  :朕已做出讓步,你們還想怎樣?

  群臣自然不依:你這讓步也太模糊了,敢不敢具體點兒?

  具體是不可能具體的,再逼逼賴賴,朕可要罰俸祿了……朱見深下旨:莫跪了,回去好好辦公,賞!

  為邀直名,貽誤公務者,罰!

  這道旨意一下,本就憋著氣的文官集團更是火冒三丈,跪宮門者多達近千人。

  朱見深一見這架勢,頓時慫了,也不說罰款的事兒了,但他也沒妥協,而是選擇了不作為。

  你們想跪,跪就好了,朕不管你們總行了吧?

  我們那是想跪嗎,我們是想你做個明君好吧?

  渣男和妒婦的鬥爭,持續了十餘日,李青終於上朝了。

  他知道,別看朱見深牛氣,實際上就快頂不住了,必須得轉移一下矛盾。

  李青不玩虛的,一上朝就帶領內閣向六部開戰,從內部瓦解文官集團。

  這幾乎是明牌,文官們當然看的明白,但架不住人都有私心啊!

  彭時、商輅、劉定之立即紛紛響應,趁六部跟皇帝幹仗之際,在其背後噗呲噗呲捅刀子……

  都察院一向不甘寂寞,不管六部干內閣,還是內閣懟六部,他都察院都會幫幫場子——拱火!

  基於此,明明都知道李青的計謀,但在人性自私的本能下,文官形成的利益聯盟,很快土崩瓦解。

  從同仇敵愾向皇帝施壓,演變成了權力爭鬥,讓朱見深得以脫身。

  朱見深剛從參賽選手變成裁判,立即就開始指指點點,進一步分化文官集團。

  不過,在李青的引導下,這場風波並未持續多久,不到一個月便落下帷幕。

  內閣小勝,六部也沒吃虧,倒是都察院這個拱火的小老弟,啥好處沒落著,還挨了一頓大逼兜兒。

  慘是慘了點兒,但一點兒也不冤,明明不是一個圈子硬往上湊,你不挨打誰挨打?

  但,風波是平息了,君臣之間的關係卻並未緩和,文官對皇帝的牴觸依舊強烈……

  這邊,

  李宏、朱婉清也把話說開了,將婚期定在兩年後,屆時無論發生任何事,都要為此讓步。

  朱婉清往金陵去了一封信,讓爹爹派人來接她,李宏也在為去河套任職做準備。

  李青解決了君臣對壘,又開始了鹹魚生活,除了每天去內閣處理一個時辰的公務,整日悠閒。

  ~

  宮中,朱見深難得清閒下來,帶著貞兒在御花園散步。

  貞兒情緒依舊低落,臉上看不出一絲喜色,無論朱見深怎麼做,都無法改變她鬱鬱寡歡的狀態。

  「貞兒,你就不能……」朱見深累了,苦笑道:「你老這樣,朕也難過啊,別再沉浸過去了,行嗎?」

  「讓皇上難過,是臣妾的不是,」貞兒幽幽道,「臣妾如今年老色衰,礙皇上的眼了。」

  「……你知道的,朕不是那個意思。」朱見深捉住她的手,溫情地看著她,「縱天下女子加在一起,也不及你萬一,朕喜歡你,與美色無關。」

  兩人脈脈含情對望,良久,貞兒敗下陣來,撲進他懷裡抽泣不止……

  朱見深輕嘆一聲,只是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也不安慰。

  許久,貞兒抬起頭,朦朧著婆娑的淚眼,仰望著他。

  朱見深溫柔地抹去她的淚痕,輕笑道:「貞兒哭起來都那麼好看。」

  貞兒不禁破涕為笑,嗔了他一眼,「哪有啊,臣妾都老了,可比不得她們……」

  她語氣轉淡,最終化作嘆息:「唉……!」

  這一嘆,包含了太多。

  嘆息之後,她釋然了。

  接受了兒子夭折的事實,也接受了自己年老色衰的現狀……

  「皇上。」

  「嗯,你說。」

  「臣妾想去浣衣局走走。」貞兒輕聲說。

  朱見深頷首:「擺駕!」

  …

  浣衣局,

  皇帝的到來,讓所有人都倍加謹慎小心,唯恐出什麼岔子,就連負責管理的太監也是如此。

  尤其是當初那位大太監,再次看到貞兒,他差點兒嚇破了膽。

  我滴個乖乖嘞,我當初可真是潑天的膽子……他頭都快低到地上了,生怕被貴妃娘娘認出來。

  好在,朱見深和貞兒很快就走開了,不然嚇都能嚇死他。

  二人根本沒注意到這大太監,挽著手漫步,所到之處跪倒一地。

  逛了會兒,朱見深突發奇想,道:「貞兒,咱們去那次相遇的地方走走吧?」

  「嗯…好。」貞兒輕輕點頭……

  庫房很大,足有好幾間房子加在一起那麼大,洗滌好的衣服分門別類,碼放在各個區域。

  由於視線的遮擋,庫房裡的人並未第一時間過來見禮,懷恩見狀,喊了句:「皇上駕到。」

  霎時間,相對靜謐的庫房嘈雜起來,接著,一個年長的宮女領著兩個宮女,兩個小太監,匆匆跑過來,下跪行禮:

  「奴婢們,拜見吾皇萬歲,拜見…娘娘!」

  朱見深頗感掃興,瞪了眼懷恩,擺手道:「都起來吧,你們先出去。」

  頓了頓,一指懷恩:「你也出去,沒一點眼力勁兒。」

  「……是,奴婢遵旨。」懷恩也跟著奴婢們悻悻退去。

  貞兒突然扯了扯朱見深衣袖,一指那個頭最矮的小太監,「皇上……」

  朱見深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卻只看到一個矮小背影,隨即消失不見,他連忙喊道:「懷恩!」

  「奴婢在。」懷恩又進來了。

  「去把剛才……個頭最小的奴婢帶過來。」

  「是。」懷恩又出去了。

  少頃,懷恩又進來了,「皇上,是他嗎?」

  朱見深看向貞兒。

  「是他。」貞兒說。

  朱見深點頭,「懷恩,你出去吧。」

  「是…」懷恩又出去了。

  朱見深這才打量起小奴婢,只見他穿著松松垮垮的不合身衣服,估摸著也就六七歲,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小身板微微發抖。

  「抬起頭來!」朱見深說。

  小傢伙兒身子一顫,緩緩抬起頭。

  朱見深看清其模樣,不由一怔:好漂亮的小傢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