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朱祁鎮呆了呆,他當然知道,「建文…不是早在靖難時就死了嗎?難道……」
李青高深莫測一笑,「到金陵你就知道了。」
接著,看向張邋遢,「師父,你剛出來,京師的狀況知道嗎?」
「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韃靼寇邊。」張邋遢說,「不過朝廷早有準備,我從京師來時,還沒聽說破關的事兒,想來問題不算太大。」
「還沒破關?」李青心中一喜:看來事情並沒他想的那麼嚴重。
旋即,他又緊張起來。
這次韃靼可謂是破釜沉舟,完全豁出去了,那時沒破關,不代表現在還未破關。
他看向張邋遢,欲言又止。
「怎麼,想去京師?」張邋遢看出他的想法。
李青訕訕點頭:「這是大事,等忙完了這陣兒,我也就放鬆下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想來我以後能清閒許久。」
「就知道你放不下。」張邋遢嘆了口氣,「進了關你就去吧。」
「哎,謝師父。」李青保證道,「師父放心,弟子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呸,這話可不能亂說,很容易出事。」張邋遢沒好氣道,「對了,那些贗品我放你家了,你回去金陵的時候,記得換上真品。」
「什麼贗品真品啊?」朱祁鎮剛才不好意思插話,聽到這段,才插了一句,
「道兒上的事少打聽。」李青沒搭理他,並賞了他一巴掌。
朱祁鎮理虧,也不好說他,「先生,塵埃落定後,記得抽空跟小錢說一下,讓她心裡有個數。」
「放心,忘不了。」李青揶揄,「你倒還是個情種,要不給你封個大明第一深情啊?」
「……」
~
王命旗牌在手,李青又身著大明的官服,被血漬污化的官服已經洗滌乾淨,能清晰辨認出來。
守城將士見他只駕著一輛馬車,遠處無伏兵出現,便放他進了城。
李青向守軍打聽情況:「城上的守軍怎麼就這麼點兒,石總兵呢?」
「回大人,石總兵在得知宣府告急,第一時間就帶著大軍回援京師了。」那守城的將官見他認識自家總兵,態度更恭敬了些。
連帶著本想檢查馬車的念頭,也給打消了。
這小子倒是聽勸……李青點點頭:「知道了,你們好好守著。」
「是,大人。」
~
進城後不久,李青便告別張邋遢,同時要過了那柄超大號的大刀。
豁,不下百斤重。
這要是耍起來,還不是切菜剁瓜,簡直是作弊神器。
不過,一般人即便想作弊,也沒這個實力。
…
京師。
雖不是朝會時間,但所有人都聚集在這兒,積極商討著對策,說是商討,實則說的都是廢話。
韃靼已然破關已經傳回,三兩日便能攻來,敵人都快到臉上了,這些人卻還是一個個之乎者也,實在令人氣憤。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還真沒冤枉他們。
朱祁鈺也急,他現在是皇帝,自然急。
說實話,皇帝的快樂他是一點兒也沒享受到,但皇帝的重擔,他卻一點沒少扛。
還是那種大廈將傾的重擔。
見這些人說不出個所以然,朱祁鈺抬手下壓,示意群臣安靜,然,一點效果都沒有,壓根兒沒人在意。
他們是真急了,之前礙於顏面不好說出的話,此刻也搬了出來。
回南直隸的主張,再次被搬上檯面。
十餘萬鐵騎呼嘯而來,這些個養尊處優的高官能不怕嗎?
尤其是在朱祁鎮被俘的前提下。
反正去了南直隸,他們依舊能繼續做官,依舊作威作福,且還是在極富庶的地方作威作福。
朱祁鈺一壓再壓,見始終沒人鳥他,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了了。
『嘭——』玉石紙鎮被摔得粉碎,朱祁鈺吼道,「你們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若不認朕這個皇帝,你們自己說去吧,朕還不伺候了呢。」
他沒有帝王威勢,也沒有帝王權勢,只能以這種近乎耍賴的方式,逼群臣妥協。
這樣很上不了台面,但朱祁鈺只能如此。
群臣這才齊齊拜倒,象徵性的說道:「臣等知罪。」
朱祁鈺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些,他真不知群臣要是依舊不鳥他,他應該怎麼做。
他這個皇帝當的確實窩囊,這不能怪他,畢竟他剛上來,且還是被強頂上來的,後宮、東宮又都不是他的人。
他又能如何?
不過,即便毫無權勢威信,朱祁鈺也不能做出遷都之舉。
因為他現在是皇帝!
朱棣、朱高熾、朱瞻基,三代帝王都葬在北.京,遷都就是背棄祖宗。
父親、爺爺、太爺爺就在居庸關那兒埋著呢,祖墳不能不要!
朱棣遷都,完全就是豁出去了,畢竟他都造反了。
但後世之君,還真沒誰有他這個魄力。
朱祁鈺看向于謙,沉著臉說:「於愛卿以為諸卿所請如何?」
于謙知道朱祁鈺頂不住了,索性走到大跨步走到金瓜武士跟前搶過金瓜,惡狠狠道:
「主張南遷者,當誅!」
于謙也是文官,但他身子骨還行,一是年輕,畢竟才五十一歲,這個年齡在眾大佬之中算是年輕的了。
二是他隨軍出征數次,也主持剿過倭寇,還有下鄉做巡撫的履歷,此時那股子狠勁兒拿出來,還挺有威懾力。
「誰再說遷都?」
于謙持著金瓜,大有『你敢說遷都,我就敢捶你』的架勢。
群臣憤懣又無奈,如今于謙的地位權勢,他們還真不敢叫板,只能憤憤瞪著金瓜武士。
——你他娘吃飯的傢伙都看不住是吧?
金瓜武士心裡苦,但他沒法說。
朱祁鈺沉聲道:「國難當頭,誰再怯懦言退,朕絕不輕饒,京師是國本,萬不可棄!」
群臣緘口不語。
這時,站殿將軍匆匆進來,跪地奏道:「啟稟皇上,大同總兵石亨來報,他已率大軍馳援京師,明日清晨即可趕赴京師。」
「哦?」朱祁鈺大為驚喜,「好,好啊!」
終於聽到了個好消息,他趁熱打鐵,「諸位愛卿,我京師城高牆厚,又有京軍數萬,還有馳援的援兵,定能守下京師。」
群臣聞言,心中也有了底,不複方才慌亂。
卻在這時,翰林侍講學士徐程,出班道:「皇上三思啊,豈不聞東漢末年,董卓進京?」
哎…呀!
于謙咬碎了牙,這他娘援兵好不容易來了,你給整這齣?
這和東漢那會兒能一樣嗎?
他梗著脖子上前,就要一錘子結果了徐程,真的,于謙從未如此惱恨過一個人。
于謙眼睛都紅了,眾人還真怵得慌,連個攔的都沒有。
徐程臉都綠了,一邊往後退,一邊找補:「皇上,臣的意思是…得找一個信得過的人,統一調度,並給予帶兵之權,以防不測。」
見于謙還要追殺,他高呼道:「臣舉薦於尚書,於尚書是兵部尚書,他來帶兵,眾望所歸啊皇上。」
這話深的朱祁鈺之心,別人他信不過,他就信于謙。
雖說大明和東漢末年完全不是一碼事兒,但預防一下總沒有壞處,忙道:「於愛卿上前聽封。」
于謙一滯,回頭道:「皇上,三思啊!」
話音剛落,群臣訓練有素的拜倒,不管是跟于謙統一戰線的王直、楊洪,還跟于謙不對付的文官集團,統一口徑:
「臣附議!」
徐程弱弱道:「既是眾望所歸,於尚書就別謙讓了,難道於尚書不肯為國效力?」
朱祁鈺也道:「於愛卿切莫推辭。」
「皇上……」
「于謙聽封!」朱祁鈺打斷道,「朕封你柱國大將軍,統籌全局,抵禦韃靼期間所有人都歸你管。」
他是真沒人用,遇到個忠心又有能力的人,自然往死里用。
于謙卻明白其中利害,這一來,就等於把文官掌軍擺到檯面上了,影響深遠。
不等于謙拒絕,朱祁鈺快步走下玉階,來到他跟前,沉聲道:
「國難當頭,任何事都要讓步,於愛卿還不接旨。」
「臣……」于謙滿心無力,「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