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于謙:臣說話難聽,皇上你多擔待

  京師,吵翻了天。

  李青走後,朱祁鎮越想越不對勁兒,於是派人去邊關查看,他知道其中的道道兒,只讓人去走一趟,然後立刻回來。

  主要只是試探一下,原定計劃是20天內返回,結果一個月過去,去的數十名錦衣衛一個也沒能回來。

  朱祁鎮立刻意識到,北邊也在走私。

  其實這個他早就有所預料,邊關將官私下和元人交易,並不是秘密。

  無非就是些私鹽,亦或生活必需品,邊關將官撈些外快,自上而下都知道,就和文官貪…截留一樣,屬於灰色收入,數額通常不大,上升不到嚴查的地步。

  文官大多是從政策上謀福利,一般不太看重這個,但武將大多沒文官的門路,尤其是邊軍,他們的來錢門路並不多,也就適當吃些空餉,倒騰些小東西之類的。

  相比文官,他們著實有些……寒磣。

  朱祁鎮自己也知道,武將沒文官滋潤,所以之前他沒有在這上面深究。

  但這次錦衣衛一去不回,如石沉大海就不一樣了,不管是被殺,還是被綁,這都是在挑戰皇權。

  同時,這也說明文官加入其中,且走私數額超級龐大,不然他們不會如此心虛。

  朱祁鎮憤怒了,他要親自去看,但群臣不答應,于謙也持反對意見。

  早朝在爭吵中結束,最終也沒弄出個結果來。

  中殿。

  朱祁鎮單獨召見于謙,鬱氣難消:「於卿,你怎麼也反對朕,你不會看不明白,這其中的貓膩吧?」

  「現在不是時候。」于謙道,「去麓川作戰的將士剛走,眼下京師兵源並算不多,正是因為其中有貓膩,所以天子親臨更要帶大量護衛,但那樣一來,京師就空虛了。」

  「那又怎樣?」朱祁鎮詫異道,「難道韃靼還敢進犯大明不成,即便敢,他們也打不進來,退一萬步說,即便那般,朕也可以快速回援。」

  于謙苦笑道:「皇上,朝局不穩,你是知道的啊!」

  「朕當然知道。」朱祁鎮笑道,「帶上他們也就是了,宣宗親征、巡邊時,都帶了大量文官,就是防止他們在後方搞貓膩。」

  「不一樣的,臣說話難聽,皇上你多擔待。」于謙深吸一口氣,「皇上,你跟宣宗比不了。」

  朱祁鎮心裡不太舒服,但也不好反駁,一來是事實,二來,總不好說「我比我爹強」這種話。

  于謙的話匣子剛打開,接下來便是無情輸出:

  「皇上你沒有宣宗的威信,也沒有宣宗懂軍事,宣宗少年時期就泡在軍營,又有太宗手把手教,還有仁宗言傳身教,又有先……姚廣孝先生的教導,

  他能做的事,你幹不了!」于謙問道,「真若是遇到變故,你能做到臨危不懼嗎?

  你能做到令行禁止,全體將士聽你號令嗎?」

  「朕……」

  「不,你不能。」于謙正色道,「因為將士們從心理上,並不相信你的軍事才能,不覺得你能帶他們打勝仗……」

  見朱祁鎮面紅耳赤,幾乎惱羞成怒,于謙猛地醒悟自己說話太難聽了。

  如此說話,非臣論君之道。

  于謙緩和了下語氣,道:「當然,這種事並不一定發生,只是潛藏危險,但皇上別忘了,有句話叫:國不可一日無君。」

  「昔年太宗出征時,是仁宗監國,宣宗雖然沒讓人監國,但那是有客觀原因的,漢王起事,迫在眉睫,又是離京師不遠的樂安;

  再後來,便是皇上您被立為太子,京師有了國本,宣宗才出去的。」

  于謙知道朱祁鎮不想立太子,所以特意說出這番話,這也事實。

  想出去就得立太子,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果然,此話一出,朱祁鎮猶豫起來。

  于謙暗暗鬆了口氣,好歹是勸住了。

  不料,朱祁鎮卻說:「不立太子,讓郕王監國如何?」

  這當然是可以的,畢竟朱瞻基攏共就倆兒子,朱祁鎮年少,也是剛有子嗣不久,郕王朱祁鈺就是一道保險,因此他並未被安排就藩,一直待在京師。

  于謙無計可施,只好搬出李青:「皇上,臣記得你曾答應過李先生,絕不親征。」

  「朕是說過這話。」朱祁鎮點頭,「可朕也不是親征啊,充其量也就是巡邊而已。」

  于謙沉默下來。

  許久,他說道:「臣不建議皇上離開中樞。」

  朱祁鎮悶聲道:「朕要執意去呢。」

  于謙不語,他還能把朱祁鎮綁起來不成?

  朱祁鎮語氣稍緩:「算了,午朝再議吧。」

  …

  漠北草原。

  脫脫孛羅回頭看了眼密密匝匝的部族勇士,接著仰望著蔚藍天空,意氣風發。

  這一次,定要打一次漂亮仗。

  足足八萬餘人,且都是精壯漢子,從來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太師,咱們能成嗎?」一將領問。

  「成什麼?」

  「入主中原。」

  「……」脫脫孛羅滿臉黑線:這次就是劫掠,你咋心比我還大?

  「本太師什麼時候說過入主中原了?」脫脫孛羅哼道:「咱們是去劫掠的,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另一將領道:「太師,大明都願意跟咱們做生意了,咱們為何還要進犯大明啊?」

  「是啊太師,萬一以後他們不做了怎麼辦?」

  脫脫孛羅哼道:「你們懂什麼,跟咱們做生意的不是大明朝廷,大明向來只扶持瓦剌,再說,跟咱們做生意的那伙人也不是好鳥,他娘的,東西死貴死貴的,簡直離譜;

  趁著咱們兵強馬壯,好好搶一波。」

  「太師英明!」二人拍馬屁。

  「嘿嘿……可不是我英明。」脫脫孛羅說,「這是王的意思。」

  聽他這樣說,兩個心腹撥轉馬頭,靠近了些,一人低聲道:「太師,聽說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快……」

  迎上脫脫孛羅冰冷的目光,這人當即閉了嘴,臉色發白。

  脫脫孛羅淡淡道:「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王在,王就是王。」

  「是。」兩人麵皮一緊,恭聲應是。

  「好了趕路吧。」

  ……

  連續鬧騰了三天,朱祁鎮還是沒能如願。

  一向支持他的于謙,這次也不再站在他一邊,對於帶兵巡邊相當排斥。

  吏部尚書王直向來無腦站于謙,其他人也是眾口一詞,這讓朱祁鎮很苦惱。

  其實群臣還是給了他選擇的,他們也知道,單憑一張嘴,死命攔著不讓去,是絕對不行的,這容易激起皇帝的逆反心理。

  於是乎,他們附加一個朱祁鎮難以接受的條件。

  ——立太子!

  除了讓郕王監國,還得立太子。

  這個朱祁鎮萬難接受,立了太子便會有新的利益團體,雖然太子很小,但這並沒什麼關係。

  且還容易給後宮可趁之機。

  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群臣也是吃准了他這點,所以執意如此。

  就在朱祁鎮萬分糾結之時,孫氏說了一句話,讓他下了決心。

  「皇上,既是諸卿所請,何不依了他們?」孫氏道,「見深雖不是嫡子,但他是你的親生骨血,又是皇長子;

  以後皇上若有了嫡子,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她這話倒給朱祁鎮提了個醒,太子事關國本,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輕言廢立,但這並不代表皇帝做不到。

  何況,還有皇明祖訓。

  後繼之君聽太祖之言,絕對的政治正確。

  這話孫氏之前就說過,但那時和現在的情況不同,現在的問題是不立太子,他很難服眾。

  朱祁鎮吸了口氣,淡淡道:「成,那便依太后所言,明日冊立太子!」

  「真的?」孫氏都驚呆了,多少年了,兒子還是頭一次這麼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