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升三十六年末。
蜀雍巴三州群魔盪盡,官吏盡亡,三州之土地重歸民眾。
消息一出,天下驚絕。
大虞其餘八宗,一片譁然,物類其傷,八大掌門便以此相約,聯合天下諸宗,發兵京州紫雲城,欲討個說法。
延路諸鎮,再起兵戈,一時之間,天下大亂。
而在此刻的蜀州境內,卻是一片安寧祥和,因自然災害引發的民患已得到初步緩解。
雨後,萬里無雲,碧空澄澈如洗。
在四面環山的谷底斷崖下,一輛緩緩前行的驢車行駛在久旱初雨後的泥濘道路上,濺起一片片污水。
"這世俗天下怕是要變天啦!"
驢車上悠然坐著兩人,其中一位身著潔白儒袍,相貌英俊非凡,另一位則是趕車的老翁。
白衣儒者臥於車尾,伸了個懶腰,迷糊地打了個哈欠,旋即擰開腰間的酒葫蘆,猛灌一口,整張臉瞬間變得通紅。
"倒是未曾料到,我的劍法竟會被這樣的人所承襲,怪哉,怪哉!"
儒者肆意一笑,看起來好不快哉。
"先生,您說的這人是誰呀?"
趕車的老翁好奇地問道。
白衣儒者微微一笑,目光望向遠方,緩緩說道。
"是一個殺性頗重之人,不過,也可能是個善人,難以斷言啊!」
說著,儒者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醇美的酒味令人沉醉。
老翁一驚,手中韁繩險些掉落。
"先生亂說吧,哪會有這樣的人物啊,既兇狠又善良,先生您莫不是在戲弄俺這沒見過世面的老頭子,隨口胡謅的?"
老翁一臉的不相信。
"額呵呵……非也非也……"
白衣儒者輕聲笑道。
"這天下確有此人,大衍算數上所言,此人天賦超凡,更具一腔孤勇,心懷天下蒼生,著實是個好人,只是行事手段嘛,有些過於強硬了。"
天下至善之人於此,天下至凶之人也於此。
儒者對經書上得到的結果頗為無奈。
老翁撓了撓腦袋,憨憨地笑了。
"那俺老頭子不太懂,反正吧,只要對咱們好,那肯定就是好人,就像前兩日我們巴州的那位沈提司,就是純純的好人,因為他,少死多少人啊!"
"那群宗門真不是個東西,有糧食都不給俺們吃!"
老翁開始喋喋不休的碎碎念。
儒者聽到這話,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啊……
應當算是好人吧。
這般思緒掠過心頭,儒者又是一口美酒下肚,香氣四溢,竟引得滿地蟲蠅亂舞。
儒者將雙手枕在腦後,雙眼微閉,不一會兒便打起了鼾。
好人自然是好人。
只是……
這功德金蓮之後暗藏著如此濃重的血腥味。
你叫我如何帶你回稷下學宮啊!?
苦惱啊,苦惱啊……
姑且……再看看吧。
驢車依舊不緊不慢地向前行進著,車輪碾過泥水,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微風拂過,吹得路邊的泥沙沙沙作響。老翁輕甩著鞭子,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儒者在睡夢中,車子便駛進了蜀州。
而此時,沈京墨主導的大虞朝土地改革仍處於初步階段。
事務緊急,小籃子已被連夜召喚至蜀州。
只是他的臉上的臉色卻是不太好看。
"沈副督主,您這般使喚人,簡直比使喚牛馬還過分,根本不把我當人啊!"
"啊!"
"我雍州的人口尚未統計完備,戶籍也還沒開始辦理,土地丈量更是毫無頭緒,您就把我調到巴州,結果巴州的工作剛展開,您又將我叫到蜀州,您這究竟是何意!到底是讓我幹活還是故意折磨我啊!"
小籃子滿心怨氣,眼中的哀怨幾乎要溢出來。
沈京墨卻根本不在乎。
呵,幹活肯定是要幹活的,可本座做不得這些盤根錯節的小事,自然需要你來處理。
叫你來是信任你啊!
沈京墨微微一笑,神色卻帶著幾分嚴肅。
"小籃子,莫要如此抱怨。當下局勢緊迫,土地改革之事關係到民生大計,容不得絲毫拖延。蜀州情況複雜,急需你這樣有能力的人前來主持大局。"
"別搞這種小情緒,無端耽誤了大事,咱們做大事的要有大局觀啊!"
沈京墨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看到小籃子的表情,一套 PUA 張口就來。
"呵!"
小籃子喘著粗氣,憤憤不平地說道。
"沈副督主,話雖如此,可這也太亂來了!各項事務都需要時間和人員,如此頻繁地調動,怎麼可能做得好?"
如今,天下所有的訊息都漸漸傳到了東廠的耳朵里,沈京墨的那些隨從已經逐漸起了退縮的念頭。
小籃子自然也不例外,此次前來,一來抱怨,二來嘛,便是來勸導了。
只是這話,不知道由什麼由頭說出來。
沈京墨隱隱也有些察覺,拍了拍小籃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知曉你的辛苦,但此次蜀州之事至關重要,若能順利完成,於國於民皆是大功一件。待事成之後,定然不會虧待於你。"
"是誰不會虧待於我,陛下還是副督主您?"
小籃子見狀,直接說道。
"副督主,您這個行為於民自然是受益無窮,可於國卻並非如此。朝廷稅無可收,世家天地散盡,我們這是舉世為敵啊!"
"副督主,您知道嗎?這些天來,咱們這些兄弟們都很焦躁不安。咱們跟著你是想發財升官的,不是來找死的!"
"受眾人所託,我這次來也是向您要個準話,您如今的諸多命令,督主可有許可,陛下可曾同意?」
小籃子的眼中沒有光澤,似乎在求一個已經知道的答案。
沈京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不曾……又如何?"
他的語氣輕地仿佛一根羽毛,卻將小籃子的心房徹底擊碎。
"不曾……呵呵呵……果然如此。"
小籃子面色黯淡,無奈地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豈不是自尋死路,已有取死之道了!"
當初,他在雍州聽到沈京墨的命令時,便已深感不妥。
殺盡宗門世族,分盡田地財產,這等舉世皆敵的行為,哪個不怕死的東西敢做?
聽之能令小兒止啼,眾人色變的東廠番子也不敢!
大家都是欺軟怕硬的貨色,您玩什麼命啊!
可沈京墨身居蜀州提司的關鍵職位,再加上斬殺葉驚瀾所樹立的威嚴。
其所言所行,隨行百人,竟無一人膽敢違抗。
甚至連往日偷拿油水、滅門破家的行徑都不敢再有。
所有人都老老實實聽從沈京墨的命令,分田賑災,修橋修路。
可是。
眾人沒想到,雍州的事務剛剛開始,巴州的豪紳也被殺完了。
那個地方可是有武道一品的宗師存在,竟然也死了。
消息一出。
眾人便更加不敢反對,繼續老老實實地幹活。
本來以為這樣也就結束了,雖然事情不小,但曹督主拿命頂一下,總能頂得住吧!
可是呢……
今兒一早,天一亮,消息來了。
觀山劍宗全宗數百人僅餘一人,蜀州惡紳盡數死絕。
你踏馬這還怎麼頂,誰踏馬還頂得住啊?
天都塌了!
那可是大虞九宗啊,光是一品戰力就有四尊,更有一位位列天榜之人,這沈京墨憑什麼說殺就殺。
關鍵是還真能殺得了!
小籃子是真的害怕了,事情越鬧越大。
大虞八宗聯名進京,天下武林共起殺意,再加上天子震怒,遣東緝事廠督主曹忠德前來捉殺!
普天之下,莫有出路。
沈京墨危矣,我等死矣!
小籃子望著沈京墨,聲音顫抖著說道。
"沈副督主,縱使我們殫精竭慮,分田救人!"
"但您可曾考慮過,一旦我們離開,或者我們被屠戮殆盡,之前的所有作為不都成了徒勞?到頭來,人走政廢,又是何苦?"
"天下容不得我們這些違逆之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