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虞武帝既然下定決心,便不在乎代價如何。
沈京墨必須要死!
千騎重甲殺不死他,就萬騎重甲去殺,萬騎殺不死,就十萬騎,十萬騎不行,就百萬騎!
只要是人,終歸是要死的!
他高居九霄,獨斷朝綱,人命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
他不在乎民生,眼裡也從來沒有百姓。
自然,也就不知道,這年頭,百姓的日子,是如此的不好過。
……
元升二十五年夏,巴蜀兩州九月無雨,大旱,赤地千里。
枯竭乾裂的河床旁,一群形容枯槁的饑民正在死氣沉沉的跋涉,如同行屍走肉,沒有生機。
廣袤的田野間乾裂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縫隙,禾苗早已乾枯,野草也不得存活。
方圓百里的樹皮更是早就被這群餓瘋了的饑民吃個乾淨。
受災多時,朝廷不肯賑災,豪強官吏不願放糧。
百姓卻已是吃無可吃。
縱使這兩日天色有些好轉,時不時能有些暴雨,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於百姓無補。
有詩載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無數的災民的父母病死,子女餓死,自身也已有了幾分求死之意。
人間,不過是煉獄罷了。
"麼兒,還餓嗎?不行就再吃點,這土雖然難吃,但能填填肚子。"
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婦對著身旁瘦弱的孩童說道,眼中滿是無奈與絕望。
觀音土又名高嶺土,是一種以蒙脫石為主要成分的黏土礦物。
雖能在極度飢餓之時,給予人一種飽腹感,但卻難以消化,阻礙食道,嚴重之時,甚至能致人死亡。
不過是一種飲鴆止渴的手段。
老婦看著孩子艱難地咽下那口觀音土,心如刀絞。
那孩童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阿婆,我吃不下,肚子好脹。"
老婦抱緊了孩子,淚水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流淌。
"可憐的孩子,這老天不開眼吶,讓咱們遭這樣的罪。"
"屁個老天,是那群狗官!是那個昏君!讓我們餓死的!"
人群之中,一個身穿破舊儒袍的學子跪地怒罵。
"啊哈哈哈哈,國之將亡,必有七患,首當其衝的便是這民無食用,國無賢能,賞罰失威,我看這大虞也快亡了,啊哈哈哈哈!"
"大虞啊,要亡了!"
飢餓的災民無力行走,悲憤的跪在地上,大喊道。
人群中有人應和,有人卻只是麻木地看著,他們已經被苦難折磨得失去了光芒。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百姓之苦,歷代如此。
"開飯了,上好的小米加大米嘞,所有災民都過來,管夠!"
就在這時,蜀州的天空之中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呼嘯。
眾人聽到這聲音,先是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後,那如行屍走肉般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
"真的有糧食了?"
有人顫抖著聲音問道,眼中閃爍著一絲希望的火苗。
"應該是吧,都這麼說了,總不會騙俺們吧。"
"好乖孫,好乖孫,你終於有救了!"
"阿婆這就給你去乘過來!"
百姓們喜極而泣,就在這時,天空中的聲音再次響起。
"鄉親們,就在岷江兩岸,本座在每個縣,鎮都設有濟民點,爾等就近前去就可以。"
"謝謝大老爺!"
"快走啊!"
不知誰喊了一聲,人們紛紛掙扎著起身,向著所在的地方涌去。
而在蜀州首府所在處。
運河旁支起了幾口大鍋,熱氣騰騰的米粥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一位身著青色蟒袍的官員站在一旁,看著奔湧來此的飢餓百姓,大聲說道。
"鄉親們,不要擠,人人都有!只要本座在此,便不會允許有人再因為飢餓而死!"
"謝大人,多謝大人!"
饑民們眼中泛起淚花,迫不及待地接過一碗碗粥,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天下的百姓大致都是如此,只要有一口飯,便不在乎被當成牛馬對待。
只要有一口飯,便足以放下所有怨恨。
只是要一口飯罷了。
沈京墨看著這群百姓,五味雜陳,突然,丹田一股真氣自起,他那洪亮的聲音瞬間傳遍四方。
"諸位鄉親們,本座乃蜀州東廠提司兼蜀州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沈京墨。"
"或許諸位之前不認識本座,但今日之後想必也認識了,本座便直接說事。"
"是,大人萬歲!"
"提司萬歲!"
眾人吃飽喝足,一陣歡呼,然後又很快地安靜下來。
沈京墨點點頭,繼續說道。
"本座入蜀身兼數職,那便絕非是為了閒遊,確有要事在身,首當其衝,便是盪清吏治,還本復清,首先要做的便是三件事,第一件事是……"
"公平!"
"第二件事也是公平!"
"第三件事還是踏馬的公平!"
"所有的事,都踏碼的為了公平!"
"豪紳囤積居奇,為富不仁,本座便殺,百姓啼飢號寒,民不聊生,本座便救!"
"非但如此,本座還要在整個蜀州打土豪,分田地,勢必讓整個蜀州少地,無地的百姓擁有自己的土地!"
"普天之下,均田均地!"
沈京墨一番慷慨陳詞,台下卻是一片寂靜,過了一會,才零星的傳出一些不確定的聲音。
"提司大人,您說的話那些地主老爺能同意嗎?"
"就是,而且國家稅收這麼高,就俺們自己種也交不起稅啊!"
"俺以前十畝良田,就是因為交不起稅,才被吳老爺拿走的。"
"無礙。"
沈京墨面色淡然,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本座無需他們同意,這件事是命令,不是請求,本座不需要任何人的贊同,它必須要完成。蜀中眾人,若是體面,本座就讓他體面,若是不體面,本座就幫他們體面。"
"至於稅收?本座做主,今後爾等均是三十稅一,永不加賦,大虞的天下也是時候與民生息了。"
大虞建國以來,逐年加賦,從建國初期的十五稅一,到虞文帝時的十稅一,再到虞睿帝時的五稅一。
直至虞武帝,已然二稅一了。
官吏門派隱田越多,攤在勞苦百姓身上的稅收便越多。
時至今日,普通百姓辛苦一年,卻連生存都是問題。
再加上連年饑荒,自然便是眼前橫屍遍野的景象。
沈京墨話音剛落,台下饑民瞬間沸騰起來。
有個衣衫破舊的學子思索之後,再次大著膽子問道。
"那觀山劍宗呢?他會同意嗎?朝廷又能認可嗎?"
沈京墨漠然一笑,睥睨地看了一眼四周。
"本座在此,朝廷不同意又能如何?至於觀山劍宗……"
"已然死絕,爾等無需擔心了。"
話音剛落,人群中陷入了一片寂靜。
幾百年的統治,讓觀山劍宗成了蜀州所有百姓頭上的一座大山,甚至,可以說是一種信仰。
沒有人會想過,這個大山竟然會驟然之間崩塌。
許久之後,終於有一人打破了這份寂靜,他顫抖著聲音說道。
"沈大人,觀山劍宗真的……真的就這麼沒了?"
"自然!"
沈京墨神色堅定,再次大聲說道。
"蜀州大旱,百姓餓殍載道,饑饉存瑧,這觀山劍宗竟然敢存糧幾十億斤糧草於府中,不思救濟,任由其腐爛毀壞,其心其行,最當其誅。"
"彼俸彼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如此行徑,不該滅宗嗎?!"
台下依舊一片沉默。
看到眾人的反應,沈京墨也沉默了。
踏馬的,觀山劍宗這pua技術太厲害了吧,都快趕上印度了。
老子這麼說了都還沒反應?
這些人就這麼習慣被人當牛馬?
沈京墨眉頭一皺,再次大喊道。
"鄉親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什麼他們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你們就得餓著肚子等死?幾十億斤糧食啊,讓你們吃,吃到死都吃不完,他們就放著爛的都不給你們。"
"他們糧食放著爛著,卻讓你們的父母因為沒有東西吃餓死了,你們的兄弟姐妹也餓死了,兒子女兒也餓死了,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這種畜牲,他們不該死嗎?"
"我也是窮苦出生,家中老小應此死絕,因而最痛很他們,在我看來,他們都該死,妨礙我們生活的都該死,你們真覺得他不應該嗎?"
"應該!"
"嗚嗚嗚……阿父阿母……嗚嗚嗚……"
一個小孩發出了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
這稚嫩的聲音雖小,卻仿佛打破了某種禁錮,人群中緊接著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呼喊。
"應該,曹他媽的!"
"早就該滅了!"
"觀山劍宗罪該萬死!"
一時間群情激憤,觀山劍宗的祖宗八代全家女性都應此受難。
我就說嘛,人哪有甘心當牛馬的,都是生活逼得!
沈京墨默默地點了點頭。
人心可用,待小籃子過來,此地的土改便可以繼續進行了。
而我要做的,便是為他蕩平一切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