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本來就是個放得開的,喝完酒之後,就放得更開了。
東陵十分欣賞自己的眼光,覺得葉塵真是哪哪兒都好。
兩人被陽光照醒的時候,東陵的寢殿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他們嘗試後留下的痕跡。葉塵撐著自己起身,身上的攤子就滑了下去,她甩了甩宿醉後感覺格外沉重的頭,這才發現,她和東陵,好像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她推了一把東陵,小聲道:「起來了,快收拾一下,像什麼樣子。」
東陵迷糊著睜眼,有些不耐道:「再睡一會兒。」
說完,又將葉塵拉了下去。
葉塵開始推他:「起來了起來了,等一會兒有人來了。」
東陵被她鬧得不行,嘆了口氣道:「來就來了,又怎樣?」
「不行!」
葉塵一想到這些痕跡會被人看到,就覺得格外尷尬,她忙道:「趕緊收拾了。」
每個帝君的仙宮,都會封鎖其他人的靈力,以彰顯身份。葉塵在這裡是沒辦法用清潔術的,只能寄託於東陵。
東陵嘆了口氣道:「為了修心,我這裡,我自己也用不了法術。要用法術,就得開護山大陣的禁制,還是讓宮娥來打掃吧。」
「不行!」
葉塵立刻沉了臉,同他道:「你去給我拿掃帚拖把帕子這些清潔工具來,我來打掃。」
「這是何必……」
東陵有些無奈,然而看著葉塵堅定的眼神,他也無法,只能是帶著她穿了衣服,封了宮殿,然後一起去浴池洗漱過後,東陵便讓宮娥拿了清潔工具來,還給兩人穿上圍裙,一起進了大殿。
東陵自然是不會讓葉塵一個人打掃的,所以他就跟著一起,身上穿著圍裙,頭髮用髮帶系起,袖子用帶子固定拉起,看上去十分居家。
那雙用劍的手拿著帕子,跪在地上,按著葉塵的指揮開始擦地板。
葉塵收拾著東西,東陵擦桌子擦地,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居家小媳婦兒的模樣。
東陵打掃了一會兒,覺得頗有趣味,同葉塵道:「我覺得,閨房之樂也不僅只有畫眉,同你一起做著雜物,也是極為有趣。」
「那是你不天天做,」葉塵瞪了他一眼:「你天天做個飯給我試試?」
東陵聽了葉塵的話,想起了那個嘗試了多次才成功的雞蛋餅,陷入了沉思。
他幻想了一下自己成為一代大廚,葉塵徹底臣服於他的廚藝之下的場面,就有了一種微妙的爽感。
這比掌握一門絕妙的劍術都令他覺得愉悅。
於是他立刻決定——他,東陵,要成為一代大廚。
他一定要成為劍修里做飯最好的廚子,廚子裡劍術最高的劍修。
他眉眼間都帶著欣喜期盼之意,抬眼看向葉塵:「塵塵,你喜歡吃什麼?」
「我?」葉塵將放進洗筆的缸里,甩了甩後,歪頭道:「糖醋排骨?我挺喜歡吃這個的。」
東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葉塵低頭收拾,沒注意東陵的神情。
後面幾日,東陵就經常不在,神出鬼沒,葉塵不由得有些奇怪。
她心裡咯噔一下,琢磨著,東陵難道是在外面偷人了?
不至於這麼快吧。
於是葉塵決定跟蹤他。在某天半夜,東陵悄悄起床後,葉塵就悄悄跟在她身後。
她看見東陵一路往廚房走去,不由得有些奇怪,難道東陵的對象是個廚娘?
然後她就看見東陵進了廚房,到處翻找著菜。
看他切著排骨,拿出一張單子,照著單子一步一步做著。
他做了一道糖醋排骨,又一道糖醋排骨……
那從來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人,在燈火下,嘴邊帶著笑,反覆就在做著一道菜。
葉塵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其實沒怎麼打扮,就隨意穿了一身居家的袍子,將頭髮用髮帶束在身後,那打扮,普通得甚至有些過於隨意。
葉塵記著,以前她偶遇東陵時,總是在大場合。那時候的東陵,永遠帶著金冠,穿著華服,高高在上,走路都有人撒花。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葉塵卻就覺得,那樣刻意打扮過的東陵,全然不及此事萬分之一的俊美。
那清貴無雙的貴公子,放下劍為你洗手作羹湯的模樣,那簡直是再美好不過的場景。
葉塵靜靜看著這場景,一時居然覺得有那麼些眼熱。
感覺這一生所有的安寧和溫柔,都積累在了這一刻。
她亂了呼吸,東陵察覺到她的存在,抬起頭來,看向站在門口的她。
夜風吹來,他的發被輕撫到他的臉上,他看著她,絲毫不覺尷尬,反而是揚起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本來想學好以後再告訴你的。」
說著,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去:「讓你見笑了。」
話音剛落,葉塵猛地撲進他的懷裡。東陵嚇得將菜刀一扔,雙手撐在台子上,頗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做什麼?」
「吃!」葉塵哽咽道:「不管你做什麼,我都吃!我吃完!」
這話有些傻氣,東陵卻聽明白了葉塵的意思,他低頭親了親她,溫和道:「別犯傻氣,好吃再吃。」
因為葉塵發現了東陵偷偷做菜的事,東陵也就不再避諱她,兩個人成天窩在廚房裡,東陵做,葉塵嘗。
如此過了一陣子,冥府終於有些按耐不住,派了判官來找東陵,發表了大意類似於:「府君啊,沒有你我們活不下去啊」之類的言論後,東陵抬頭看向葉塵道:「跟我去冥府小住?」
「行啊。」葉塵掛在東陵身上:「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嗯,」東陵點點頭:「沒什麼實權的散仙就是這點好。」
「你這樣講,」葉塵拉下臉來:「我就不開心了。」
東陵低笑,抬手颳了刮她的鼻樑,帶著她下了冥府。
到了冥府後,走過黃泉路,兩人踏上忘川河的渡船,撐船人帶著斗笠,站在船頭一言不發,葉塵瞧著他有些面善,想了想後,猶豫道:「莫無邪?」
莫無邪抬起頭來,英俊的面容因常年沒曬到日光有些蒼白,他笑了笑道:「好久不見。」
確認是莫無邪後,葉塵這才想起來,當初東陵讓莫無邪到忘川河渡冤魂三千,他就成了忘川河的擺渡人。
葉塵見到老熟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聊了些近況後,葉塵低頭看著忘川河水,有些奇怪道:「話說,我怎麼覺得這忘川河淺了一點?」
東陵聞言,僵了僵正在倒茶的動作,莫無邪抬頭瞧了他一眼,淡道:「你好久沒來,看錯了吧?」
「嗯?我錯覺嗎?」葉塵抓了抓頭,東陵倒了茶,同葉塵道:「別趴在船邊,過來。」
葉塵乖乖走回船心,東陵將茶遞給她,她盤腿坐下來,喝了口茶,這才想起來:「東陵,上次那個醜女的事兒你將她抓了起來,問到什麼了?」
「嗯?」東陵抬頭瞧她:「你怎的突然問起這個?」
「回冥府公幹嘛,」葉塵喝著茶道:「就了解一下情況。」
東陵低低笑出聲來:「沒什麼事兒,就是偷跑出去的一個惡鬼。」
葉塵點點頭,也沒再追問。兩人同莫無邪隨意聊了一會兒近來冥府的八卦後,一起回到住所。
冥府遮天蔽日,葉塵也沒覺得什麼。東陵一回來,就全身心投入了工作,葉塵也不用裝模作樣給東陵打雜,於是每天就看看鳥,逗逗鬼,找莫無邪聊聊天。
呆了幾日,葉塵便覺得有些不適,她也說不出是哪裡不對。
東陵做起事來,就是好幾天不見人,葉塵遠遠去瞧過他辦公,他身著黑色暗龍紋路,頭帶冕旒,面色冰冷,審理著一個個凡人的命運。
她覺得這樣的東陵好看極了,趴在樹上,她能看一整年。
連著審了一個月,東陵終於把他的事辦完,他回來的時候,葉塵就躲在屋子裡,準備嚇唬他。
她躲在房樑上,瞧他換下衣衫,泡進浴池。
東陵面色一直很冷,沒有絲毫和她在一起的柔和,渾身戾氣環繞。
葉塵察覺出不對勁來,她屏住呼吸,看著東陵。
東陵抬起手來,子歸在他手中浮現出來,然而此時的子歸身上帶了一層淺淺的血色,東陵抬手撫在子歸身上,閉上眼睛,念誦著經文。他的手一寸一寸拂過子歸,他所拂過之處,子歸的顏色便恢復了常色。
等子歸的顏色回歸成常色後,東陵這才睜開眼睛。
他從水裡起身,擦乾了自己,走回了寢室。
葉塵提前回了寢室,躲在床上假睡。
東陵進了屋來,躺近被子裡,他將她攏在懷中,溫柔道:「睡著了?」
「沒,」葉塵從他懷裡探出頭來,抱住他道:「等著你呢?」
「等我做什麼?」
東陵軟化了神色,分毫不見方才的戾氣。葉塵將頭埋在他懷裡:「等你回家。」
「東陵,」葉塵抬手按在他的胸口,溫柔出聲:「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別怕。你一定要記得,我一直在等著你。」
「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