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之子于歸 ·27

  東陵愣了愣,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覺得,葉塵似乎是知道了什麼。

  他喜歡這個姑娘向來聰明,聰明到總是揣著聰明裝糊塗。

  這世上難得的不是聰明人,而是明明知道一切,卻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的人,而恰巧,葉塵從來都是這樣的。

  她要什麼,從來都是順水推舟。她不要什麼,誰都硬推不了她半分。

  旁人,或者是連東陵自己,總以為是他逼著葉塵接受的他。可等東陵回頭細細琢磨,卻也明白,哪裡是他逼的葉塵?分明是葉塵欲迎還拒,隨遇而安。

  這樣聰明的人,他瞞都要瞞得上心些。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道:「為何突然說這些?」

  「我不知道,」葉塵靠著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慢慢道:「東陵,有時候我會做夢。」

  「夢裡面,你總是過得很慘,我要去救你,一次又一次。可我每一次都救不了你。」

  說著,葉塵仰起頭來,靜靜瞧他:「每一次我都要親手把你推到萬劫不復,你愛的你想要的,我總是要逼著你捨棄。有時候我特別害怕,害怕這夢不是夢。」

  「怎麼會?」東陵微笑,握住她的手道:「我不會走到這一天的。」

  「葉塵,」東陵低頭瞧她:「我可是東陵啊。」

  東陵帝君。

  這個天界真正的神話。

  他從來沒輸過,他永遠是天界第一道、也是最堅韌的一道防線。他提劍立在前方,天界所有人都不會害怕任何敵人。

  因為東陵帝君,哪怕在面對魔神之時,也從未輸過。

  葉塵聽著這個名字,便覺得心安,她點了點頭,不斷重複:「我知道,我知道的。」

  後面時日,東陵沒這麼忙,葉塵同他的日子便在的多了。

  東陵不喜歡呆在冥府,除非必要時刻,他一般都會帶著葉塵出去。

  大多數時間,他會呆在東極宮,東極宮有一種額外的冷,讓人覺得徹骨寒心。可葉塵從來不抱怨,她冷了,她就去抱著東陵。

  東陵是極愛她的,她去主動抱著,難免就會有一場**。在東極宮的東陵總是很溫柔,耐心又體貼。與在冥府時截然不同。

  每一次離開東極宮,在冥府或者其他地方,東陵總是會有些狂躁。

  有好幾次,他甚至沒做任何前戲,直接就後面沖了進來,抓著她的頭髮,壓著她的臉,不讓她回頭。

  有一次葉塵回頭看見了,她看到東陵的眼睛裡,一片血紅。

  他似乎是在用這個行為緩解著某種躁動,某種不能言說的痛苦。

  做完之後,東陵便很慌張,第一次的時候,葉塵便察覺了他這種慌張,她抱著東陵,溫和道:「沒事的,你這樣,我很喜歡。」

  東陵抬頭,茫然看著她。

  那一瞬間,這位叱吒風雲的帝君,竟仿佛是孩童一般,眼神惶恐中又帶著期盼,小心翼翼問:「你不疼嗎?」

  葉塵抱著他,小聲道:「疼呀,」她用頭頂著他的額頭,全是甜蜜的笑:「可是,也很喜歡。」

  東陵沒說話,他審視著她的眼,好久後,他似乎是信了,慢慢笑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姑娘?」

  葉塵一副『我就是這麼沒臉沒皮你奈我何』的模樣,沒有多說其他。

  然而那天之後,她就開始瘋狂找了許多過往的故事,寫在天界史里的,寫在小話本里的,凡是與東陵相關的,她都找了回來。

  她就特別想知道的是,東陵身體裡關著那個東西,會甦醒嗎?

  找了沒有多久,少華便找上了她。

  他是背對著東陵找她的,那日東陵照舊去冥府輪班,葉塵找了個酒館喝酒。

  那日下了小雨,雨聲淅淅瀝瀝,葉塵坐在窗戶邊上喝酒,少華驟然出現在葉塵身後。

  葉塵握著酒壺,嚇得呆了,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少華嘆了口氣,開門見山道:「我聽聞你在查當年東陵封印魔神的事。」

  聽了少華的話,葉塵捏緊了酒壺,卻是道:「你是打算同我說什麼?」

  「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你是打算來告訴我的?」

  葉塵抬頭,平靜道:「你說吧,我聽著。」

  少華走到葉塵面前來,開了一壇酒,坐在葉塵身邊。

  「這事兒得說到仙魔大戰的時候,你知道魔神因人心而化,其實根本無法徹底殺死,只能封印或者渡化。當年魔神太強,根本無法渡化,天界岌岌可危,其實我一度以為,天界就如此走到頭了。」

  葉塵沒說話,少華喝了口酒,繼續道:「於是只剩下了封印一條路可以走。可是這天地間,根本沒有一個容器足夠封印魔神,那時候大家就想了個辦法,在我們四位帝君間,選出一個人來作為容器,封印魔神。」

  「當年選中的本來是我,」少華抬頭,看向葉塵,眼裡有些苦澀:「四位帝君里,當時就我年紀最大,修為卻是平平,東陵還有大好前途,本不該是選擇作為容器那個。」

  葉塵喝酒不言,少華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可那時我喜歡了一個姑娘。」

  「因為魔神擅長控制人心,所以作為容器那個人,必須吃下絕情丹。」

  聽到這話,葉塵終於有了反應,她抬起頭來,靜靜看著少華。

  少華沒敢看她,提著酒壺看著外面,慢慢道:「他比你以為的愛你,葉塵。」

  「仙魔大戰時,他同我說,他喜歡那個人大概不喜歡他,他也找不到她,那就罷了。可我不一樣,我喜歡那個姑娘,那個姑娘也喜歡我。所以這個容器他來當。」

  「我那時候……」少華言語間帶了哽咽:「我那時候,真的太喜歡那個人了。所以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東陵吃下了絕情丹,然後成為了封印魔神的容器。」

  「他記得我。」

  葉塵看著少華,捏緊了酒壺,壓抑著心中所有怒火和不甘。

  少華慘澹笑開:「他不是記得你,他是再愛上你。」

  「絕情丹只是讓他感情淡漠,不是讓他忘記所有。我們一度以為,東陵可以一直什麼都不在乎,無情無欲下去,可是他遇見了你。」

  「有了**,」葉塵有些乾澀:「又怎樣呢?」

  「有了**,就給魔神可趁之機,魔神一直在他身體裡,從來沒離開過。」

  聽到這裡,葉塵明白了。然而她卻不想接話,反而是道:「你當年喜歡那個姑娘呢?」

  少華愣了愣,他沒想過葉塵會問起這件事。

  沉默了半晌,葉塵幾乎以為他不會開口時,少華突然道:「死了。」

  未曾料到是這個結局,葉塵豁然抬頭,少華苦澀笑開:「東陵封印魔神過程里,她重創魔神,自爆而亡。」

  他說每個字,都格外艱難。

  然而少華一說這人,葉塵立刻明白了。

  當年和東陵合力封印魔神的女戰神舒望,那如火如風,曾讓天界眾人為之傾倒的女人。

  東陵封印魔神一直作為野史傳說,然而舒望自爆重創魔神這件事,卻是寫進了天界史的。

  葉塵張了張口,一時卻只說出一句:「抱歉。」

  「都是過去的事了。」少華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我如今來同你說這些,其實只是想提醒一句。」

  「我知道東陵為天界犧牲了很多,可是,」少華抿了抿唇,說得有些艱難:「如果有了魔神甦醒的徵兆,還是讓他辭去泰山府君的位置吧。一直接觸那些陰邪之氣,不好。」

  聽了這話,葉塵笑了笑:「我以為你會讓我離開他。」

  少華喝了口酒,眺望遠方:「我也愛過人,我知道是什麼感覺。」

  「你會想拼命和她在一起,會不顧一切去努力,無論有任何艱難險阻,你都覺得自己能夠戰勝它創造奇蹟。我從來信他,」少華展眉笑開:「畢竟,他是東陵啊。」

  聽到這話,葉塵也忍不住笑了。

  兩人說話間,葉塵遠遠看到一個人,頭髮用玉簪束了一個簡單髮髻在頭頂,大半頭髮披在身後,內著白色中單,外著青色長袍,白色底衫露出邊來,和青色相互輝映,讓顏色顯得越發鮮明。

  他撐著一把繪了青竹的紙傘,踏著細雨,逆著人群,從容而來。

  此時已是入夜時,燈籠一排排懸掛而去,街上行人匆匆忙忙,都忙著早點回家。

  他在人群中格外耀眼,一眼看去,就覺清貴無雙。

  而後他走到葉塵坐在的酒樓窗下,葉塵坐在欄杆邊上,低頭就可以看到他。

  他撐著傘,抬頭看向窗外的葉塵,細雨和燈光落在他臉上,他展開眉目,溫柔笑開。

  那一笑昳麗風流,仿佛攬盡了天下好顏色。

  葉塵忍不住笑開,她從二樓翻身而下,在眾人驚叫間,翩然落到東陵面前。

  東陵將傘撐到她頭上,聲音溫和:「我見著下雨,便撐傘來接你。」

  葉塵仰頭看他,他眼裡落著細雨,微光。

  她忍不住問:「東陵,我們會白頭偕老嗎?」

  東陵抬手拉住她,他的手溫熱寬大,拉著她往城外走去。

  「我不知道會不會白頭偕老,」東陵聲音很穩,很平和:「可是我能許諾你,生死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