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嬰雙眸深眯不解之下,深深覆蓋銀刃槍頭的厚厚積雪仿佛被驚雷炸過一般,嘭得一聲巨響!
紫極雷光在狂蠻的槍身上不斷釋放吞吐,厚深積雪瞬間炸裂裸露出龜裂的大地。
槍尖順利離地,那凍土大地翻飛出無數土塊砂石。
少年動作笨拙地托著長槍,槍鋒碩碩紫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紫電光弧。
而這光弧去往的方向,正是朝著吳嬰生撲過去、雙目被欲望猩紅所替代的男人方向。
火熱滾燙的鮮血飛灑噴濺,男人頭戴金屬官帽的腦袋咕嚕嚕的從他脖頸上滾了下來。
碗大的血口猶如噴泉一般,血流入注。
但沒有一滴飛灑在吳嬰的衣襟之上,那污濁滾燙的赤血還未來得及近她之身,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揮擋開來。
槍尖去勢不停,少年人的雙眸浸滿了男人的鮮血,赤紅駭人。
握槍的雙掌指縫中,紫雷肆虐而吞吐,爆發出轟轟強大氣機。
少年人的上半身衣衫在這雷霆之威中,撕裂成布縷,隨著雷光厲風飄散紛飛。
正伏在女人身上起伏不斷的男人悶吼一聲,身體從背部被貫穿至胸膛,裹挾著奔騰雷意的槍尖盡數沒入他的心臟之中。
少年雙掌狠狠扭轉,直至將男人胸膛下灼熱跳動的心臟鎮碎,他那雙瘋狂狠厲的眸子才恢復出了一抹明亮。
鮮血漸了女子一聲,她掙扎的面容一下子變得空白起來。
只覺得那淅淅瀝瀝的火熱鮮血澆淋在她的身上是令人無比的痛暢舒適。
少年也不知哪裡來的強大氣力,沒有第一之間抽出遇邪,而是順勢一甩,將那名軍士死去的屍體狠狠甩到了一旁。
就像是一開始。
這名軍士抓他時如同扔破抹布的舉止一模一樣。
他抽出長槍,遇邪似是受到他的心念影響,遍布槍身的雷光也隨之黯淡散去。
他用手中長槍撐住疲憊的身體,低喘良久,一雙眸子明晦不定。
「啞……啞兒……」
在女子顫聲呼喚之下,少年拖著遇邪,朝著吳嬰方向走了過去,拾起地上那個沒有吃完的包子,然後送到女人手中。
然後目光在澀澀人群之中搜尋了片刻,找到一具早早凍死冰冷的屍體。
扒下屍體身上的衣服,神色無比認真的披在女人的身上,悉心替她系好衣繩。
女人的眼眶一下子通紅濕潤起來,正欲說話,少年就已經背過了身去。
捧起一把積雪,將遇邪槍上的鮮血擦拭得分毫不留,乾乾淨淨。
在擦拭的時候,指尖似是無意的在槍身上『遇邪』二字上微頓片刻,黑玉般的眸子微微困惑,然後露出一個頭疼痛苦的表情。
當他將遇邪槍還給吳嬰的時候,吳嬰沒有接。
天地寂清,唯有雪無聲的落。
她坐在漫天大雪之中,黑衣如夜,一雙暗沉沉的眸子在眼眶之中劇烈顫抖撼動。
一顆駐紮滿滿根枝的心臟不懼劇烈疼楚的砰砰直跳,手掌好似無措的拽緊袖口,指節蒼白泛青。
面上的神情早已被迷茫,不解,還有可悲的意外狂喜而碾碎。
暗沉血紅的眸子在雪色里明了又滅,滅了又明,看人看得說不出的糾結難受。
但無論她表情如何複雜,她的視線定格在了少年心口上方,鎖骨下方的那個黑色九尾狐圖騰後便再也無法挪開。
少年見她不接,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看,又皺了皺眉。
乾脆一屁股坐在雪地里,震起的雪花漸了對方黑衣一身。
他將手中遇邪橫放在兩人中間,就像是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
他看著吳嬰的眼睛安靜了片刻,忽然腦袋低垂了下去,做出了一個驚駭全場的無禮舉動。
他伸出一雙髒髒滿是破損凍瘡的手,抓住了吳嬰緊握袖口的手,卻覺對方的手指過於僵硬冰冷,還以為是在這大雪天裡挨凍過了頭。
猶豫了片刻,才捧起她的手掌,往自己胸膛上貼去。
四目相對。
少年不知為何對方的手掌顫抖得如此厲害。
直至將那手掌貼暖,他才鬆開攤平,用一根修長的食指在她蒼白的掌心認真一筆一划:好看。
好看?
吳嬰一時不解,整個意識都是混亂不堪的。
她不明白眼見這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嗓子都是發乾發啞的。
少年見他如此神情,手指繼續划動:看你。
吳嬰這才恍覺,一開始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看著我做什麼?
可更多的思緒卻是混亂至極。
太多太多的不解,太多太多的震撼。
少年低垂這眼帘的模樣甚是乖順,全然沒有了方才殺人時的狠厲與瘋狂。
破損溢血的指尖仍在她掌心划動,好似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貼心好友。
他認真劃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的眼睛,我們認識嗎?
吳嬰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出神的凝視著他,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片刻。
忽然她抽出手掌,捂住心口,一雙眉低低蹙著,隱有痛楚之色。
少年黑玉一般的眸子深深凝住,只見一朵詭異的三色之花在對方心間霍然綻放生長。
吳嬰的肌膚瞬間顯得極為寡淡,蒼白的秀頸肌膚從領口延伸向上,弧度淡漠美好。
可這種美好並未維持多久,便有一道道漆黑之色如同詛咒一般的文字密集攀附而上,緊緊地貼在她的肌膚之中,猶如跗骨毒蛆。
一雙暗沉的眸子瞬間猩紅如血,她發抖痙攣,睫羽微顫。
即便用力捂緊心口,那朵三色之花也會倔強地透過她的指縫生長出來。
少年目光緊緊地盯著那朵花,不知為何,看著這朵花在她心口間綻放,他會異常苦悶煩躁。
覺得這朵花……極其礙目!
他冷冷伸出手掌,抓緊那朵花,想要將之拔出。
是不是將這朵花拔了出來,她便不會這麼痛苦了?
這朵三生三惡花中蘊藏了她太多太多的心血與心事,還有希望。
這朵花無疑成為了她最不可令人觸碰的禁忌,她連血歌劍都舍了,如今的她只剩下花與傘。
按照常理而言,她絕不會容許她人來觸碰禁忌。
可是吳嬰沒有阻止少年的動作,任由他握住了那朵花。
蒼白面頰布滿了漆黑細密的文字,讓她原本陰柔俊美的臉顯得無比詭異。暗沉沉的眸子覆上了一層水潤光澤,她眼尾微紅,竟是帶著一絲乞求憐憫的目光,嗓音沙啞道:「別拔這朵花好嗎?至少……不是現在。」
少年迎上那目光,心中狠狠一震。
仿佛被某種鈍重之物砸過一般,心生一種無措,燙手般的收回了動作。
他皺著眉,在雪地里寫著:可是你看起來很痛。
吳嬰搖了搖首,額角汗珠綿密,她用那雙血紅的眸子看著他。
本應盛滿了冰冷殺機的嚇人眼睛,在此時此刻不知怎麼的,竟是讓人看出一抹罕見的溫柔意味來。
她冷薄的嘴唇微微起伏,用一種很認真的神情問道:「你願不願意,跟我離開這裡?」
少年人在這貧民窟中,是為數不多的狠角色。
其他人的眼神早已在苦寒,絕望之中磨滅得一點也不剩。
唯有他的眼睛,依舊明亮。
而皇城中的貴人,也有的曾看中了他這雙眼睛,將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等諸多誘惑擺在他的面前,要帶他離開。
可是他沒有跟任何人離開。
直至今日,眼前這個穿著一身黑衣,看著很是痛苦狼狽的蒼白少年問他。
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銀槍,又看了一眼她心間花。
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看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吳嬰輕笑出聲,笑容不再蒼白肆虐。
縱然渾身惡咒苦痛,可她卻是覺得,在這一刻,上天第一次將那代表著光明的眷戀,照到了她心中黑暗的領地里。
「啞……啞兒,你真的要離開嗎?」
女人攏了攏身上破舊的衣衫,眼角還有哭過的濕紅,她看著雪地里少年人的背影,神色怔怔。
雖然當初她將這個凍暈在大雪之中的少年拖回了這個簡陋貧寒之地里來,那時的他不會說話,也沒有過去的記憶。
但她隱隱地感覺到,其實他並不屬於這裡,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的快。
而且他選擇的人……竟然會是那個殺人不眨眼如魔鬼般可怕的黑衣少年!
看著那黑衣少年面上密密麻麻如詛咒一般的文字,她心中就一片駭人。
實在不敢想像,啞兒這孩子跟這個地獄惡鬼一樣的人物走後會有怎樣的下場。
而且……
女人微微咬唇,膽怯地偷看了一眼吳嬰的眼睛。
只覺得這個少年看向啞兒的眼神,實在是太令人不安了……
少年沒有回答女人的話,只是看著雪地發呆,和他平日迷惑不肯思考時的模樣一模一樣。
女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算了,姐姐也不勉強你了,今日一別,怕是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你過來,姐姐再跟你說一會兒話。」
少年低著腦袋,來帶女人面前。
女人眼眶微紅,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將少年抱入懷中,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啞兒,照顧好自己,雖然你跟隨的那個大人很強,但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性子痴純,不明人世間的人心險惡,但是姐姐還是要跟你多說一句,他看你的眼神實在是太危險了,一定一定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ps:來自北北的友情提示,男孩子一個人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