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那金色海洋的意境之內看似十分漫長。
但是通過燭台上的燭火燃燒程度,他知道…其實在現實世界中,時間過去得卻是十分短暫。
既然如此…她又是如何能夠感應到他的變化的,且瞬間趕至這小莊園的閣樓中來。
似是看懂了他那疑惑的眼神,上官棠緩緩抬起蒼白指節分明的手掌,慢慢撫上心口。
卻見她面上難得的浮現出一抹惆悵茫然的情緒。
「我不知道…方才心口突然一陣針扎般的悸動…天就開始落雨…我便來到了這裡。」
這算是什麼回答?
陵天蘇無語。
上官棠捏緊心口處的衣襟,漆黑如墨的眸子染上一抹茫然無助:「很久…心口沒有這麼痛了……」
看到她那無助的眼神,陵天蘇更加無語,方才九死一生該感到無助的應該是他吧?
「行了,你先別坐窗戶上了,外面雨大。」陵天蘇只好先招呼她進屋。
上官棠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跳下了窗台。
陵天蘇掙扎兩下卻發現渾身無力,骨頭鬆軟,便放棄掙扎。
朝著對面女子一招手,道:「勞駕幫忙過來扶我一下,我站不起來了。」
話一出口,陵天蘇就大感後悔。
這可是羅生門的司運上官棠啊,他居然使喚她!
方才他確實感到很無力,又不想一直坐在地上。
而對於上官棠,他也潛意識的沒有世人對她的那種畏懼如虎,只不過是單純的想請她幫忙罷了。
好在上官棠只是微微的皺了一下好看的眉頭,沒有多說什麼,仍是朝他走了過來。
陵天蘇鬆了一口氣,暗道這永安成的人也太信奉三人成虎了吧。
顧瑾炎明明是個大好青年,卻在他們口中成了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
而這上官棠分明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好人,在他們口中卻成了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
真是謠言害死人啊。
陵天蘇一手高舉,好方便她來扶自己。
誰知……這女人居然直接無視他高舉的手臂。
一聲不吭的蹲下了身子,紅色的衣擺如海棠花般鋪就在地板上。
陵天蘇愣愣的看著她的衣擺,一時之間不知她倒地要做什麼。
下一刻,這女人伸出雙手,一手彎過他的後頸,一手彎過他的膝窩,竟是以一個非常公主抱的姿態將他給抱起!
陵天蘇頓時暈頭轉向,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猝不及防。
腦袋下那纖細手臂的觸感很貼切的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話說,這個姿勢…這個場景…特麼的跟那日他化作小狐形態被她抱在懷裡是何其相似。
不過今日,他可是整整大了一號不止,卻是不能夠光明正大的吃豆腐了。
然而,還未等他有所反應,上官棠已經抱著他上了床榻。
陵天蘇躺在床上,一掙扎就要起身。
剛起身到一半,眼睛大睜。
因為上官棠轉身竟是解了外袍,血傘,脫了靴襪也跟著爬了上來。
陵天蘇撐起身子的手一軟,撲通一聲又倒了回去。
他睜大眼睛啞著嗓子道:「你你你…你幹什麼?」
這女人瘋了不成。
上官棠拉過被子,覆蓋在兩人身上,然後手臂一伸,將他給抱了過來。
她閉上眼眸喃喃道:「別害怕…今夜我陪著你……」
陵天蘇一臉茫然。
害怕?
他何時害怕了?
陵天蘇轉念一想,方才自己昏迷之際,蜷縮在地上的樣子難不成給人一種他很害怕的感覺?
不過……那種被人生吃嚼碎的情景,真的令他十分的毛骨悚然。
還好這只是一個夢境,他如今好端端的躺在這裡,怎麼可能被人生吃活吞。
他側首看著這個女人雙眸緊閉的睡顏,長長的黑色睫毛像蝶翅逆光撲動。
她就這般安安靜靜的躺在自己身側,鋒芒盡斂,一時之間,竟給他一種美如畫境的感覺。
方才一直如浮萍般的心,在此刻寂靜的安詳里不禁真的讓他生出一種心安的感覺。
窗外雨聲漸小,風雨中飄搖的樹葉沙沙聲配合著那細雨的節奏,時而沉重,時而舒緩,於是心中便不由幻化出一段段動聽的樂章。
漸漸的,他合上眼帘,沉沉睡去……
………………
在一片滿是迷霧的夢境中,陵天蘇隱隱聽到有人在哭泣。
他尋著聲音一路跟了過去……
迷霧之中,有著一座官家宅邸,不過無人看守。
空蕩蕩的大門直接兩面大敞,門口外的兩座石獅子可見不知是何人灑濺上去的猩紅鮮血,尚滴落在粘稠血液。
哭泣聲愈發的近,是從門內穿出。
他想要知道,是何人哭泣得如此傷心,便抬步穿過門口台階。
入眼之處,橫屍遍野,血肉橫飛!
倒在地上慘死之人,有的身穿堯國服飾的武將官員,有的則是身穿官眷服飾,看得出來這一家子人地位十分顯赫。
不過此時,他們都已經全部成為了冰冷的屍體。
陵天蘇看著那名年幼女孩,身處這些血海屍山中放聲哭泣。
她腳下的,有她的父親,母親,還有兄長,皆死不瞑目的眼睛大張。
女孩的一身衣裙被鮮血染猩紅,已經全然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她赤著雙足,踩在冰冷的血水之中。
此處站著的,還有數十名手執冰冷刀鋒而立的堯國軍人。
他們無情的步步逼近那位哭泣的少女,手中的刀鋒之上,仍殘留有少女家人的鮮血。
看著步步逼近自己的冷血軍官們,少女忽然止住了哭泣之聲。
她面色慘白的尖叫一聲,捂著腦袋痛苦的蹲下了瘦弱的身子,瑟瑟發抖。
那些身穿冰冷甲冑的軍官們沒有因為少女的這個舉動而停下腳步。
他們之間互相看了一眼,陵天蘇只在他們眼神之中看到了無情的譏諷與殺意。
他們認為,少女的舉動是在畏懼死亡,瑟瑟發抖。
他們會這樣認為也並無道理,因為那衣衫染血的少女蹲在地上渾身確實顫抖得很厲害。
但那絕不是因為害怕。
這一刻,陵天蘇看著那少女,她身體傳來的氣息不再弱小無助。
僅僅一瞬間,他明顯感覺到她的氣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在冰冷刀鋒迎頭斬下那一刻,她漠然的抬起腦袋。
漆黑的眼眸如空洞無底的深淵,冰冷而無情,根本不似一個尋常女孩能夠散發出的眼神。
那些軍官握刀的手莫名一顫,看著那雙眼瞳,心底泛起一道毛骨悚然的奇怪感覺。
他們下意識的想要避開這雙漆黑得折射不出任何光芒的眼瞳。
可卻不由自主的被這雙眼睛所吸引。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他們看到那雙入夜般漆黑的眼底身處,浮現出一道血紅小傘。
他們想要冷哼一聲,表示不屑。
可誰知,就在此時,他們發現自己的口中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咣當咣當幾聲長刀落地的聲音,他們甚至握不住自己手中的軍刀,咽喉處一抹令人心悸的冰涼。
他們驚恐的捂著自己的脖子,鮮血狂涌而出,體內代表著生機的火熱溫度也隨著鮮血的噴涌而逐漸冰冷。
不屑譏諷的眼神化作無盡絕望與驚恐,咽喉深處只能發出「呃呃……」的絕望呻吟聲。
前一刻他們還是追魂奪命的劊子手,行著趕盡殺絕之事!
下一刻,卻被一個看似無害的小姑娘瞬殺奪走了性命。
他們甚至都沒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他們睜著不可思議眼睛,看著那少女蒼白嬌弱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血紅紙扇。
她面上不帶絲毫情感的將血傘傘面撐開,傘鋒邊緣,尚且滴落者仍有餘溫的鮮血。
堯國軍官們口中發出一道不甘心的呻吟聲,然後倒地氣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