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不喜他身上的俗脂氣息,皺眉避開,任由他摔倒在地。
那年輕人勃然大怒:「那個不長眼的狗東西,也不知道扶本少爺一把!」
睜著一雙盛怒醉紅的眼,抬首一看,頓時嚇得魂不附體:「世世世……世子殿下!」
伴隨著這一聲世子殿下,樓上香閣窗戶紛紛打開,無數千嬌百媚的俏麗容顏從窗內探出,爭先恐後相望。
「世子殿下來了~哪裡哪裡,在哪呢?」
「在哪~真是世子殿下,天吶,這小模樣長得可真俊,若非是宗主的男人,妾身都想勾上榻去好生侍奉一番了呢~」
「當真是一副好人兒模樣,瞧得人心都酥了呢?」
這群合歡宗的妖女們眼神比勾欄瓦舍里的女子還要火熱侵略,一件件帶著脂粉氣味的貼身肚兜如落雨一般紛紛朝著他砸來。
陵天蘇渾身乏得厲害,也未躲避,任由那些東西砸了滿頭滿身,不知何時恢復劫火藍色的眼瞳幽幽地盯著一扇窗戶。
那扇窗戶本是微微開啟的,在那一聲『世子殿下』之後,所有窗戶大開。
唯有那一扇,被一隻纖細白皙的手緩緩帶攏。
陵天蘇不會不認得那隻玉手的主人是誰,他眸光微暗,緩緩垂下了頭去。
湫樂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不同於其他宗門弟子,只是扔肚兜口頭花花的調戲。
她面上帶著完美的盈盈笑意,腰 臀輕擺,朝著這位世子殿下一步一風搖的緩緩迎來。
那雙本該魅惑人心的杏眸刻意斂去了魅術,反倒露出了幾分純澈清意,脫俗絕麗:「世子殿下可是來尋宗主大人的?請隨奴入樓內一敘。」
陵天蘇視線從她臉上一帶而過,並未有過多流連之意,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湫樂心中微詫,心道宗主收的這個世子鼎爐果然非尋常男兒可比。
她面上不動聲色,微微一笑,舉止動作十分自然流暢,踮起腳尖,抬起素手一一拈起壓蓋在陵天蘇腦袋上,肩膀上的女子肚兜。
動作親疏分明,卻又帶著絲絲不為人知的曖昧。
陵天蘇目光微冷,抬步率先入了樓中。
湫樂拂唇一笑,提氣裙擺緊隨而上。
樓內清明,並無過多行人過客的喧囂,陵天蘇本就是來送東西的,並不想引人注目,雖說有心見蘇邪一面。
可是,方才關窗那一幕。
很顯然,現下,她並不想見他。
陵天蘇知曉其中真意為何,也不緊緊想逼,進入樓內便不再隨著湫樂繼續上樓。
湫樂詫異回首,用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眸瞧著他看:「世子殿下不見宗主嗎?」
陵天蘇搖了搖頭,道:「她當是不想見我的,待下次她喚我過來了我再上去吧。」
湫樂眼眸不由睜大幾許,心中對蘇邪不由又升起了由衷的佩服之意。
堂堂葉家世子,震懾天子朝臣的長幽境大能,竟然能夠被她馴得如此服服帖帖,光是一個關窗的小小舉動,便讓他止步不前。
在她心中,男人肚子裡想的不就是男女間那點子破事嗎?這青天白日就尋到了此處,為得不就是與宗主一夕歡好?
以世子的身份與修為,若是用強,縱是蘇邪又豈能反抗得了的?
當然,這些想法她都並未表露在面上,湫樂笑容隨和,故作不知道:「那今日世子殿下來這是……」
「今晨見她破境失敗,想來是負了些傷勢的,你幫我向她轉達一聲,破境莫要急攻進切,須得循循漸進,合歡宗璃幻功法雖強,但終究非是正統陰陽道術,在破境時分,很易神魂不穩吃大虧,你將此物交給她,對她應該有很大的幫助。」
在湫樂愈發古怪詫異的目光下,陵天蘇從衣袖之中取出一方玉盒,透過白玉溫潤的盒面,能夠看到其中湛藍色的光暈散發著大道軌跡的運轉之力。
光團旁側,還有一粒金色的光沙,猶如宇宙間的一粒恆星,圍繞光團周而復始的環繞盤旋,畫面極是神奇美麗。
當玉盒被拿出來的那一瞬,湫樂的目光一下子仿佛被僅僅吸住一般,那雙清澈過頭的杏眸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光來。
陵天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竟也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遞給她:「勞煩姑娘轉交給蘇邪了。」
「這……這是何物?」
「靈階功法,以及八神天沙。」陵天蘇幽藍深邃的眼眸盯著她看了片刻,嘴角泛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饒是湫樂有著八面玲瓏的心思,一時間也拿捏不准這笑容是作為何意。
他被靈階功法以及八神天沙八字深深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要知道,一本靈階功法,其價值絕對在一國之上,縱然如今天子退位讓賢,也未必能夠換來一本凌駕於凡人之上的靈階功法。
而那八神天沙便更不用說了,璃幻本是天界功法,配以八神天沙,便可直接進階成靈階功法,如此一來,那便意味著蘇邪同時擁有了兩部靈階功法。
這份大禮,可是著實驚心動魄了些。
湫樂捧著那玉盒,只覺得手中之物沉重至極,她看著陵天蘇離去的背影,眼中貪婪之意起起伏伏,猶豫掙扎著,此刻天底下莫大的機緣便在她的手中。
她要不要拼死一把,帶著這玉盒遠離京都,閉關個一兩百年的,屆時,她破關而出,何愁不怕問鼎九州。
掙扎良久,他那雙明亮的眸子終是慢慢恢復平穩。
她心中嘆息一聲,還是放棄,轉身朝著閣樓方向走去。
當湫樂看到蘇邪將盒面開啟之時,封口之處彌散開一道金色的禁制之光,她忍不住嘴角微抽。
果然,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若是自己抱著這玉盒逃離京城,怕是早已變作了一具屍體。
葉家世子何等人物,既然是送給蘇邪的東西,自然準備十足,唯有她一人能夠開啟。
光團虛浮飛起,仿佛早已受到某種詔令一般,帶著無上虔誠之意,沒入蘇邪眉心星砂之中。
而那枚八神天沙,蘇邪觀摩了片刻,不動聲色的收入囊中,暫時並未煉化。
素手輕抬,將眉心大亮的星砂光輝揉散。
她平靜的眼底深處,暗藏震撼。
湫樂讀懂了她眼底的震撼,無不艷羨道:「世子殿下手筆可真大,知曉宗主您所修功法與正統功法缺憾差距甚大,今晨瞧見您破境失敗,這上午便去尋來一本靈階功法送過來,宗主大人可要好好把握住這天下絕好的鼎爐,想必他身上還藏著不少秘密呢?」
合歡宗弟子最是冷清,落入掌心的獵物就從來沒有要撒口心軟的意思。
再強大的鼎爐,那便只是鼎爐。
可是,那部靈法,哪裡是什麼靈階功法。
陵天蘇不願蘇邪鋒芒過盛,引人注目,十分細心的以幻殺術斂去了黃泉月輪訣的氣機,生生偽造出了一份靈階功法的模樣。
黃泉月輪訣一入識海之中,仙階極品功法的浩瀚亘古之意頃刻之間占領蘇邪的全部神識海洋。
尚未修行半分,仙階極品功法自含的靈訣可自行運轉一小周天,竟是將她今日反噬之傷,盡數治癒完全。
蘇邪卻是瞧都沒有瞧她一眼,目光一閃,看到玉盒底部竟然還壓著一張紙箋。
字箋上落有字:「小妖女,每日按時吃飯,睡覺別踢被子,更不許不穿鞋子光著腳丫就到處亂跑,將自己養胖一點,若是下次見面發現你還是這麼瘦,我就打你屁股。」
蘇邪心頭一顫。
他早就備好了紙墨,將要說的話盡數落在了紙上。
他早就知曉,今日她不會見他。
湫樂將紙面上的字跡一掃而過,亦是怔了片刻,心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鼎爐嗎?
怎麼搞得更像是老夫老妻的,字裡行間儘是柴米油鹽,細水長流的人間煙火之氣。
「下雨了。」她忽然幽幽開口。
湫樂:「啊?」
「去給他送一把傘。」
「是,宗主。」
……
……
春去冬來,寒來暑往。
春開花又落,秋寒夏月別。
冬雪紛紛又是一年。
兩國交戰仍未休,近一年來,離國揮軍南下,縱有葉家軍傾力抵抗,也不過是拆了東牆補西牆。
梁、魯、衛一州盟國,也在半年前,被離國大軍一舉吞併殆盡,三國國君盡數自焚於皇城之上。
魏國負隅頑抗,在欽監太監的輔佐之下,國勢反倒在亂世中安穩,年輕的新任國君也逐漸展露崢嶸之象。
反觀大晉,就像是座歷史海洋中的雄船,雖存千古,卻早已是千穿百孔,大船將沉,天子身體亦是一日不如一日,就連如今聽政,都是在病榻之上,難以起身。
京都看似遠離戰場,風平浪靜。
可無人可見的暗處里,奪嫡之戰,卻是朝著可怕的火熱之勢演變而去。
「咳咳……」
病榻之上,天子在五皇子秦川的侍奉下服下一碗湯藥,眼底的死寂之意愈發濃烈。
「近來葉陵可有何動靜?」天子低咳兩聲,面色有些陰鬱。
五皇子秦川不復當年那般輕浮放肆,眉眼間多了幾分被時間磨礪出來的沉穩,面上猶如刀刻一般,帶著濃濃抹不去的凜冽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