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家賊難防

  蘇敖心頭一顫,冷靜下來幾分,他抿唇道:「今日你招我下來可是遇到麻煩了?是社稷山河圖?還是北離大軍壓境?」

  他眉心起了一絲躁意,心口莫名發堵。

  想當年,那位帝子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震古爍今,縱然是面臨冥族大軍,被萬億天魔圍攻,也不曾表露過怯意,更不曾低頭尋求增援。

  永遠都是一人一劍,從亘古中戰出了讓諸神都心懼的豐功偉績。

  如今神骨、神脈盡數被奪,區區人間一點小麻煩竟然都要他來親自出面了。

  這是入了輪迴,將傲骨都給磨滅沒了嗎?

  也罷,都是老朋友了,這些於他而言的麻煩,對他來說,不過是彈指間解決的事情。

  雖說他無意於插足人間之事,可對於老友的請求幫助,他怎能坐視不理。

  畢竟,偌大的神界之中,他就他這麼一個朋友。

  陵天蘇眼眸微眯,直接進入主題:「都不是,我要你的黃泉月輪訣。」

  蘇敖先是一怔,看著陵天蘇的目光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整個人暴彈而起,像是被一隻毒蛇盯上一般,面上全是警惕的神色:「你你你!你這死鬼!什麼時候覬覦上了我的黃泉月輪訣?!」

  「覬覦?」陵天蘇懶懶掀了掀眸子:「當初不是你哭著求著,拿黃泉月輪訣來換我的漫天星辰?」

  蘇敖嘴角微抽:「可也沒換啊,你瞧不上我的靈法。」

  陵天蘇一本正經道:「我將漫天星辰傳你了,可是你沒有修煉成功。」

  蘇敖一副如遭重創的打擊模樣,仍不示弱道:「你不也一樣,如今你神脈皆無,就那一點可憐巴巴的小木仙靈體,如何能夠修的我的黃泉月輪訣。」

  「不是我。」

  「什……什麼?」蘇敖以為自己聽錯了。

  陵天蘇用那雙褪去劫火色澤的漆黑眸子看著他,認真說道:「是蘇邪。」

  「蘇……邪?」蘇敖對這個名字不算陌生,隨即皺眉道:「你是說蘇安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陵天蘇聽得出來,『私生女』三字從蘇敖口中說出來淡得像白開水似的,沒有參加任何特殊的情感。

  仿佛就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一般。

  早就知曉神族冷情,視凡塵萬物如芻狗,這一點身為神尊的天生也不能免俗。

  即便萬首試那日,他曾現身於人間,也不過是看在蘇天靈極有可能覺醒他血脈的原因。

  至於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縱然是他子嗣後代,也難驚心湖半分漣漪。

  陵天蘇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她覺醒了神脈,本命星辰為皓月,修煉黃泉月輪訣,再合適不過。」

  蘇敖笑了,笑他太天真:「無祁邪啊無祁邪,你這是離開神殿太久,都忘了神族的規矩了嗎?黃泉月輪訣可是仙階極品靈法,距離聖階不過一步之遙。

  擇選傳承功法之人,須得通過十萬天雷加身試煉,再以月宮靈池洗淨凡軀,授星魂淬體,得神殿認可,方可繼承。

  我蘇敖子孫有萬千,覺醒神脈者又不止她一人,我從未試過她的根骨,也不知曉此女覺醒純度如何,你這一張口就叫我將黃泉月輪訣給交出來給一個無名小輩,這不符天道啊。」

  陵天蘇由於身子勞損,眼睛疲倦地半睜半閉著,他反問道:「什麼是天道?」

  蘇敖怔住,啞口無言,因為他已經猜想到接下來他要說什麼了。

  眼前那雙漆黑的眼睛裡,一如過往般承載著無法言喻的厚重肅穆:「我便是天道。」

  蘇敖呼吸聲再次緊窒。

  只聽得陵天蘇眉目間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她這一生,從未被善待,我便就是要為她爭一個公平,又如何?」

  蘇敖嘴角微抽:「你腦子進水了吧?居然管凡人的閒事。」

  「我現在也是凡人。」

  「你怎麼能一樣?」

  「一句話,你給不給吧?」

  「我若不給,你待如何?」

  「你若給我,承你一情,我許你一願。」

  蘇敖不由自主的張大眼睛,一副青天白日活見鬼的樣子,不,即便是當真見了厲鬼他都不會露出這般神色來。

  「你堂堂一個帝子,有必要為了一個小輩做到這般地步嗎?」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

  蘇敖露出了傷心的表情:「原來你招我下來,告知身份,不是因為信任我,而是為了區區一個女子。」

  「那不是區區女子,是你的後裔,況且她修行出了點岔子,需要靈法輔助修行。」

  「她一個凡人,有必要修煉如此聖高靈法嗎?」

  陵天蘇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她當得起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更莫說你這區區黃泉月輪訣了。」

  這『區區』一詞,很快就反饋給他了。

  神尊大人心好累,還是妥協,從眉心中取出一枚湛藍色的星團,好沒氣的扔給陵天蘇。

  「行了行了,沒良心的死鬼,若非是覬覦我的靈法,我怕你是一輩子都不會聯繫我了。拿去吧,真不知你落到如今這番田地,哪裡來的底氣在我面前硬氣,神脈都沒了,也不知道求求我,讓我助你重登神位啊。」

  陵天蘇捧著星團,淡淡說道:「誰說沒有神脈就無法重回神位了。」

  蘇敖一臉鄙夷:「你就吹吧你。」

  陵天蘇側眸淡掃他一眼:「試試看?」

  蘇敖頓時禁聲。

  諸天神界之中,誰不知曉帝子無祁邪十歲那年,在三千雲階盡頭,被神帝鎮壓天生神脈,那一年他跌落塵埃,化為凡軀。

  可是短短六年功夫,他便重創神體,成為神界新秀,少年驚世!

  如今這句話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可笑至極,可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不得不讓人信服。

  蘇敖決定跳過這個讓人自卑的話題,不滿道:「你何時這麼關注吾家後裔了,莫不是有著極為不凡之處,不過她能夠點燃本命星辰的確是超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我曾推演過這孩子的命數,她鋒芒過盛,雖然天賦極佳,氣運卻是半黑半紫,極易入魔,且命盤上現世的,她當是沒有機會點燃本命星辰,十七歲便道隕於合歡宗的。」

  蘇敖露出迷惑之色:「怎地如今命盤之中亂成了一團,攪進入了幾分充盈帝意,本該十七歲踏入輪迴的也沒死,反而點燃了本命星辰,當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我推演可是從未出現過差池的。」

  陵天蘇『啊』了一聲,家常便飯般的回答道:「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助她點燃的本命星辰。」

  原來是這樣啊……

  既然是帝子出馬,那當然是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啦。

  誒?等等!等等!

  蘇敖剛欲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誇讚兩聲,忽然察覺到了方才那一句話的真正含義,眼珠子都快瞪掉在地上。

  「什麼?!!你助她點燃的本命星辰?!!!有沒有搞錯!!本命形成從來都只有修行者自己感召天命,縱然你有通天的本事,如何能夠替她感召點燃,除非……除非!」

  陵天蘇老實點了點頭,沖他眨了眨眼:「正是這個除非。」

  蘇敖一副石化模樣。

  他失魂落魄:「這……這不可能,鐵樹不可能開花,那朵海棠花你是憐惜愛護,縱然守護千年也不曾越舉,幽笙那丫頭追了你幾萬年,更是不曾得你一眼青睞,你怎麼就……你怎麼就……」

  陵天蘇沖他微微一笑:「方才我便說了,她當得起這世間最好的,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蘇敖很沒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足頓胸:「禽獸啊,好朋友的曾曾曾曾曾……孫女你都不放過!」

  鬼知道他中間隔了多少代曾。

  陵天蘇起身,沖他揮了揮手:「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記得不許暴露我身份,嗯就這樣,回吧。」

  蘇敖怔怔地坐在亭中,一臉茫然。

  這種被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有多久沒有出現過了。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他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這可真真是叫人猝不及防啊,本尊謹小慎微了幾萬年,就怕大水沖了龍王廟,在不曉得的情況下一不小心把自己子孫後裔給睡了就不好了,得,日防夜防,終是家賊難防,誰曾想叫這君心似鐵的傢伙給吃干抹淨了去。這叫我如何處理與她之間的關係啊!!!」

  頭疼。

  ……

  ……

  阡陌小巷,人潮人往。

  一路繁華,陵天蘇拖著倦憊的身子行至一座青瓦紅牆的高樓前,斜雨微寒,打落清風濕了衣裳。

  朱雀街,合歡樓。

  縱然天起小雨,斜風蕭瑟,只因那櫻色桃花萬千,盡染窗格,總是寒雨微風,也是撩人心癢。

  人來人往,本是蕭寂古街,卻有不少鮮衣怒馬少年郎,躊躇彷徨,早在這一場綿綿春雨之中,迷失了前方的道路。

  陵天蘇目光微瞥,便看到昨夜還在言辭激烈聲討合歡宗宗主放浪形骸,有辱斯文的寒門學院學子,被一隻纖纖柔荑,牽入樓中,魂牽夢繞,心馳神往,早就將三千道藏忘進了狗肚子裡。

  亦有不少名門子弟,自詡清流君子人物,面色青白,腳步虛浮,跌跌撞撞的從樓內走出,神色痴迷,一副戀戀不忘的模樣。

  那名子弟明顯是喝了不少酒的,滿身的胭脂酒熏之意,腳步踉蹌地斜斜一歪,朝著陵天蘇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