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烘爐煉獄

  陵天蘇斜了她一眼,吐出簡單兩字:「治傷。」

  阿笙雙臂抱胸:「你還沒答應我的條件呢?」

  隱司傾攏了攏衣衫,正欲穿好:「不必,傷勢不重,無需勞煩姑娘出手。」

  陵天蘇眼帘微垂:「好,我答應你,幫你殺修羅王。」

  隱司傾驀然回首,蹙眉深深凝視著他,目光帶著一絲責怪:「你殺不了修羅王,靈界三尊合力出手都無法殲滅這等邪物,你不必惹禍上身,區區刀裂之傷……」

  「不僅僅是刀裂之傷。」

  陵天蘇忽然伸手將她溫涼的身軀給抱住,輕輕扯下她剛剛攏好的衣衫,將傷口正對著阿笙,示意她趕緊治療。

  「還有魔雨濁息,若是一直這麼下去,我根本無法賺取到那一千萬的戰功點,但如若能夠殺死修羅王,便是可以了。」

  阿笙對戰功點並不感興趣:「行,日後我所賺的戰功點都歸你,只要你幫我殺死修羅王。」

  她隨手化去隱司傾背部凝結出來的寒冰,刀裂中的血氣瞬間翻湧而澎湃。

  殷紅的鮮血瘋淌而出,蜿蜒出無數血流,很快染紅了挽至腰間的雪衣。

  阿笙一指輕點而出,摧折著肌理血肉的那股強烈刀鋒血氣瞬間凝散。

  她從腰間寶囊之中飛快取出一株碧色靈草,每一片草葉之上都凝聚環繞著星星點點的螢光,那是精純的星辰之力。

  她將靈草對準隱司傾的背間傷口,輕輕一吹。

  神女吐息,不僅僅是呵氣如蘭,體內神息天生就具備著無上星辰之力。

  眉間星砂大亮,神奇而古老的靈息自她微啟的唇畔間吐露成霜。

  淡淡的霜意徐徐吹拂著靈草星光,交織出一股神秘強大的治癒之力,紛紛揚揚傾灑在那刀裂傷口之中。

  傷口宛若神跡一般飛快癒合,光滑如新。

  陵天蘇十分滿意的伸手摸了一把,滑溜溜的,手感絕佳。

  他笑了笑,悉心替她穿好衣衫,將腦袋枕在她的肩膀上,輕聲說道:「別擔心了,阿笙手裡頭有件聖器,很厲害,底牌在手殺修羅王也並非毫無勝算。

  而且我想你快點好起來,帶你回永安城看看,永安城的糕很好吃,糖人也捏得好。

  我的親人都在那裡,如果你喜歡永安城的話,可以把那裡當做是自己的家。大碑亭還記得嗎?那是我們初遇的地方,那會兒我還喊你做師姐呢,可惜你沒怎麼搭理我,還砍了好多碑竹走。」

  似有一物,從他寬大袖袍之中滑出。

  那是一盞燈籠,並未點燃燈芯,映照出璀璨燈光。

  燈籠很普通,她就這麼靜靜看著,沒有伸手觸碰。

  漆黑的眼眸好似有一瞬濕潤,其中盛著誰也看不真切的心事。

  曾經求而不得之物,如今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縱然無光,也溫暖。

  鳳眸逐漸柔和,帶著幾分追憶與嚮往,她靜了良久良久。

  最後輕輕一語,輕若片雪:「好,我同你回家,一起回家。」

  ……

  ……

  萬古長夜尚未迎來黎明破曉,十萬里靈界一片昏暗。

  幽藍色瓦鋪頂而成的大殿宏閣在雲海群山之間肅穆屹立,烏雲翻湧漂浮,更襯得觀龍山上一座座宏偉古樸的大殿宛若深幽夜空中的黑暗冰山一角。

  輕霧薄紗般的月光時而滲透雲層,傾灑落下,為彼岸閣平添了幾分微弱的光息。

  閣殿古幽,彼岸閣現任閣主大人坐於閣首御座之上。

  她不知何時又成功奪舍了一副新皮子,並未覆帶金箔面具,模樣也非當年妖尊陸姬晨或是青狐那般。

  甚至連幻術都懶得加持,面容清麗,只是自額角延伸至下巴處的那道恐怖巨疤,卻是不知因何緣故,始終難以磨滅,依舊長存在她的臉上。

  她手中纏繞著一截骨鞭,鞭身刺骨尖銳,更詭異的是自那鞭頭首端,生長著一頭漆黑邪惡的毒龍之首,惡角崢嶸,獠牙森然!

  毒龍身軀已滅,龍首卻依然活靈活現,猙獰十足地臣服在她掌下。

  青狐眸光幽幽,聲音陰鬱森寒,猶帶入骨戾氣:「叛逆者未死,魔種未熄,諸君不知……有何看法?」

  彼岸閣十大妖主,如今僅存七位。

  一位此刻關押在彼岸閣鐵牢之中,受盡酷刑。

  一位命喪於暗淵入口之處,屍骨無存。

  還有一位……則是十大妖主之中最年輕弱小的妖主,青蛇妖主。

  平日裡她最為溫順聽話,性格可欺。

  此刻卻是成為了尊主殺雞儆猴的手段,渾身鮮血淋漓以魂鏈穿體,懸掛與大殿中央。

  一身得來不易的精純妖血滴滴答答地漸在黑石地面上。

  而閣內新攬來的一眾小妖們得了尊主恩准,像是一隻只貪婪吸血的螞蟥一樣,貼在地上舔舐 著地面上滴落成一灘的血跡。

  阿綰一身青裙被傷口鮮血染得斑駁而狼藉。

  她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唇色慘白,平日裡看起來那雙溫柔似水、充滿智慧的雙眸此刻也是虛弱垂閉著。

  受盡酷刑的她,安安靜靜地閉著雙眼,就仿佛睡著一般。

  她身下聚集的小妖如一片黑潮,平日裡哪有這等榮幸吞噬妖主之血。

  今日難得尊主慷慨一回,他們的瘋狂貪婪,地上那一灘妖血根本不足以讓他們分食。

  可未得尊主號令,又不敢站直身子去撕扯魂鏈下的那副妖主身軀。

  只得舔了舔乾澀的唇角,繼續用憧憬渴求的目光眼巴巴地看著御座之上那個高貴的妖尊大人。

  其餘妖主面色凝沉,雖然蛇妖主阿綰此刻模樣甚是悽慘,可不足以入他們之眼。

  他們更重視的,是殿前長道上,那一頂巨大烘爐鼎盛而沸騰。

  光是這座烘爐之大,便已經占據了半座雄偉大殿。

  烘爐之中翻湧著地獄漿流,熱火噴濺。

  無數妖類化形的,尚未化形的,皆在其中痛苦扭曲,相互撕咬,痛苦哀嚎之聲宛若煉獄之中的烘爐。

  熔去血軀妖身,煎熬出來的是萬妖同哭的怨氣,正是這森然戾骨的怨氣,讓他們失去靈智,同類相食,互相詛咒。

  在青狐極度冷漠的雙瞳之中,又有兩名彼岸閣弟子,分別肩抗一人,大步來到烘爐旁。「放開我!你們彼岸閣莫要太猖狂放肆了!我乃靈界風息族的八公主!你們膽敢如此對本公主!是想引起靈界戰亂嗎?!」

  被禁錮一身氣機扛在肩頭的是一名模樣年輕的女子。

  她眉眼貴氣逼人,五官姣好,一身靈裳象徵著她不俗的身份,眉心熠熠的靈台,彰顯著她非凡的血脈以及精妙的修為。

  只不過,此刻卻是因為那死亡的恐懼,而哭花了面容,慘白的一雙容顏早已是面無人色。

  在這裡,她是粘板上的魚肉,只會任人宰割。

  那名扛著她的彼岸閣弟子冷冷一笑,面上不帶任何憐香惜玉之情,漆黑雙眸卻是被某種更為火熱貪婪的信仰所占據。

  「真是好巧了,昨兒個我們抓來的一名女子在被投入煉獄烘爐前,也同你這般說了相似的話,只不過她並非八公主,而是六公主,瞧瞧,也真是難為她了,此刻還有氣兒呢。」

  在那名弟子的手指方位望去,女子頭皮悚然,面色血色盡數被抽空,眼眶中的淚水簌簌狂涌:「六……六姐姐。」

  在那沸騰的煉獄妖火之中,一名女子身軀已經熔了大半,半張與她有著七分相似的臉交織著恐懼的茫然,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呃……呃』嘶叫之聲。

  而周身,更有無數惡獸妖類,撕咬著她的身軀面頰。

  利齒每一次扯開血肉,噴濺而出的鮮血猶如熱油一般澆淋在漿流之中,妖火大漲而起。

  而她那雙極度茫然的眸子,也會在煎熬生食的痛苦之中,生出一抹深沉的怨氣。

  怨氣騰騰,纏繞至烘爐白骨間,隱隱有著白骨相連,堆積成骨山道路之勢。

  那位風息族的八公主看到這一幕,駭得是魂靈俱撼,撕心裂肺的哭喊掙扎:「你們放開我!這哪裡是什麼靈界尊首彼岸閣!你們分明就是一群妖魔!食人的妖魔!!」

  而另一名弟子肩頭扛著的,是一名妖族青年,身穿黑羽大氅,一身實力不俗,看打扮倒像是妖界某方貴族勢力的公子。

  他早已被這副場面嚇得前後失禁,面色慘白而絕望:「不……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並非靈界眾人,我的父親是妖界尊老!你們這樣會挑起妖、靈兩界的戰爭的!不!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

  女子的哭喊聲,男子的求饒聲,並沒有改變什麼。

  在撕心裂肺的悽慘尖叫之中,兩人皆被投入烘爐之中,血骨焚煉。

  很快便被其中沖天的怨氣所侵蝕影響,雙眸被怨氣染得眼眶漆黑一片,在難分辨出眼瞳與眼白,喪失靈智理性,猶如野獸亡靈一般撕咬狂笑。

  鹿妖主眸光平靜地自烘爐之中的煉獄場景一掃而過,面上並無多大波瀾,朝著御座之上那名女子畢恭畢敬道:

  「魔種隱司傾已綬神靈天雨洗禮,縱然暗淵殿中有著冥煙果,可冥煙果珍稀,為殿主一人所有,萬年以來,無一人能夠成功戰下整整一千萬戰功點這等天文數字,這一點閣主大可放心。」

  「呵……」

  一聲輕嘲冷笑自青狐唇中緩緩吐出:「區區一個鳳隕棄徒,如何能夠叫本尊放在心中,只是……本尊要的,可不是一具屍體,且那孽逆,才是本尊真正的心頭刺!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