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三合一【66w5、67w+】

  一時之間,歡聲笑語布滿看台上下。

  言落月捂著肚子,直接笑倒在巫滿霜的懷裡。

  「滿霜……」言落月語焉不詳地說道,「我哥、戟哥……他們……搞事……」

  巫滿霜也在笑。

  他一隻手護住言落月的腦袋,防止少女一頭撞在座椅扶手上。

  任言落月趴在他腿上,巫滿霜雙肩抵著椅背,抖動得像是上了發條。

  幾年前,巫滿霜以小蛇的形態探望言落月時,也曾看見過這兩位哥哥幾次。

  但那時候,他倆還沒有這麼……缺德的充滿創意。

  現在,面對桑戟和言乾的進化體,巫滿霜只能做出如下猜測:

  翠羽宗,作為一個由大半鳥類構成的宗門,它的長處就是發展語言類項目。

  桑戟和言乾的整活能力實在太強。

  於是,這場擂台戰,創下了銀光擂場的歷史記錄。

  它成為擂場開辦以來,第一場兩位擂主尚未分出勝負,講解員就已經先行撲街的擂台賽。

  ——好好的一個競技類比賽,先倒下的居然是解說員,這誰能想到啊?

  得到這個出乎意料的比賽結果後,觀眾們瞠目結舌。

  仿佛有人在他們的腦海里,猛地推開緊閉一扇大門。

  大門正中央,儼然陳設著「打南邊來了個喇嘛」和「打北邊來了個啞巴」兩個陰間擂主名。

  有一些樂子人們,反應速度奇快無比,思緒敏捷靈活,並且熱愛搞事。

  他們站在桑戟和言乾的肩膀上,將思維無盡延伸。

  比如說,他們也可以創建新的擂主小號。

  幾個樂子人私下商議的對話,被言落月聽見。

  在短短的半分鐘內,這幾位語言大師就已經確定了「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紅鳳凰,粉鳳凰,粉紅鳳凰紅粉鳳凰」……等七八個擂主名字。

  言落月:「……」

  這一刻,滿場樂子人都繼承了言干和桑戟的娛樂精神。

  兩位沙雕哥哥,他們不是兩個人,他們倆根本不是人!

  幸好,銀光擂場也算是大擂場了。

  主辦方見過世面,不至於被這點小坎坷難倒。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兩個侍者扶著前面那位講解員下台。

  並且在一盞茶時間內,銀光擂場給桑戟和言干,迅速換了一個新的講解員。

  這位新的解說員是個俏麗美艷的姑娘,她面帶微笑,對桑戟和言干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好意思,剛剛突發意外,影響了擂台戰。請兩位擂主繼續吧。」

  惡作劇歸惡作劇,但場面搞得太大,就等於是在砸場子。

  更何況,兩人也不太好意思難為漂亮姑娘。

  桑戟摸摸鼻子,試探性地問道:「要不然……我們兩個打平算了?」

  「不。」這位講解員笑意甜美,但態度執著,「請二位繼續。」

  聽她的語氣,竟仿佛是胸有成竹。

  桑戟的眼神閃動了一下。

  毫無疑問,面對這種脫靶式場面,銀光擂場作為一個大擂場,肯定要在第一時間給出得體的回應。

  就像是在客人鬧得不可開交之前,飯店掌柜會站出來,替鬧事客人免單,並且為全場打折一樣。

  銀光擂場如果不想日後屢屢面對「牛郎戀劉娘」挑戰「劉娘念牛郎」的解說,那就肯定得採取巧妙的手腕,在第一時間遏制住這股風氣。

  ——那麼,銀光擂場的選擇會是什麼呢?

  比賽重新開始,桑戟舉起「你爬嘛」條幅朝言干身上一戳。

  講解員的解說聲同步響起。

  她朗聲說道:「只見」「打南邊來了個喇嘛舉起了」「你爬嘛」「重重地戳上了」「打北邊來了個啞巴!」

  不知為何,桑戟總覺得,這解說員的斷句有些不夠流暢。

  就在這個念頭從心中划過的瞬間,桑戟聽見了滿場觀眾的驚呼聲。

  下意識地,桑戟猛地轉過頭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

  桑戟:「……」

  他看見漂亮美艷的解說員變化成部分妖型。

  她的脖子上足足冒出了九個細長的鳥頭,看起來仿佛一束奇怪的鮮切花!

  淦啊,原來這位講解員的種族,乃是一隻稀有的九頭鳥!

  這九個頭各司其職,一個頭專門負責念「打南邊來了個喇嘛」,一個頭專門負責念「打北邊來了個啞巴」,一個頭負責念「喇叭」,一個頭負責念「你爬嘛」。

  至於剩下五個頭,有負責念動詞的,有負責念名詞的,有負責念連接詞的,有負責念「形容詞」的。

  還有最後一個頭無所事事,於是現場哼了一段音樂,作為這場激烈戰鬥的背景音!

  桑戟:「……」

  言干:「……」

  好傢夥,這屬實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擂台戰結束以後,全場觀眾為這場精彩的比賽獻上掌聲。

  這掌聲不僅獻給為大家帶來快樂的桑戟和言干,更是獻給反應迅速的銀光擂場,以及身懷奇技的九頭鳥講解員。

  言落月和巫滿霜也在鼓掌。

  只是,言落月一邊拍手一邊低聲道:「銀光擂場的底蘊,確實深厚。」

  即使在妖界,九頭鳥也不是常見的妖類。

  這位九頭鳥姑娘,本職也未必是個講解員。

  但銀光擂場能在第一時間將她調來,讓她同意擔任講解員職務,輕描淡寫地處理了這次烏龍事件。這番手腕確實厲害。

  一來彰顯了銀光擂場的人脈,二來也體現了銀光擂場的能量。

  想來,即便有銀光擂場的競爭對手混在樂子人里,想要藉機搞事,在看到這一幕後,大概也只有甘拜下風。巫滿霜點點頭,旋即聯想到自己身上。

  「如果要調查的話,咱們是不是也該起個擂主名字?」

  言落月笑道:「我已經有了一個很合心的,不打算再換了。我的那個擂主名字,叫做『口口口』。」

  虧得聽見這名字的人是巫滿霜。

  他只是微微一愣,就很快憑藉自己對言落月的熟悉,把握住了她弔詭的起名思路。

  「是從『言、落、月』三字里,各取一個『口』嗎?」

  言落月點頭,並且建議道:「按照這個方式,滿霜你也可以叫做一一一、二二二、工工工、丨丨丨、人人人啊。」

  巫滿霜:「……」

  這個嘛……

  「對了,你從前管『巫』字里的兩個『人』字叫杈杈。」

  言落月親密地取笑道:「這麼說來,你的擂主名也可以叫『杈杈杈』嘛!」

  巫滿霜:「……」

  不,儘管許多事上他都會聽言落月的,但這幾個名字還是算了。

  不過轉念一想……

  「有個同款名,似乎不錯。」巫滿霜若有所思道,「那我就叫『呂呂呂』?」

  言落月大笑:「這是淨玄的擂主名。」

  巫滿霜不假思索:「那就換成『吅吅吅』。」

  言落月做了個鬼臉:「戟哥也用過啦。」

  「既然如此……」巫滿霜滿臉嚴肅地一錘定音,「看來,我只能叫做『日日日』了。」

  言落月:「……」

  倘若嘴裡有一口茶,那言落月一定要把它們都噴出去。

  她震驚地看向巫滿霜,恰好對上他曜石般動人的黑眼睛,其中閃動著愉快而頑皮的光芒。

  言落月回過神來:「哎呀,滿霜,你嚇我一跳!」

  巫滿霜攤攤手,面露微笑道:「我也不是只會被捉弄——好了,我叫『回回回』怎麼樣?」

  言落月捏著下巴,陷入沉吟。

  可能是她想多了,畢竟小蛇是一條清純如水的小蛇。

  但為什麼言落月感覺,從字面狀態上看,「回回回」這個名字,比「日日日」污多了?

  總而言之,在經過一番污與不污的拉鋸以後,巫滿霜終於敲定了他的新名字。

  「[亻口][亻口][亻口]。」巫滿霜滿意地點點頭,「就是它了。」

  ……

  但事實上,巫滿霜卻並沒有機會用到這個名字。

  他固然註冊了「[亻口][亻口][亻口]」的擂主名,拿到了屬於擂主的黑鐵獸首戒指。

  然而,還不等巫滿霜上台參與打擂,言落月就在擂台提供的獎品名單里,看到了一樣惹人在意的東西。

  「黃金戒指的獎勵里,有一朵天地異火?」

  捧著玉簡的侍者掛著完美的微笑,客客氣氣地說道:

  「如果兩位擂主獲得黃金戒指,便可以從獎勵名單里擇走這朵天地異火。」

  言落月連烏啼之火的分火都有了,按理來說,區區天地異火,根本不被她放在心上。

  但是,銀光擂台提供的這一朵不一樣。

  由於擂台主辦方財大氣粗,他們在展示獎勵名單時,玉簡上不但陳列了獎品名稱,還附帶著獎品的3d立體影像。

  於是,言落月一眼看見,那朵天地異火的模樣。

  它只有紅豆大小,安靜地棲息著。

  不知為何,這異火的火光十分黯淡,看起來一點沒有傳說中天地異火的神氣,仿佛一個假冒偽劣的盜版貨。

  然而無論是外表,還是形容,乃至這枚異火被發現的地點——它都像極了宋清池描述里,那朵越窗而來,替楚天闊完善了體煉之術最後一步的小火苗!

  言落月佯作狐疑地眯起眼睛:「這么小、這麼暗、這麼弱……這是天地異火?」

  侍者笑眯眯地說道:「經鑑定,我們認為這是天地異火。」

  頓了頓,侍者委婉地說道:「您也知道,天地異火這樣稀有的寶物,按理來說不應該放在黃金戒指的獎品中。它們大多數都作為水晶戒指的獎勵……」

  換而言之,如果不是這朵小火苗表現的太弱,那還輪不到黃金戒指的擂主撿漏呢。

  聽到這個消息,言落月心下一沉,面上卻只是皺起眉頭。

  「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

  她合上玉簡,把獎勵清單還給侍者:「好了,你為我更新信息,安排合適的擂台戰場次吧。」

  侍者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巫滿霜。

  「那麼,這位尊敬的擂主……」

  言落月擺了擺手:「這是我的小師弟,他剛剛築基,經驗尚淺,就先不下場了。總要讓他多看幾場比賽,積累些經驗再說,不要急於求成。」

  整個過程中,言落月沒有和巫滿霜交換一個眼神,但巫滿霜卻已經心領神會。

  他以初出茅廬地青澀口吻說道:「師姐既然如此吩咐,我必會潛心學習。」

  侍者顯然見慣了類似的事,點點頭也沒多說。

  他只是將兩人引到後台休息室,為他們準備好茶果點心,便轉身離去。

  確認談話環境合適以後,巫滿霜率先開口。

  「你覺得……?」

  他的目光飛快地在言落月腰間草編上一掃。

  言落月篤定道:「我覺得。」

  儘管只是在玉簡上看了一個模糊的影像。

  但言落月卻下意識覺得,那朵紅豆粒大小的火焰,就是烏啼之火的分火,也是曾經幫助過楚天闊的小火苗。

  這幾年來,言落月唯一一次下山,就是外出尋找烏啼之火分火,最後卻遺憾地無功而返。

  誰知時過境遷,她居然在銀光擂場的獎品清單上,看到了這粒紅豆火焰的痕跡!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尋找烏啼之火的優先級,肯定在水晶獸首戒指之前。畢竟,前者可是由落月之木,點對點發放給言落月的傳說級任務!

  巫滿霜若有所思道:「你覺得這裡面有貓膩?」

  他和言落月剛拿到水晶戒指,來銀光擂場搜查線索。

  獎勵清單里,就正好出現了形象類似的小火苗。

  言落月搖搖頭:「不一定,可能只是個巧合。」

  且不說,言落月和巫滿霜的調查,乃是半路起意,銀光擂場沒有渠道得知。

  就算他們知曉兩人身份,誰又捨得用烏啼之火做餌?

  言落月:「不過謹慎起見,滿霜,我們還是兵分兩路吧。」

  這也是為什麼,她剛剛阻止了侍者給巫滿霜安排擂台戰。

  因為在言落月的計劃里,此時不該是巫滿霜的第一次上台亮相。

  巫滿霜微微一愣:「要如何兵分兩路?我的擂主名,一看就和你有十分關聯。」

  「這個嘛……」

  言落月將雙手抱在胸前,後仰靠上椅背,臉上露出一個穩操勝券的微笑。

  「你聽沒聽說過一個操作,叫作開馬甲號?」

  「——就算沒開過馬甲,也看見過我用言必信的馬甲吧?」

  「很好,滿霜,現在到了你把這一傳統發揚光大的時候啦!」

  言落月示意巫滿霜附耳過來,在他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長串。

  巫滿霜的表情,從最開始的認真銘記,到之後的微微皺眉。

  聽到最後,他先是閉了閉眼,然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言落月戳戳他:「你覺得怎麼樣嘛?」

  「……」

  從巫滿霜的表情上看,他顯然是覺得不怎麼樣。

  然而,只是片刻以後,巫滿霜就拿出剛註冊好的那張「[亻口][亻口][亻口]」擂主卡,輕輕放進言落月掌心。

  「替我收好。」巫滿霜同意道,「就照你說的這樣辦。我過幾日易裝打扮,再來註冊一個新的。」

  言落月看看手心裡的擂主卡,有點意外。

  按照巫滿霜的習慣,每當獲得什麼特別的東西,總喜歡把它們交給言落月保管。

  言落月覺得,小蛇的這個習慣十分可愛。

  就像是一隻喜歡搞等級分類的小倉鼠:

  最喜歡的石頭,要和最喜歡的小樹枝放在一起,其次喜歡的栗子,要和其次喜歡的小瓜子放在一起……

  所以,巫滿霜會把那些格外受他青眼的東西,都交給言落月。

  因為在意的東西,就應該和在意的人放在一起。

  「這設計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你好像還挺喜歡它的?」

  巫滿霜認真道:「我只是喜歡這個名字。」

  [亻口][亻口][亻口]。

  這個名字看起來,就仿佛有一個人,正和口口口並肩而立。

  ……

  很快,擂場為言落月排到了合適的對手,請她上場比賽。

  一般來說,擂台匹配對手,通常基於三種原則。

  第一種是按修為匹配,第二種是按連勝次數匹配,第三種則是按戒指等級匹配。

  比如言落月現在雖然只是青銅戒指,但在她更新的資料里,已經有了金丹期的修為。

  所以擂台在經過篩選後,很快找出了一個在場的金丹期的黃金擂主,和言落月進行對決。

  擂主的修為越高,就越能引發觀眾的興趣。

  不提莊家主持的下注賭輸贏,光是門票錢,就有好大一筆。

  這一場,言落月被分配到了一個金丹期的劍修。

  這位劍修的擂主名叫做「十步殺一人」。

  他的表情冷硬得好像一塊石頭。

  而他的意志、他的精神、他握著自己劍柄的穩定手掌,也同樣像是一塊粗糲的頑石。

  在上場之前,當著全場觀眾的面,這位劍修先做了一件事:

  他拿起自己腰間錢袋,將袋子倒空。

  劍修把裡面四十塊中品靈石並三十枚靈珠,全部壓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壓我自己。」

  言落月:「……」

  這個舉動無疑炒熱了全場的氣氛。

  頓時全場歡呼如雲,觀眾們近乎狂熱地大叫著「十步殺一人」的擂主名。

  甚至還有不少人臨時從看台上跳下,把手裡的靈石瘋狂地拍在這位劍修的名字上。

  「壓他勝,壓他勝!」

  「十步之內,十步之內!」

  「贏過那個口口口,幹掉那個小姑娘!」

  在這片火熱的氣氛中,唯二沒有參與進去,甚至已經預見到這位劍修悲慘結局的,就只有台上的言落月,以及台下的巫滿霜。

  在金丹劍修提劍攻來之前,言落月心懷憐憫地嘆了口氣。

  「兄台,跟你打聽個問題啊?」

  擂主「十步殺一人」不僅氣質冷酷,而且惜字如金,但凡能用一個字回應的,他就絕不會說兩個字。

  「說。」

  言落月問道:「你剛剛押下的……是你的全部身家嗎?」

  一塊中品靈石等於一百塊下品靈石。

  四十塊中品靈石就相當於四千下品靈石,在劍修之中,這算是一筆不菲的財富了。

  劍修老哥這次甚至不屑開口。作為回應,他略略點了下頭。

  然後,言落月就在心底替他點了根蠟。

  「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言落月憐憫地看了這位對手一眼,「我們宗門的劍修,一般看見我時,都繞道走。」

  擂主「十步殺一人」聞言,頓時冷冷一笑:「太弱了。」

  也不知道他是覺得言落月弱,還是覺得跟言落月同宗門的劍修們弱。

  但他既然指控對方弱,那就必然要展示出自己的強。

  於是下一個千分之一秒間,就在這位劍修餘音尚未落定之際,一道冷硬剛猛的劍氣,已經衝著言落月劈面而來!

  熟悉的觀眾都知道,擂主「十步殺一人」的劍風銳氣無孔不入、無往不利。

  然而此時此刻,劍修的攻擊就宛如砍上石壁的狗尾巴草、投入大海中的碎沙礫、灑進麻婆豆腐里的小冰糖一樣,沒有在擂主口口口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這場面著實出乎眾人意料,一時之間,大家都不由得往擂場內傾了傾身,想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劍修臉上,有淡淡的錯愕之意閃過。

  但那錯愕只是瞬間。

  幾乎沒有絲毫停頓,他的劍刃捲起刀割般的暴風,如同雨點一般,化作迅猛的無數道銀線,同時朝著言落月迎面落下!

  這一招,既是「十步殺一人」在銀光擂場中的成名之作,也是他倚重獲勝的絕技所在。

  往往在開場之際,此招一出,十步之內,對手就會應聲倒下。

  然而,劍修的攻擊固然像是雨點,可言落月的沉穩卻仿佛海洋。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沉靜的洋流連江河都一併匯入,又怎麼會畏懼小小的暴雨狂風?

  劍修震驚地發現,自己的這番攻擊,甚至沒能削掉言落月的半個小指甲。

  「……」

  一時之間,不但劍修錯愕停手。

  就連看台之上,眾人的心靈都被極度的訝異覆蓋,無法發出任何一絲聲響。

  下一秒鐘,一道聲音劈開沉默,像是巨人開天闢地般在看台上炸響!

  只見桑戟高高跳起,同時帶著欣賞比賽的激動、以及重逢後難言的喜悅,震聲道:

  「我妹妹,這是我妹妹,我們的妹妹可真棒!」

  所有人:「……」

  言落月:「……」

  謝謝你,戟哥,這見縫插針的本領,居然一點沒生疏。

  話說,如此熟悉的發言,還真是久違了啊。

  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言落月的神色卻柔和了不少。

  下一刻,在觀眾們屏氣凝神的關注之下,言落月終於動了。

  大家都期待著,這位從前在天元城名聲不顯的擂主,一出手將是怎樣雷霆電掣般的殺招。

  就看見言落月彎下腰來,慢悠悠地在地上畫了一道線條。

  「……」

  那一道線條平平無奇,看起來不具備任何攻擊力。

  作為對手的劍修看見這一幕,狐疑地抬起眉頭,一抬手又是一道劍風對著言落月平削過去。

  而言落月的態度非常佛系。劍修要攻擊,那就任他攻擊。反正下一秒鐘,言落月又在地上畫了第二道線條。

  眾人:「……」

  到了這個地步,終於有人看明白了言落月的操作。

  「等等,那是陣法吧?」

  「好像是啊……」

  「從格局上看,這陣法的威力一定很大。」

  在達成了這一共識之後,大家面面相覷,神情變得更加不可思議。

  終於,有人一語道破眾人心聲。

  「——可是,誰在擂台上面對劍修時,會慢悠悠地布置那種大殺傷力陣法啊?」

  眾所周知,大殺傷力的陣法,啟動起來往往較慢。

  而劍修的攻擊,卻是公認的又快又准又狠。

  所以說,普通陣法師面對劍修,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往往都是直接躺平。

  優秀的陣法師面對劍修,一般會擺出許多瞬發陣法。

  他們先跟劍修周旋一陣,再慢慢地尋找見縫插針的空隙。

  但像言落月這樣,既不躺平,也不周旋,反而一開始就布置大型殺傷力陣法的……大家還是第一次看見。

  這、這……

  這種行為,完全不具備戰術智慧。

  怎麼會有人面對金丹級對手時,還在用著這麼菜鳥的操作?

  然而非常快地,言落月就給大家表演了一個:什麼叫做用最簡單的方式,達到最氣人的目的。

  ——只見接下來,在劍修雨點般落下的攻擊中,言落月好似一桿雨中青竹,挺立不倒。

  每當劍修打她,她就畫陣。

  劍修轉而去攻擊陣法,言落月就一邊畫陣,一邊象徵性地攻擊劍修幾下。

  等劍修終於發現,地面上的陣法就和言落月一樣牢不可摧——這樣特殊的陣法,難怪布置的這麼慢——言落月的陣法已經畫好大半了。

  這一次,「十步殺一人」沒能在十步之內解決對手。

  劍修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言落月由遠到近,一邊畫著陣法,一邊毫無敬畏心地朝自己走來。

  她不但絲毫不畏懼自己的攻勢,甚至還親切地沖他打了個招呼。

  「嘿,哥們兒,抬下腳,換個地方站唄?」

  劍修:「……」

  劍修臉色鐵青,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中擠出來:「我就不呢?」

  言落月直起身,憐憫地看著這位劍修:「你好倔強啊。」

  下一秒鐘,她腳下猛地一頓,在已經畫好的陣法線條上跺了一下。霎時之間,原本灰暗不起眼,仿佛死寂般的陣法線條,像是一根通電的導線那樣,無比生動地亮了起來。

  洪流般銳利的劍氣從陣法中洶湧噴出,徑直朝劍修撲面而來,逼迫他不得不御劍而起,左閃右避。

  劍修震驚得連高冷氣質都忘了維持:「你的陣法還未成型,就已經能吸收我的攻擊?」

  「準確來說,不止是吸收。」言落月沉穩地點點頭。

  「這個陣法,被我命名為複製粘貼粘貼粘貼粘貼陣……別的地方都很好用,唯有一點,就是必須現用現畫。」

  「現在距離能秒殺你的強度,還差一些增幅線條。勞煩閣下稍微等等,不要著急。最多再過一盞茶,我就送你下台。」

  劍修:「……」

  所有觀眾:「……」

  聽聽,這是人能說得出來的話嗎?

  劍修咬緊牙根,一根活潑跳動的小青筋,豁然浮現在他的太陽穴上。

  下一秒鐘,他悍然拔劍劈下!

  言落月一見,頓時大喜過望。

  「多謝了兄弟,請保持住這種攻擊頻率,陣法吸收的能量越多,運轉起來就會越快!」

  劍修:「……」

  所有觀眾:「……」

  夠了啊,口口口,你不要再惹他了。

  你沒看到嗎?你對面的「十步殺一人」,已經快被你給氣得失去理智了啊?!

  氣瘋了的劍修氣勢睥睨,橫掃六合。

  他眼中精光一現,揮出的劍刃之中,便帶上了一絲凝重而危險的氣息。

  那並非劍氣,卻天衣無縫地混合在劍氣之中。

  言落月猛地直起身來。

  「這是……神識攻擊?」

  一般來說,金丹期修士才剛剛修出神識。對神識的運用更多傾向於探查和防禦。

  等到修為更進一步,由金丹化為元嬰,對神識的操縱能力更上一層樓,就能如臂指使地用出神識攻擊。

  還在金丹期,便能用出神識攻擊,還能將它如此巧妙地融合進劍風裡,可見這位劍修的確實力不俗。

  只可惜……他碰上的人是言落月。

  一擊之下,言落月總值1000的神識條,瞬間減了500。

  這還是因為言落月反應迅疾,防禦得當。不然的話,神識條瞬間清空都有可能。

  劍修之所以被視作跨級修士看待,就是因為他們擁有這樣強悍的特質。

  身體一晃,言落月面上浮現出一絲蒼白之色,因為頭痛微微地皺起了眉。

  御劍而行的劍修並指,對言落月隔空做了一個揮下的手勢。

  「十步內,解決你。」

  聽見這話,言落月反倒笑了:「剛剛這下力道不錯。不過,這種水準的攻擊,你還能揮出幾次呢?」

  以金丹期的修為,發出這樣一道攻擊,對於修士自己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劍修傲然揚頭,反問道:「那你,又能撐過幾次?」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只需再來一擊,這對手就會應聲倒地!

  劍修冷冷道:「我已說了,你太弱,你的同門,也太弱。」

  聽見這個評價,言落月長長地嘆了口氣。

  「上一秒鐘的我,已經不是這一秒鐘的我,這個道理你怎麼就不明白?」

  ——就比如說,上一秒鐘的言落月沒有過生日。

  而這一秒鐘的言落月,一下子就過完了自己的十一歲生日呀!

  比眨眼的速度還快,神識條翻新只在剎那之間。

  劍修的新一輪攻擊落下,而言落月畫好的陣法也同時成型。

  兩股同樣強悍的攻擊悍然對沖。

  這一刻,言落月高達9500的神識條減去幾百。

  再然後,劍修不甘不願地倒在地上。

  「……」

  在裁判的宣決聲里,言落月蹲下來,友善地看向這位對手,誠懇道:

  「你看,我不弱,我的宗門也不弱——不過我得承認,你確實很強。」

  「……」名為「十步殺一人」的劍修擂主,眼神輕輕地閃動了一下,仿佛一塊正在融化的堅冰。

  而下一秒鐘,言落月只用一句話,就成功地激起了對手的殺意。

  她說:「那個……對不起了。不過你的所有家當,好像得重新攢了。」

  劍修:「……」

  此時此刻,他終於想起,自己上台前把所有積蓄都買了自己贏!

  劍修怒噴道:「你走啊!」

  言落月摸摸鼻尖,跳下擂台,如他所願。

  徒留劍修一人,在心中默默噴血,哀悼自己失去的四十塊中品靈石和三十枚靈珠。

  ……

  就這樣,言落月勢如破竹,一連打了她自己也數不清的場數。

  和言落月戒指等級一樣的擂主,沒有人比她修為更高。和言落月修為一樣的擂主,沒有人比她血條更長。

  和言落月血條一樣的……對不起,這世上沒人和言落月血條相同。

  這期間,言干和桑戟的假期用盡,和言落月打了個招呼,有些遺憾地返回宗門。

  直到獲得了更換黃金獸首戒指的資格,言落月的擂台生涯,才宣告結束。

  她非常順利地選走了晉升黃金的獎勵,也就是那朵只有紅豆大小,看起來蔫巴巴的天地異火。

  整個過程異常絲滑,銀光擂場沒有任何抗拒,甚至對言落月像是對財神爺一樣熱情。

  要知道,就在言落月打擂期間,他們擂場打出相關噱頭,又是賣門票,又是做莊販賭,可謂賺得盆滿缽滿。

  得到這朵「天地異火」後,言落月以有些疲憊為藉口,和巫滿霜一起,第一時間離開了銀光擂場。直到來到安全地帶,言落月才將那朵異火取出。

  紅豆似的小火苗圓滾滾的,火焰邊緣像是不馴服的毛刺刺。

  它在言落月掌心裡打了個滾兒,看起來非常愜意舒適。

  面對可愛的東西,人都會生出喜愛之心。

  言落月唇角浮現出一絲笑意,喃喃道:「你的話……名字就叫做『紅豆生南國』,小名紅紅吧?」

  仿佛是對於這個名字的應和,小火苗跳躍了兩下,顏色漸漸從一開始的黯淡無光,轉為鮮艷明亮。

  「……你之前,是裝的?」

  紅豆小火苗像顆蹦豆兒似地跳了跳。

  只從動作上,都能看出它心裡的得意。

  言落月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入手了一朵戲精火。

  稍一思索,言落月眼也不眨地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隻草編,放在紅豆粒似的小火苗眼前晃晃。

  「嗨,看這裡?」

  顯然,這是一隻萬能的江師兄草編。

  它看起來像背簍、像破籮筐、像是長了九條貓尾巴的狗……總之什麼都像,就是不像江汀白想編的原物。

  紅豆小火苗圍著繞草編了一圈,仿佛有點挑剔似的,但最終還是一鼓作氣地從草編縫隙撲了進去。

  言落月深沉地點了點頭。

  巫滿霜問道:「確定了?」

  言落月一口咬定:「確定了。」

  如此奇葩的審美愛好,必然就是烏啼之火無疑了!

  又收穫一朵烏啼之火分火,言落月的心情美妙難以言喻。

  她依次放出自己手中的三朵分火來:粉色的落英繽紛、水墨色的孤鴻影,還有艷紅如血的紅豆生南國。

  這三朵火苗像是互相嬉戲一般,繞著言落月轉了兩圈。

  隨後,在言落月驚訝的注視下,他們三者漸漸靠攏,然後組合起來,合三為一。

  「!!!」

  只見粉色的落英繽紛一躍而起,落到孤鴻影的「鳥首」上,成為翩躚烏影華美的冠翎。

  而紅色的紅豆生南國,則跳得很高,一下子落進孤鴻影的「眼窩」里,仿佛一顆血紅寶石一般的眼睛。

  承載著兩朵小小火苗,孤鴻影朝著言落月的方向飛來。

  它輕輕扑打言落月的肩膀,又拼命把翅膀往自己的方向比劃。

  言落月看了一會兒,便領悟了孤鴻影的意思。

  「你是說……你還需要充當嘴巴的火苗?」

  孤鴻影連連點頭!

  下一秒鐘,三個小火苗自動解體。

  它們在桌面上像是玻璃球般軲轆開,充滿了一種「可累死我了」的氣質。

  言落月:「……」

  言落月好笑地想道,放在上輩子,這畫面足以拍個表情包,就叫做社畜的倔強……

  ——等等,上輩子?

  言落月猛地愣住!

  她的……上輩子?

  她的上輩子,是指現代嗎?

  可言落月在現代的時候,又是什麼身份?

  言落月驚愕地發現,當自己努力回憶「上輩子」的時候,竟然只能想起「言落月」這個名字。

  同一時間,在言落月頭頂上,總量10000的金色的神識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均勻地下降。

  隨著言落月思考的深入,那神識條很快就扣掉了1000的總量,然後繼續減少、減少……

  言落月卻沒有注意到這顯眼的變化。

  她全心全意,都沉浸在自己剛剛意識到的問題里。

  ——言落月能說出網絡熱門潮詞,能輕易地舉出每位班主任們的口頭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

  可她卻想不起,自己究竟有沒有上過學,又是在哪裡上學。

  ——言落月能自然而然地說出社畜二字,並且知曉甲方多麼喜歡提出「五彩斑斕的黑」這種不做人的方案。

  可她卻想不起,自己是否曾經上過班,和許多社畜一起996內卷。

  更進一步地,言落月甚至想不起自己「上輩子」的家庭構成,想不起她有沒有過父母——哦,她倒是能想起,催婚話題乃是家庭聚會裡不變的主旋律。

  ——對了!

  ——這十一年來,她嫻熟地應用現代相關的知識。

  卻從來沒有一次,她以「言落月」的視角,想起過任何關於自己前世的事情!

  一個個信息集合在一起,讓言落月的表情漸漸變得微妙起來。

  言落月如夢初醒。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不是一個穿越者。

  或者說,那些和現代社會有關的知識內容,就和巫滿霜生而知之的魔物種類一樣,乃是屬於言落月的傳承記憶庫。

  而實際上、實際上……

  這一刻,金色的神識條終於見底。

  頭痛欲裂的感覺,阻止言落月繼續想下去。

  巫滿霜擔心地扶住言落月:「落月?你怎麼了?」

  言落月面色蒼白。

  但她眉眼間熊熊燃燒的痛心疾首之意,看起來倒是很有戰鬥精神。

  言落月反手抓住巫滿霜的手臂,「哎呀」地抱怨了一聲。

  「對啊!」言落月重重在桌面上一錘,怒聲道,「我怎麼可能是穿越的呢?」

  「……落月,你在說什麼?」

  言落月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我早該想明白的!」

  「——假如我是穿越者,十一年來,我怎麼可能一天手機都沒想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