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人形喪魂火竟在他們身邊。
這下子,言落月和凌霜魂徹底收回了放在喪魂火上的注意力,轉而驚奇地打量起巫滿霜。
被朋友們用亮閃閃的眼神看著,巫滿霜臉頰發熱,下意識想撈起斗篷的帽子戴上。
他伸手抓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是了,就在前幾天,言落月已經把他的衣服換掉了。
新到手的左旋螺魔殼,言落月將其抽絲剝縷,經煉緯制。
她不但給巫滿霜煉出了一套替換用的貼身衣物、銀絲手套,還給小蛇做了一件漂漂亮亮的淡銀色長袍,配同款的鎏絲面具。
都說衣裝襯人,這話果然不錯。
巫滿霜身披黑色斗篷時,氣質神秘危險,仿佛隨時都會從陰影中抽出一柄袖裡劍,彈射而起,一擊致命。
但當他將普通外衣換做絢麗的銀袍,旁人的注意力就不自覺轉移到巫滿霜的面孔上。
至少現在,言落月就忍不住要多看巫滿霜幾眼。
往日裡,巫滿霜總是用斗篷陰影蓋住大半張臉。
這常常讓大家忽視,小蛇其實有著細膩精緻的容貌線條。
如果照言落月的審美標準來評判,巫滿霜的長相是很耐看的。
有些小孩子幼時可愛,長大後卻會變得沒那麼驚艷。這多半是由於隨著長大,臉型變圓,腮幫發寬,眼睛比例卻顯得小了。
但放在巫滿霜身上,就絕不會有這個問題。
他骨相生得很好,收攏的下頜線條並不圓潤,甚至有一絲凌厲。
這樣的容貌長在少年人身上,往往會顯得過於鋒芒畢露。
但巫滿霜平靜內斂的氣質,卻很好地中和了這點偏差。
每當巫滿霜若有所思,臨窗而坐,精緻的容顏映襯著窗外的朔雪白梅時,氣氛都會瞬間拉滿,令他顯得像個精靈故事裡走出的冰雪美少年。
……但他要是像現在這樣,耳根熱得漲紅,忍不住抬手擋住大半張臉,隔開言落月和凌霜魂的視線,那巫滿霜就又是一條可愛有餘的小蛇蛇了。
言落月好奇地追問道:「滿霜,這是怎麼辦到的?」
巫滿霜努力解釋其中原理:「我的毒性比較粹雜……就和我抑制毒性的方式一樣,只需減少或增加幾種毒料……」
雖然這個解釋很粗略,但言落月聽懂了。
「原來你還能控制配料比,決定不同的毒素生產方向?」
巫滿霜小心地看她一眼:「也可以這樣說。」
「那你能研發出更有針對性的毒素嗎?」
言落月聽得腦洞大開,一指身邊的凌霜魂,興致勃勃的建議道:
「比如說,研發出碰一下就能瞬間褪毛的毒素?」
凌霜魂震驚地睜大眼睛:「我們三個之間,可謂一世人,三兄弟。小言,你為何指示小巫這樣害我?」
言落月不理他,笑意儼然地在巫滿霜面前扳手指。
「其實我早就想說啦,你那個讓人爆炸的毒素動靜太大,我們可以換成別的效果啊!——比如無痛麻醉安/樂死、破壞性神經毒素、瞪一眼就會產生假孕症記狀的特殊奇毒……」
聽言落月越說越離譜,可憐的小巫連眼神都有點發直,凌霜魂心生惻隱,強行把言落月從桌前架開。
「夠了夠了,小言你千萬不要再說了!」
小巫可是個實心眼,給個棒槌就當針。萬一他真的搞出來什麼褪毛、假孕的奇毒……
「——那我就煉製專門的儲藏盒,把這種毒素放到市場當脫毛膏賣。」
言落月深沉地說道:「信我,這種無痛脫毛的功能,會很受市場歡迎的。」
凌霜魂:「……」
凌霜魂無話可說,只得抽/出隨身攜帶的筆桿和書簡,開始給言落月立傳。
他有種預感:自己的這個朋友——不,這兩個朋友,將來一定都會天下聞名的。
見識過自走人形喪魂火巫滿霜,言落月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
她準備把這朵喪魂火安置下來。
喪魂火是旁人中途轉贈,要想把它用得和粉粉那樣如臂指使,一人一火還尚需磨合。
言落月試著在喪魂火周圍擺了幾個江先生出品的草編,外加幾個小型的破籮筐。
這些東西,是粉粉平時最喜歡的玩具。
但喪魂火卻高冷地在原地跳動著,對那幾個玩具睬都不睬一下。
好吧,看來這朵火焰志不在此。
言落月又嘗試了些其他搭配,喪魂火仍然對她示好的舉動不理不睬。
煉器師和異火之間,也是有緣分之說的。
假如這朵喪魂火一直別手,那言落月也只能把它轉賣出去。
言落月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準備把火焰收起。
然而,就在手指挾裹靈氣,即將觸碰到火焰的瞬間,言落月腰間的貔貅草編,卻突兀地搖晃了起來。
「……粉粉?」
言落月有些奇怪,將粉色小火苗捧在掌心:「怎麼了,慢慢說。」
積年累月的合作之下,言落月已經可以輕鬆辨識出粉色小火苗傳遞來的信息。
粉粉靈識初開,像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童。
它既不會用修辭粉飾,也不會委婉提出要求,和言落月溝通時,往往傳遞的都是最直白的感情。
就像現在,粉粉直截了當地告訴言落月——「想吃」!
「你想吃什麼?」言落月想到一個答案,卻又覺得不可置信。
她試探地指指桌上棕紅色的喪魂火:「想吃這個?」
誤把言落月的提問當做許諾,粉粉傳來的感情,立刻變得愉快而振奮。
「……」
一時間,言落月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她從草編里拎出粉粉的本體。
幾年過去,粉色小火苗仍然是很小一朵。它只從指甲長到了桃花大小,顏色卻是越發夢幻絢麗。
反觀一旁棕紅色的喪魂火。它光是蒼白的焰心就有拇指粗細,火焰本身更是有拳頭大。
兩者的體型差距,實在太過懸殊。
感知到粉色小火苗的想法後,言落月就像是看見一隻茶杯犬,勇猛而不知死活地沖向特級藏獒。
但茶杯犬再弱智……她的記意思是說,小狗勾再天真可愛,也是自家養的,是言落月的自己火。
而藏獒則是別人送的,有特殊需要時用一下,轉手還可以送出去賣錢。
所以言落月當然是拉偏架啦!
單手控制住喪魂火,言落月用指尖挑起粉粉,打算讓它接觸一下喪魂火,好知道厲害。
就像家長帶著好奇心強烈的小朋友,飛快地沾一下熱水,然後小孩子就知道燙手不能摸。
然而,和喪魂火之間的距離一拉到咫尺,粉粉就餓虎撲食一般沖了過去。
它像一個餓了十天十夜的自閉小孩,快樂地一股腦撲進糧倉,連牆皮都想一塊兒吞。
由於粉粉的動作實在太過迅疾生猛,言落月居然死活都沒拉住。
剎那之間,言落月沉痛閉眼,心情複雜得像是一個看見自家娃娃學習小豬佩奇,快樂地跳進泥坑裡。
然而,隨即發生的一幕,卻遠遠出乎言落月的意料。
粉色小火苗並沒有連滾帶爬地回來求助。
它圓潤的外焰處,微微浮現出一個凹陷,就像是一張小小的嘴巴。
然後,喪魂火便被粉色小火苗整個吸了進去!
言落月頓時呼吸一輕。
她眼看著喪魂火的形狀,從先前威猛的一簇,被吸成麵條一樣細細的一根,隨後盡數被納入粉粉的焰心。
言落月:「!!!」
喪——魂——火——!
將喪魂火整個吞掉以後,粉粉「噗嘰」一聲吐了口氣,好似吃飽的小朋友拍拍肚皮,打了個心滿意足的飽嗝。
更令人拍案稱奇的是,足足吞掉了一整枚喪魂火,粉色小火苗的大小仍然沒有絲毫變化,只有顏色更加瑰麗靈動了些。
時隔多年,言落月嚴肅地叫出粉粉的大名。
「落、英、繽、紛!」
正在快樂彈動的粉色小火苗登時一僵。
它靜了一秒鐘,原地臥倒裝死。
在桌上打了個滾兒後,粉粉又意識到這種方式無法解決問題,於是乾脆撲到言落月的手上,一拱一拱地蹭她的手指撒嬌。
「……」
言落月捻起粉粉,像是拎著小貓咪的後頸皮一樣,把它拿去給凌霜魂看。
「小凌,你看這個……」
凌霜魂的表情也很驚訝。
作為當事人,他見證了粉粉猛啃喪魂火的全過程。
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言落月一眼,凌霜魂自言自語道:「這應該算是黑吃黑吧……難道,這就是有其人必有其火?」
言落月拉下臉:「……我還在這兒呢,我能聽見。」
「咳,抱歉,我下次小點聲。」
凌霜魂端正表情,一本正經地端詳起「落英繽紛」來。
他一邊圍著粉色小火苗繞圈,一邊跟言落月交流。
「在我的印象里,天地異火彼此獨立,互不交融。偶爾有過強火撲殺弱火的記錄,但是你這枚火焰……與其說是撲殺,不如說是吞噬更準確一點。」
順著凌霜魂的目光,言落月低頭看向掌心的粉粉。
即使剛吞掉了一朵價值一艘飛舟的喪魂火,落英繽紛也沒記表現出任何異常。
它既沒有顯露出要進化的模樣,也未表現出消化不良。
除了傳遞給言落月的情緒更快樂之外,粉粉的狀態,就像是剛吃了一枚小零食一樣。
言落月遲疑道:「在你的印象里,沒有類似的記錄嗎?即使只沾個邊兒的也沒有?」
「我確實不曾看過異火間彼此吞噬的故事。但如果條件卡得不那麼死的話,倒有一個傳說,細細想來,像是把這件事倒過來說了一遍。」
「你講。」
凌霜魂瞥了粉粉一眼,見小火苗正在言落月掌心裡呼嚕呼嚕地打滾,眼中先浮現出三分好笑。
「這個故事,你聽聽就算,不用太當真。」
「你就講吧。」
「好吧。」凌霜魂沉聲道,「據說,昔日三件與天地同生的神寶中,烏啼之火誕育天下異火,為萬火之宗。」
……
大會正式開幕的那一日,千煉幕內,所有煉器師全部到場。
這些煉器師里,有人拿著宗門提供的千煉大會請柬、有人拿著沒升級的百鍊大會請柬、有人是蹭千煉請柬進來,也有人在外場偶遇二道販子,花大價錢買到了一張入場函……
不同的請柬來源,其實預示著在場煉器師不同的勢力背景、來歷身份。
但此時此刻,無論請柬源自何處,不管胸前別的是什麼式樣的徽章,所有煉器師都聚在千煉幕內的大廣場上。
廣場盡頭設立著一座高台,由彩霞鋪地,天孫錦垂帷。台上只坐著六個人,每人都是名動一方的煉器宗師。
其中三人身穿款式類似的制式長袍,袍角袖口上均飾以「器、丹、陣、劍、符」五種紋飾,一看就知道出自於鴻通宮。
剩下的三個人,一個是裹著厚厚的皮毛,氣質懨懨,臉色蠟黃的中年男人、一個是趺坐蓮台,身披袈裟,手上垂掛一串一百零八珠的尼姑。
最後一位宗師,白髮拖曳至地,紅瞳濃烈如血,唇角凝結著溫和懶散的笑意,正是姬輕鴻無疑。
當他輕飄飄地朝台下打量過時,眾人都像是風吹麥子一樣齊刷刷低頭,無人敢和他對視。
大會儀式尚未開始,與會者卻已經到了七七八八。
言落月伸長耳朵,從人群的竊竊私語中捕捉到不少信息。
「了不得,一共來了六位煉器宗師,光是鴻通宮就占了三個。看來這一屆的千煉大會,主掌權要落在鴻通宮手中啊。」
「這可不好說。雪域宋門主、梵音寺的殘荷大師也就罷了。歸元宗派來的可是……那一位。」
「——他看過來了,快低頭!」
直到被按下了腦袋,猶自有愣頭青煉器師迷茫不解:
「我見姬宗師氣質和藹,面貌不俗,為何大家對他如此懼怕?」
此言一出,周圍群情奮起,宛如砸進湖心的石頭一樣,在附近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漣漪。
「合理避險……避險!……煉器師的事,能算作怕嗎?」
「看來你確實不懂,回去問問你們宗門長輩吧。不用干別的,就跟他們直接報出那一位的名字就行——哦對了,你記得挑他們剛含住一記口茶,還沒咽下去的時候問。」
「你別害他,後生還年輕著,你想讓他在思過崖被罰到死?」
人群嘰里咕嚕地嘟囔了一陣,終於有人給出了一個靠譜的解釋。
「其他幾位宗師大能,縱然眼高於頂,但只要恭順小心,不礙了大能們的眼,人家也不會留心我們這些小人物。」
「但妖尊可不一樣,這位修的是無情道——在他的眼裡,我們都是一樣的。嚯,比佛家還萬物平等呢!」
年輕煉器師猶然迷惑不解:「這樣不好嗎?」
「好?你竟然說好?我這麼跟你講吧:對你來說,或許給你陽光是好,給你大雪是不好——但對這位來說,無論予你陽光、大雪,哪怕是當空降下九天雷霆,那也只是自然更迭的尋常現象。」
「你的生死和雪花融化,在他眼中並無區別。最要命的是,你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對你感興趣。」
被大能投以注目,這是好事嗎?
或許吧。
但路邊的野花被隨意折斷,握在手中把玩,不正是因為它先被行人看見了嗎。
言落月本來只是隨便聽聽八卦,打發時間。
但她沒料到,別人居然討論起這樣驚險刺激的話題。
在旁人的傳言當中,姬輕鴻簡直快被塑造成修真界版「you-know-who」。
而他的恐怖形象,則越來越宛如不可名狀的克蘇魯。
聽得言落月滿頭黑線,按按眉心,不解地朝台上看了一眼,恰好對上姬輕鴻愉快微笑,沖她舉起茶杯的樣子。
……話說,他不會正在聽吧。
身邊的八卦還在繼續進行。
「我也認識其他修無情道的修士,怎麼就不似這一位的樣子?」
「誰知道他是怎麼修的呢,天下間,也只有他一個如此特殊的無情道啊。」有人低聲道,「三千年前那件舊事,不都說是他……」
「快閉嘴,你是要死!」
不知周圍的對話觸動了哪一條禁語,周圍的人紛紛讓開,留出一大片斑禿似的真空。
剛剛脫口而出的那位修士,也面露驚恐之色。
言落月又往台上望去,只見姬輕鴻百無聊賴地玩著那頭白髮,正試圖自己給自己編一條小辮子。
「……」
不管聽沒聽到,看樣子是沒打算追究。
但經過這一驚一乍的風波,附近的修士都安靜了許多。又過了大概一炷□□夫,這場千煉大會的序幕,總算正式開始。
也是通過這次千煉大會,言落月才知道,就算是修真界,也會有程序化的官腔,和繁瑣複雜的儀式。
開幕式前漫長的會前致辭,聽得言落月昏昏欲睡。
她左邊看看巫滿霜,小蛇第一次接觸到這樣「檯面上」的東西,狀態已經暈暈乎乎,白紗下的兩隻眼睛都快聽成蚊香圈。
誰要是看巫滿霜長得可愛,想趁現在一把掀開他的兜帽,再踩住他曳地的斗篷後擺,小青蛇保准一點防備都沒有,或許還要摔一大跤。
心中暗笑一聲,言落月很壞心地繼續放任了這個現象。記
右邊看看運筆如飛的凌霜魂,言落月往白鶴身邊湊了湊,用「你懂得」的力道,並指戳了戳他的咯吱窩。
凌霜魂:「……」
把腋下的衣服撫平,凌霜魂充滿譴責地瞪了言落月一眼。
——哦,當然,他懂得。
三秒種以後,鶴妖遞給言落月一張草書速寫的小紙條。
言落月展開一看,心中非常滿意。
紙條上,凌霜魂總結了這場開幕式的實質性內容。
首先,每一屆的百鍊大會或千煉大會,性質都有點類似學術交流平台。
在這個平台里,煉器師們可以自由交易、考取級別、學習經驗、展示自己的最新發現。
當然,如何才能去偽存真、去蕪存菁,這要看煉器師自己的功底。
言落月想起煉器師的學術交流地點——「任天堂」來,一時間真是哭笑不得。
其次,歷來大會在召開時,官方都會組織一場沒有門檻的大型考核。
說是考核,其實和廟會時猜燈謎也差不多。
只要能通過入門級測驗,獎品幾乎人手一份。考核的名次越高,拿到的禮品也就越珍奇。
但今年的考核,和往年不同。
凡是通過考核的煉器師,不但可以獲得大會準備的獎品,還可以拿到一枚令箭。
然後,為了公平起見,不與普通煉器師爭利,幾大宗門的弟子不會下場比賽。
他們早在宗門內經過考驗,已被提前發放了令箭。
讀到這裡,言落月暗暗點頭:這被屢屢提及的令箭,大概和姬輕鴻先前贈給她那枚是一樣的。
按照姬輕鴻的說法,這枚令箭是一張入場券。
令箭本身不記名,可以轉贈。
換而言之,只要有其他煉器師願意出大價錢收購,令箭本身就代表著不菲的金錢。
最後,發言人提到了烏啼之火。
當這個名詞被發言人輕描淡寫念出的那一刻,幾乎所有煉器師都提起了一口氣。
——來了,傳言中嚷得沸沸揚揚的消息,他們終於等來了!
就連言落月,原本有點睏倦的精神都一掃而空。
她頗為期待地豎起耳朵,想聽到一點關於烏啼之火的線索。
然而對方接下來提及的內容,卻令言落月的眉心一緊。
「……」
言落月猛然抬頭,掃視過台上的發言人。
只見對方穿著一身制式門派服,衣角繡著「器、丹、陣、劍、符」物種花紋,顯然正是鴻通宮弟子。
他剛剛說:「烏啼之火當年一分為幾,曾有一朵分火被人藏於秘境。現下,鴻通宮已經握有秘境地圖。只待天下良才通過甄選,便將開啟秘境。」
至於甄選方式,當然就是拿到令箭的優勝者。
要知道,此次千煉大會主要由鴻通宮承辦。
從鎮場的宗師,到負責的弟子,本次千煉大會的官方人員,一大半都是鴻通宮的人。
如此做派,可見鴻通宮對於此事的自信,以及勢在必得之意。
……但記要是這樣的話,那言落月手裡的那張地圖殘片,又要怎麼說?
思緒微微發散,言落月想起那張合二為一的殘片地圖。
地圖和姬輕鴻給她的請柬,同樣都是煉器和陣法相結合的產物。
然而,姬輕鴻的考題,言落月能感知到。
以她的能力,可以輕易破除第一層謎面。
至於第二層謎面,言落月雖然未能拆解,但起碼還能讀到幾個答題條件。
然而那張地圖殘片,當真是天/衣無縫、渾然一體。
若不是親眼見證,兩張殘片如何當著她的面合二為一,地圖上的路線又是如何更迭變化,言落月恐怕至今也看不出,那張地圖被用非常高超的手法煉製過。
如此巧奪天工的一張地圖,難道會是假的嗎?
如果這張地圖不是假的,那鴻通宮掌握的那張地圖,又算什麼?
言落月摸摸鼻尖,心中暗想道:總不會兩張地圖都是真的,同時有兩朵烏啼之火的分火現世吧。
假使是這樣的話,事情未免也太巧了!
三條消息宣布完畢,剩下的就都是些辭藻華麗的空話。
有熟悉流程的老油條們,早就在底下悄悄議論起來。
其他煉器師不像言落月這樣,手握不知名的地圖殘片,居然敢起劍指烏啼之火的念頭。
他們想的、談論的,都是更加現實的事情。
有人腦子靈活,很快就想通了為何令箭不記名:
「聽到鴻通宮說什麼了嗎?幾個大宗門的弟子,早已通過宗門內考核,提前發放了一批內部令箭……嘿嘿,令箭居然可以轉賣,這擺明了是斂財手段啊。」
「辦一屆千煉大會銷費不少,總得讓人家賺回去。」
有人對這些機鋒話題不感興趣,一心一意惦念著烏啼之火。
「烏啼之火的分火只有一朵,那最後歸屬……」
旁人截斷他的話尾:「想都不用想,自然是鴻通宮了。」
地圖是鴻通宮拿出來的,入場券也是鴻通宮負責發的。在鴻通宮門下,更有一大批煉器師無需考核,提前就拿到了入場券。
這樣赤/裸的布置,連掩飾都不屑,分明是對那朵分火勢在必得。
有人神情不忿:「既然如此,我們辛苦一場,豈不是在為人家做嫁衣?」
「並非如此——那發言人先前不是說了嗎,秘境之中,大家各記功勞。首功可以獲得分火,其他參與者也能視其功勞大小,兌換觀摩分火的時間啊。」
要知道,烏啼之火乃是萬火之宗。
就像是劍修觀摩劍意,會對自己的劍道有所進益一樣。
煉器師或煉丹師若能觀摩到烏啼之火,也同樣可以收穫匪淺。
這場千煉開幕,宛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儘管面向所有煉器師的大考尚未開始,但在場所有煉器師的心,卻都已經動了。
……
開幕式結束後,言落月三人沒有直接回客棧,而是先去主街走走。
這兩天,他們三個一直悶在屋子裡沒出來。
記除了言落月一開始出了趟門,去銀鳳樓考了個五階徽章外,剩下的日子都是各自研究各自的。
好好的客棧套間,簡直快被他們薰陶成自習室了。
作為一個敬職敬責的記錄者,凌霜魂甚至打算把千煉大會的內場地形都畫下來,製成地圖流傳後世。
現在,他們三個就把腦袋湊在一起,擠著凌霜魂的草稿圖看。
「我們先去哪兒好呢?」
言落月目標明確:「任天堂!」
儘管在這個世界裡,「任天堂」的本質更相當於○國知網,是個發布論文創意的地方。
但實不相瞞,這令言落月對此更好奇了。
她打算先去任天堂里看看,看有沒有煉器師提出關於遊戲機的構想。
假如沒有的話,她過兩天就著手研製一個俄羅斯方塊機,試探一下市場反應。
……哦,對了,在修仙界裡,仍把這個遊戲繼續叫做俄羅斯方塊,是不是會讓人摸不著頭腦?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
摸摸自己的下巴,言落月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壞笑。
敏銳地嗅到了搞事的前兆,凌霜魂警惕地看著言落月。
「小言,你打算幹什麼?不會想要舌戰群儒,單挑任天堂吧?」
一聽這話,言落月頓時噴了:「不不不,你想多了!」
她只是一隻弱小可愛的龜龜。既不是米字打頭的特殊耗子,又不是來自南極的黑白大鳥,為什麼要想不開去單挑任天堂啊。
言落月深思熟慮地說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按照外表和功能,先把俄羅斯方塊命名為魔方、再把魔方命名為扭蛋,然後把扭蛋命名為盲盒,隨即把盲盒命名為俄羅斯方塊……最後將這四樣發明一起推廣,那畫面一定會很有趣吧!」
「……」
「雖然聽不懂你說什麼。」凌霜魂喃喃道,「但總覺得你在講一件很魔鬼的事情。」
……
在任天堂的發布大廳里,言落月沒看到遊戲機相關的腦洞。
大廳被修建成一個多邊形,每面牆壁上都設立了四五個發布版。
往來的煉器師們若是有一些想法雛形,又沒有師長給予指點,便可以買一枚空白玉簡,將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嵌到發布版上,等待旁人解答。
據說任天堂里常有爭執,言落月三人剛剛進門,就遇到了一起。
只見兩名學徒級煉器師,手中各拿一枚玉簡,站在發布板前爭執不休。
言落月駐足聽了一會兒,發現他們辯論的話題,是關於淬火時收尾的某個手法。
這兩人鬥雞一般鬧個不休,都覺得自己的設想才是人間真理。
他們爭吵的聲音有點大。言落月上前看了一眼,又默默搖頭走開。
「我不懂煉器,他們兩個誰是對的?」
等三人走遠了一些以後,凌霜魂好奇問道。
「全是錯的。」言落月搖頭嘆息,「要是有人真大膽到去嘗試那倆設想,煉器爐能炸得小蝌蚪當場就找到媽媽。」
凌霜魂笑了一聲,正要說句附和的俏皮話,忽然見巫滿霜滿臉嚴肅地轉過頭來。
「有人在跟著我們。」
言落月微微一愣:「是巧記合吧?」
畢竟,任天堂也算是內場裡的熱門打卡地點。
若說開幕式散場後,有人和他們一道來了這裡,也不足為奇。
巫滿霜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是。從我們走出客棧起,他就已經在跟著我們了。」
自客棧到廣場,再從廣場到任天堂。這兩段路程都不算短,但那人卻一直不遠不近地在他們身後墜著。
沒有十足的把握,巫滿霜是不會拿出來跟言落月說的。
言落月眼神微沉,不著痕跡地微微側身:「是誰,什麼打扮?」
巫滿霜一五一十地描述道:「距離我們三丈遠的那個男人,他穿著大會工作人員的統一裝束。」
正是這身衣服,讓這個男人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顯得乍眼。
任誰見了他,第一反應都是路過維持秩序的官方人員。
凌霜魂做出對一枚玉簡感興趣的模樣,轉身去看,藉此把那人的模樣盡收眼底。
經過巫滿霜提示,過目不忘的史官這才想起,他今天之內確實見過此人好幾面了。
心下略覺慚愧,凌霜魂主動請教道:「小巫,你是怎麼發現他的?」
三人之中,他年紀最長,又見識最廣,這種事……本該由他多加留心才是。
沒想到,在聽到這個問題以後,巫滿霜表現得比凌霜魂更慚愧。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言落月一眼,臉龐漲紅,小聲說道:「我是……熟能生巧。」
凌霜魂:「???」
言落月:「……」
如果手裡端著一杯茶,言落月一定當場就噴了。
神他媽的熟能生巧。
巫滿霜只差沒明著說,因為他在過去那幾年裡,每隔三五個月就去盯梢言落月一趟,所以才積累了豐富的心得體會。
「你不要管滿霜是怎麼知道的,總之,他那是實戰技巧。」
言落月有氣無力地替巫滿霜答道。
巫滿霜默默低頭,神情顯得更慚愧了。
他乖乖道歉道:「對不起,我以後再不這樣做了。」
「——也不讓別人這樣做。」
巫滿霜一邊說著,一邊當場就開始摘手套,口吻十分堅決:「我現在就去和他握個手。」
言落月:「……」
凌霜魂:「……」
不,小巫,你先等一下!把事情說明白再去!
一把按住巫滿霜的肩膀,言落月提醒他:「按照規定,千煉幕內不許修士私鬥。」
所以,巫滿霜想要把人當場毒得暴斃、或者一記喪魂握手,把對方嚇得魂不守舍、精神失常,那都是不可以的。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主要是按照這兩種方式的話,都動靜太大、太明顯了。
巫滿霜若有所悟,緩緩點頭。
「我明白了。」
想了想,巫滿霜又微笑了一下,反過來安慰言落月道,「放心,你們曾教過我的……我已經學會一些了。」
旋即,他補充道:「我有一個新的發明……想要試驗一下。」
「……」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不滿足巫滿霜自請出戰的要求,顯然有些不近人情。
言落月和凌霜魂對視一眼,彼此眼神里都寫著好奇:在他們上次的組團實踐里,巫滿霜究竟學會了記什麼?
話說,那個……應該不是學會了碰瓷吧。
抱著三分警惕、三分期待、三分搓手手和一分瞎貓碰死耗子的心理,言落月同意了巫滿霜的提議。
三人離開任天堂,拐往附近一條較為偏僻的小路。
言落月等人從小路穿行而過,那個身穿工作制服的男人緊隨其後。
此人剛剛行到小路的中段,便忽然覺得衣衫一沉,仿佛有人在身後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擺。
男人轉頭一看,發覺之前還被他盯梢的三人之一,如今卻不知怎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
「!!!」
此人心中先是一驚,很快又湧起三分輕視。
就算這男孩修為不錯,可以反繞他的背,但千煉幕內禁止私鬥。
所以最聰明的做法,根本就不是叫破自己的影蹤。
「你們發現了?」男人遺憾搖頭,居高臨下地指點了幾句。
「其實,你們應該佯裝無事。這樣只要掌握了我的行蹤,就不用擔心我們再派其他人來。」
到底還是小孩子,不懂得一團和氣的太極官司。
非得把這事戳破,害得他也落不到好。
男孩一言不發,只朝他微微仰著頭。
據說這小少年是個看不清東西的瞎子。
然而站在他的面前,男人卻不知怎麼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之意。
——就好像白紗之下,那對據說失明的眼眸,正透過無光的瞳仁死死釘在他身上似的。
「你……你要幹什麼?」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男人的聲音里隱藏著自己都沒發覺的虛弱。
男孩不言不語,只是伸出冰冷的手掌,輕輕地在他指尖一握。
下一瞬,男人忽然驚叫起來!
不過轉眼之間,他渾身上下的的頭髮、汗毛、眉毛、睫毛、鼻毛……乃至於所有毛髮,居然都脫落了個乾淨!
他整個變成了一隻比白煮蛋還光滑的——禿人!
「如你所見,我沒有對你私鬥。」
男孩的語氣甚至是謙虛而禮貌的。
這個少年咬字的方式有點特別,這讓他在講話的時候,態度顯得比常人更加認真和尊重。
然而,男人絕不敢相信這看似客氣的假面。ωWW
忽然被斬斷的所有毛髮為憑,他如今滿身的淋漓冷汗為證,這少年人身上蘊藏著濃厚如血的危險和死寂。
巫滿霜慢條斯理地接上自己的下半句話:
「——我們可以假設,如果你回去復命以後,只走了七步就忽然倒下暴斃……這不能算作我對你私鬥,因為那時我甚至沒有見過你。」
「……」
男人猛然倒退三步,他打著寒顫望向男孩平靜沉著的臉。
那張臉上毫無表情,只有唇角微微下壓,顯露出對方莫測且不悅的心情。
——而事實上,此刻的巫滿霜,確實是有點為難。
他在心裡默默想道:這樣不行。
畢竟,像這種連頭髮一起脫記0;脫毛效�
�……她想賣的話,會很困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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