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常威就聽到消息,案子破了。
出去排查的刑警把嫌疑人已經給抓了回來。
殺人放火的是死者的小舅子......或者說是前小舅子。
媳婦跑了,於是死者和岳家成了仇家。
他找岳家要人,岳家找他要人,這兩年裡發生過數次衝突,最嚴重的一次曾經大打出手,死者打破了小舅子的頭。
那次之後,小舅子就一直在外面放話,要殺了他。
案子破了,縣局裡原本壓抑的氣氛肉眼可見的輕鬆起來。
省里給的三天時間,縣局也不知道是從命令下達時開始算起,還是從命案發生時開始算起,但是現在不管怎麼算,他們都能交差。
要是破不了案,全局的公安民警都別想舒服,甚至準點吃飯,準時下班都是奢望,上廁所都得掐表計算時間。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後果,一旦真的沒有破案,誰也不知道上級最後會拿出什麼程度的處罰,一旦上綱上線,全局都要倒霉數年。
總要言之,限期破案是對全局民警的政治考驗。
常威走進縣局的時候,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熱情的向他打招呼。
這種熱情里還帶著炫耀和挑釁的意味。
張龍和趙虎兩人幾次想要開口罵人,被范團兒給阻止。
常威沒有計較,他微笑的回應著,找了問了刑警隊長辦公室的位置。
大概是連續熬夜,刑警隊長的精神有些萎靡,但是破了案,情緒依然高漲,樂呵呵的笑著,「這小子是個狠角色,看著瘦巴巴,我們兩位同志才把他給摁住。」
常威蹙眉道:「兇手很瘦嗎?」
「嗯,乾瘦乾瘦的,一點不像個爺們。」
「他有多高?」
「大概一米六多點吧,肯定不到一米七。」
瘦是這個年代的常態,一米六多的個子在北方也算是個小矮子,但是不算太少見。
畢竟他們出生的年代是沒有牛奶的,雞蛋大概要拿去換錢養家,也捨不得吃。
常威思考著,很小心的提出自己的疑惑,「兇手身上有傷嗎?」
「應該沒有吧,我們還沒來得及檢查,不過他挺有勁的。」
常威接著詢問道:「你們知道死者的身高和體重嗎?」
他在停屍房裡見過死者,不過已經被燒乾了,整個身體像是渤海大蝦一樣蜷曲著。
被燒到碳化的人類會減少多少體重沒有恆定值,這個時代能準確知道一個人身體有多少水分的只有小鬼子,只有他們會做這種慘無人道的試驗。
常威只知道,最後燒成灰,大概只有體重的百分之五。
所以他是真的在認真詢問。
刑警隊長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
他已經明白了常威的意思。
死者曾經和小舅子打過一架,完勝。
如果說是偷襲......
死者中刀的位置是在自己家裡,以兩人之間的關係,死者對小舅子不可能沒防備,即便對方持有兇器,但是他在家順手拿根棍子或者板凳都能成為反抗的武器。
正面搏鬥,兇手想要完勝後全身而退,似乎並不容易。
但是這小子有作案動機,而且抓捕的時候反抗很激烈啊!
說著話,蘇局長走進來,和常威簡單打了個招呼道:「一起去看看吧。」
看什麼?當然是看審訊。
正如刑警隊長所說,兇手瘦瘦小小的,形容猥瑣,被壓在審訊椅上拼命的喊冤。
但是面對審訊員詢問案發時的行蹤時,他又含糊其詞。
有作案動機,有作案時間,不管是誰來查這個案子,都會把他列入到第一犯罪嫌疑人。
刑警們見他頑固不化,講過三遍政策後,開始上手段。
大記憶恢復術下,兇手很快就扛不住,開始招供。
如何籌劃報復,如何潛入死者家中,如何偷襲,最後毀屍滅跡,又怎麼把兇器丟到河裡。
只要想不起來,審訊員就會用拳頭幫他回憶,甚至給出幾個選項讓他選擇。
常威默默的看著,從審訊室里退出來,沒有理會喜氣洋洋的刑警隊長,看向蘇局長道:「屍檢報告出來了嗎?」
刑警隊長不知道這個時候了還要問屍檢報告做什麼。
只要罪犯肯招供,有口供就能定罪。
他磨蹭著不肯動,被蘇局長一巴掌差點把帽子扇飛,「常組長問屍檢報告呢?」
挨了打,他氣呼呼的跑去找法醫。
老王大概也是忙了大半夜,年紀大了熬夜很吃力,他走進局長辦公室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虛浮。
「局長,常領導。」他依然諂媚的笑著,把手裡的一張紙遞過來,解釋道:「我開了顱,開了胸,顱骨上有傷口,但是沒有破開骨頭,應該不是致命傷,胸前中了一刀,傷口大概三四厘米深。」
聽到這裡,蘇局長和刑警隊長的臉色已經不太好。
口供里說的是一刀扎進去,直沒刀柄。
「會不會是兇手記錯了?」刑警隊長自言自語著,抬頭看見局長黑沉著臉,連忙不敢再多話。
這樣的細節,除非殺人無數,不然怎麼可能會記錯。
他連殺人放火都肯認,也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做假口供。
常威沒急著下判斷,繼續問道:「王師傅,開胸的情況如何?」
「他的肺部摸上去有松鬆軟軟的感覺。」老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身前揉搓著,似乎在回味當時的手感,見蘇局長一臉迷惑,連忙解釋道:「局長,一般這種情況,人是被煙嗆死的。」
確切的說,是窒息死亡。
至於老王說的手感,行話叫做握雪感或者捻發感,經常解剖屍體的朋友都知道,有肺部疾病的死者很容易出現。
窒息而死的也是這樣。
這和之前的推斷有了先後順序的不同,不是殺人放火,是放火殺人。
當然,不管是哪一種,最終都是死罪。
只是,兇手的口供和法醫的屍檢結果截然相反。
刑警隊長嘀咕著,「可是他已經招供了。」
常威沒說話,蘇局長拍著桌子大喝道:「那是怕被你們打死。」
「局長,限期破案啊......」
「那也不能草菅人命。」
刑警隊長不再爭辯了,他也知道這個案子有很多漏洞,只是疑惑著,「那他為什麼說不清楚案發當晚去了哪裡?」
常威倒是知道。
他輕聲提醒了一句,「剛過完年,又是農閒,會不會是去打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