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聯名上書

  第73章 聯名上書

  「他知道自己的詩被一名女子改了嗎?」

  「可能不知道吧……畢竟誰能想到,那女子的詩才竟能甩探花兩條街?」

  車簾掀開,一名頭戴官帽,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探出頭,怒視著傳來聲音的方向。

  他便是眾人口中的禮部郎中,馬荃。

  馬荃前兩日曾約了聶老夫子探討學術,但被其門下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女弟子攪黃了。

  對方不止讓他多日的準備落空,還把他在北川的得意之作給改了。

  「一介女流的運氣而已,真以為自己讀過才華橫溢,能跟聖上欽點的進士談學論道了?」

  馬荃紅著臉怒斥完,就命手下馬夫在街口停下車,與幾名同僚擠進學會。

  聶老夫子的學會雖不分男女,不分尊卑貴賤,但還是保持了一般學會應有的秩序。

  來參加學會的,大多是打扮得體,眉宇間夾雜著書卷氣的讀書人,大家自覺把前列的凳椅讓給官職在身的前輩。

  也正是因為這種謙讓,馬荃才能擠進學會前列,坐到聶府特供的席位上。

  等他坐定身形,黑壓壓的人群已經將整個廣場包圍,一眼望不到盡頭。

  甚至有人攀爬上了隔壁的樹木圍牆,生怕錯過聶夫子講學的身影。

  「馬郎中。」

  旁坐的同僚拱了拱手,使得馬荃拱手回敬,「何大人。」

  「久聞聶師在年輕人中頗有威望,真沒想到,能火熱到這種程度。」

  何大人在朝中是三品大員,所以馬荃也不敢怠慢,畢恭畢敬的答道:「聶老夫子在文壇深耕多年,有威望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在二人商討的時候,台上忽然有了動靜。

  這使得喧囂鼎沸的場間變得安靜,人們都在屏息凝神,靜待聶夫子的登場。

  當人們的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時,一道人影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講台。

  她的身形修長婀娜,宛如細柳,明顯是一位女子。

  「奇怪了,聶老夫子的學會,為何要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來主持?聶夫子門下的三位門徒身居高位,哪一個都比女子有話語權。」

  何大人的問題,也讓馬荃心中困惑。

  但他能猜到這名女子的身份,應該就是那名素州陸姓的女子,也就是更改自己詩作的人。

  站在講台上的陸晚禾,眉如彎月,眼眸清澈。

  即便面容上不施粉黛,卻也顯得清麗脫俗。

  「諸位大人,先生……小女陸晚禾來自於江南素州,曾是聶先生門下的記名弟子,今特來太學府門前代師講學。」

  對聶夫子生平有些了解的人,也都聽過陸晚禾的名號,尤其是後者最近還出了風頭。

  但眾人畢竟是來看聶夫子講學的,聽到台上的人變成了一個從未有過功名的女子,都有些不滿。

  「一介女流來湊什麼熱鬧?想出名想瘋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讓陸晚禾心生膽怯,但她將目光定定抬望,仿佛能在人群中尋到夫君的身影。

  以前在陸府看許清為她出頭,今日她也該站出來為對方盡一份力。

  「是,晚禾想出名想瘋了。」

  陸晚禾接過話,突然一笑,露出了溫柔繾綣的神態。

  「家夫是素州許氏,許清。」

  陸晚禾的這一句話,就讓台下萬人傻了眼。

  稍微有些門道的人,就聽說了靖東侯狀告許清詩作的事情。

  畢竟許家的那幾首詩在文壇流傳頗廣,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馬荃也是對這些事有些了解的文人,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他果斷開口問道:「如果馬某人的消息不錯,那幾首詩都是出自於你的手筆吧?」

  「它們是我夫君所寫,冠上了晚禾的姓名而已。」

  馬荃身邊的何大人嘆了口氣,閉目搖頭道:「還以為聶老夫子是個聰明人,卻非要攪到這渾水裡,把偌大的學會變成了一場鬧劇。」

  其餘官員也表示贊同,倘若不是學府街被堵得太過嚴實,這些懂得明哲保身的人早就退場了。

  馬荃見大家都是一樣的態度,便拔高聲調,質問道:「小娘子,冠不冠名有什麼區別嗎?世人都知你夫君被逮入獄,即將被送進刑部大牢……你讓聶師替伱開這場學會是何用意?想替一個謀反重罪的反賊鳴不平?」

  說完這句話,馬荃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出了口惡氣。

  因為這些天被改詩的經歷,他時常會被其他文人拿出來談論。

  現在替眾多文人學士出頭,一定能積攢不少的名望。

  「不是我馬某人多言,小娘子……你夫君的事自有三堂會審出結論,而我們太學府是讀書人的清淨之地,也不是堂外的登聞鼓,不能讓你放肆行事。」

  馬荃說的有理有據,也讓身旁的何大人忍不住點頭,給他豎了一個拇指。

  「敢問這位先生,你為什麼要做官?」

  馬荃當著小姑娘已被說亂了思緒,胡言亂語,便隨口答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做官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聲名鵲起,萬眾敬仰。」

  陸晚禾將手肘平放在胸前,向台前走了兩步。

  面對有少許積怨的人群,她淡聲說道:「千秋萬歲名,不過是寂寞身後事。」

  「身後事?」

  陸晚禾的言論在台下掀起了滔天巨浪。

  人們交頭接耳,都覺得這女子把話說的太大,也不怕閃了腰。

  待到場中的聲音漸漸平復,陸晚禾繼續道:「千年以來,政治時有腐敗,財富時有困捷,武力時有崩潰,家國時有災難……但只要維持大道的人在,我們國家的歷史命脈才不會斷。」

  陸晚禾說道:「今日諸位能坐在這裡,能讀上聖賢書,能論上儒家學道……並不是因為那些史書上的古人明哲保身,在大是大非前猶豫不前。」

  「每當危難降臨,總會有捨生取義的先人站出來,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即便因言獲罪,即便被一貶再貶,他們都不曾動搖過。」

  台下人群被說的戛然無聲,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位女子。

  尤其是坐在前排的人,更是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感。

  「朝上有人迎合權貴們的喜好,編羅罪名,拿前朝的劍斬本朝的官,這或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若今日的事無人敢發聲,日後又會是怎樣的場景?」

  「是貴族掌權,人人自危?」

  「是詩詞絕跡,有志之才鬱郁不得志?」

  陸晚禾說完咳了兩聲,面色蒼白。

  平日裡的陸晚禾鮮少講話,但在這場學會上,她費盡了全身精氣。

  「我相信諸位學子比晚禾一介女流懂得多,因為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人們期望中的盛世。願各位有志之士將心比心,能理解小女子的所作所為。」

  面對黑壓壓的人群,陸晚禾斂衽下拜。

  「我替我夫,拜謝諸位。」

  台下千萬人愕然而立,過了許久,人群之中率先響起一道掌聲。

  而後有無數人加入其中,使得太學府前的掌聲變得震耳欲聾,幾乎快要震破人的耳膜。

  馬荃也沒想到,台上的女子竟然僅憑藉幾句話,就能反轉風向,將學子們的民心聚攏在自己身上。

  他氣的坐回原位,不解的看著這一切。

  「難道這些人就沒有家人,不懂得這種事會引火上身嗎?」

  何大人斜睨了他一眼,心中對這個年輕人的評價低了幾分。

  但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他還是黏須答道:「馬郎中,你可知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裡。許家可以倒,許清也可以死……但聖上不能用讀書人做刀,讓人枉死。」

  馬荃還準備再說些什麼,但他的聲音已經被一浪接一浪的呼聲蓋過去了。

  而那位白髮蒼蒼的聶老夫子,也在人群中現身,從狹小的過道走了上去。

  他站定在愛徒身旁,朗聲道。

  「今日聶某將以身作則,與門下弟子聯名上書,替大齊主持公道。」

  ……

  京城近郊。

  駕車的明珠掀開簾門,向車廂內的二位主子知會道:「小姐,快到京城了……進城的的時候,會有京都府尹查驗文書,檢查過關文牒,您二位可別睡過去。」

  「嗯。」

  車廂內,面龐端麗如觀音的沈霜序應了一聲。

  她螓首微搖,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許清。

  許清正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

  聽到這一路的顛簸終要結束,他也是伸了個懶腰,露出了燦爛的笑顏。

  「看來京城對許家很忌憚呀,即便有宰相之女作保,卻還要派京都府尹這種正三品大員在城關候著。」

  「能在京城做官的人,都是八面玲瓏心。」

  沈霜序回過神,繼續翻看著手上的文書,淡聲道:「京都府尹這個職位,太容易得罪人。」

  許清不懂官場上的門門道道,倒是對沈霜序手上的東西產生了興趣。

  他突然伸手,奪過了那本文書。

  沈霜序措不及防,被許清得手,羞惱的瞪了他一眼。

  「還我!」

  「我好奇,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

  經過官驛同宿一晚的事情後,許清已基本摸清了沈霜序的脾性。

  他自顧自的打開書冊,看起了上面記載的內容。

  但讓許清失望的是,文書上的東西言語不順,很多生僻的詞彙被搭配在一起,組不成一個順口的句子。

  「小姐,怎麼了?」

  沈霜序俏臉微凝,把頭撇到一邊去,「沒事,好好駕你的車。」

  等許清把文書放下,她才伸手把東西搶了回來。

  「生氣啦?」

  「……」

  許清往沈霜序的座位上挪了挪,使得後者不動聲色的向裡邊坐去。

  雖然對方沒有回話,但許清能從冰冷的氣氛中,感受到沈氏對自己的不滿與嫌棄。

  但整個車廂內的空間就這麼大點,許清幾乎沒花什麼功夫,就將沈霜序逼到了角落。

  而後他再次挪動臀部……

  「你!」

  「肯理我了?」

  沈霜序又羞又惱,嗔怒道:「無恥!」

  許清停下了動作,湊前問道:「夫人,這文書上的字序排列,用了某種規律?是不是你們承軒坊用來傳遞密信的方式?」

  沈霜序雖對許清的行為不恥,但不得不佩服對方的敏銳程度。

  僅憑几眼就能看出承軒坊密文上的門道,確實有兩把刷子。

  「是。」

  「承軒坊負責大齊的諜報收集吧?這麼有實力的部門,內里就沒有對白蓮教的監控和記載嗎?」

  沈霜序欲言又止,緩聲道:「曾經有,但白蓮教的記載被先皇下令銷毀了。其實不只是承軒坊,就連密衛和各個宮中的記錄,都在那個時候被毀掉了。」

  「先皇?」

  許清聽到這兒,瞠目結舌。

  一個皇帝,為何會插手民間的事情,讓下屬機構銷毀白蓮教的情報?

  難道白蓮教的教主,是這皇帝的私生子?

  「先皇在位時,曾推崇羽化登仙的煉丹之術和房中術。」

  沈霜序在說到房中術的時候,臉色有了一絲的不自然。

  「當時的白蓮教教主,曾與先皇私情頗深,為他煉製一些長生不老,龍精虎猛的仙丹妙藥。但好景不長……宮中傳出流言,說先皇吃藥吃壞了身子。」

  「吃壞了身子?」

  許清突然想起,現在的這位小皇帝,好像就是一直漂泊在宮外,等先皇逝世後才被接入宮中的皇子。

  除此之外,先皇好像沒留下子嗣。

  也就是說,先皇極為可能是那方面不行?

  「自宮中傳出消息後,白蓮教就成了被通緝的禁教。」

  沈霜序見許清陷入沉思,伸腳踹了他一下。

  「這件事算宮中秘聞,不可隨意傳播……而且你姑姑對白蓮教深惡痛絕,也不可在其面前直說白蓮教的事情。」

  許清捂著膝蓋,呲牙咧嘴應了聲好。

  「獄中的信息,都記好了?」

  提到這事兒,許清就氣不到一處來。

  他本以為自己的旅途安逸且悠哉,結果沈霜序卻抱來了一沓文書,讓他仔細研背,還要考察上面的內容。

  裡面是刑部大牢的地形圖,連每班值守的姓名,愛好,輪值時間都記錄在冊。

  「想忘也忘不了……我就納了悶了,你讓我記這些做什麼?」

  許清想到了一種可能,驚呼道:「你想讓我在刑部大牢里越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