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計算之外

  第74章 計算之外

  沈霜序目不斜視,儘量讓許清消失在自己的視界裡。

  她用清淡且平靜的口吻說道:「這是你自己的主意。」

  「那你的主意是什麼?」

  沈霜序早料到許清會抱有疑問,淡然道:「我想知道白蓮教的春生使在謀劃什麼。」

  許清不明所以,問道:「春生使不是被抓到刑部大牢了嗎?剩下一個春生使又施展不了邪術,有什麼好擔心的。」

  「春生使被抓的情形與他人不同。」

  沈霜序翻動面前的情報書信,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

  「根據大理寺的案宗記錄,春生使是在一次呼風喚雨,驅雷掣電的集會中被逮捕。情報說,恰逢春生雙使喚來雷雲,精力耗盡,才能將其中的主使頭目擒獲。」

  「乍一聽,好像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沈霜序微抬螓首,用妙目瞪了許清一眼。

  她不知道這惱人的傢伙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作不懂,想讓自己多費一番口舌。

  「以白蓮教過往的行事風格上看,四季使與北斗星君在教派中擁有崇高的地位,尤其是前者……主導著白蓮教各項計劃的具體步驟,不太可能是被隨意捨棄的棋子。」

  「例如我們在素州尋到的冬藏使,他會將自己的身份單獨藏匿,倘若不是三房的關係,承軒坊甚至連劉師爺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聯想到冬藏使,許清不由得有些後怕。

  事後想想,能揪出劉師爺的真身,其實是靠著大房沈氏的布局,與他自己在後院裡露出的破綻。

  若劉師爺做事不顧及舊情,結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冬藏使是四季使資歷最淺的一位,足以想像其他三使的實力了。」

  沈霜序緩聲道:「從案宗的記錄上看,大理寺的抓捕太過容易了,而且……呼風喚雨,驅雷掣電這種事情也站不穩腳跟,大理寺的卷宗記錄並不可信。」

  雖說沈霜序的說法是自己的猜想,但她對案宗的懷疑符合邏輯。

  許清也不相信春生雙使能呼風喚雨,有神仙一樣的神通。

  「假設春生使是故意被捕,配合教中的計劃入獄,那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在許清聽得聚精會神的時候,沈霜序戛然而止,伸手撫膝,將腿上的浮灰撣去。

  許清等了一會兒,都聽不到下文。

  「沒了?」

  「不然呢?」

  「春生雙使為何要讓兄弟一人進入刑部大牢?裡面應該有刑訊逼供的手吧……而且這潛伏的時間也太長了點吧?」

  面對許清的問題,沈霜序皺眉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才派你去牢里尋找線索。」

  許清還準備說些什麼,馬車驟然一顛,停在了路上。

  緊接著,一道寬厚平淡的中年男聲透了進來。

  「在下京都府尹房子謙,特來城門迎送宰相之女沈氏的貴駕。請問馬車上的人,是許府公子許清和沈氏沈霜序嗎?」

  「是。」

  沈霜序對待外人,還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冷漠,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太好了,房某在此處恭候許久,終於等到了二位大人……對了,怎麼不見皇家親衛,陰山虎豹騎的身影?不是說他們也在嗎?」

  馬車外的官服男子擦了擦汗,向四周看去。

  虎豹騎作為聖上親自調遣的親兵,擁有不俗的地位,他可不想把對方得罪了。

  「在離京城百里處,虎豹騎就調頭回陰山了……大齊律法有嚴令,京城除禁軍外,不得駐有任何營衛,進入任何軍隊。」

  房子謙放下拱手禮,向聲音的來處看去,看到了一名身高八尺的健碩女子。

  對方虎背熊腰,臉龐方正的和男子一樣。

  「這位是……傳說中的大力士明珠吧?下官久聞大名,久仰久仰……」

  明珠在京城中的名氣不低,再加上她時常伴在沈霜序左右,有著極高的辨識度。

  房子謙笑道:「沒想到明珠小姐不僅身強力壯,武勇過人……連軍中的戒律也如此清楚,不愧是沈小姐身邊的人。」

  明珠跨坐在馬車前列,用冷漠的目光打量著房子謙,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緩和。

  她冷聲道:「沿途的通關文牒在這裡,有各個知府的官印紋章……伱可知你一會兒要押運的人是我家小姐的夫君,當今太后的親侄。」

  房子謙陪笑道:「下官明白。」

  「若出了半點差池,我會去京都府上要人。」

  房子謙被驚得汗流浹背,但還是強顏歡笑,連連點頭道:「下官清楚,請明珠小姐放心……也請沈大小姐放心!」

  房子謙在對著明珠彎腰行禮後,忙又朝著車廂的方向大拜深躬。

  過了一會兒,簾門被從里掀開,一名年輕男子從車上緩步走下。

  「許公子,您這邊請……」

  房子謙趕快招手,後方的手下將一座密不透風的牛車趕了出來,驅策到了前面。

  這輛牛車是刑部用來押送棘手對象的專車,車身狹長,密不透光。

  待看到這位許公子悠哉悠哉的上了車後,房子謙才敢擦了把汗,與沈氏的馬車辭別。

  押送的車隊向前走了一段距離,進到了京城一處偏僻的街道處,有一名屬下策馬上前。

  「府尹大人,許家不是要倒了嗎?我們剛剛的態度是不是太過謙卑?」

  房子謙斜了對方一眼,問道:「老趙呀,我身為京都府尹,都不知道許家要倒的消息,你是從何處打聽到的?」

  「嗯?可是大街小巷裡,不都在傳……許家公子因為那些詩被牽連,即將被聖上……」

  被稱呼為老趙的下屬說了兩句,也知道話題敏感,隱去了關鍵地方的聲音。

  房子謙嘆了口氣,說道:「朝堂上的事情,可不像市井傳聞里那樣簡單,站錯隊……那可是要被殺頭的。」

  「大人是在謹慎行事?」

  「什麼謹慎行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許家命數未絕……昨天夜裡學府街前的學會聽說過嗎?」

  「聽說了。」

  「太學院博士,聶老夫子召開的……可真正站在台上的主講人是誰?是許家的三夫人,陸氏。」

  房子謙騎著馬,晃悠晃悠的說道:「一個女子,利用先生的影響力,就能號召全京城的讀書人聯名上書,這能是一般人嗎?」

  京城昨日的學會,已經成了時下最熱的話題。

  聽說那本萬千學子編成的名冊被呈進宮中,讓宣政殿的燈火一夜未滅。

  「你要知道,攪得宮中雞犬不寧的三房,也只是許家公子最不顯眼的一房妾室。他若真的有事,身為正妻的沈氏還坐得住嗎?」

  「大人高見,下官鞭策莫及。」

  房子謙擺了擺手,臉上一副頹廢之色。

  「什麼高見?無非就是待得時日多了,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罷了。」

  ……

  看著漸行漸遠,逐漸淡出視野的官家車隊,明珠有些不安的問道:「小姐,京都府尹應該是個聰明人吧?」

  沈霜序淡淡道:「擔心的話,你陪他去刑部大牢。」

  「小姐,我擔心你回府後不好交代,以老爺的脾性……」

  「無妨。」

  聽到小姐的口頭禪,明珠知會小姐的心意已定,就沒再多言,駕車向沈府的方向駛去。

  在馬車走過城門口大街的時候,沈霜序像是想起了什麼,出聲問道:「我們出來這麼久,為什麼沒有許家的消息傳過來?」

  沈霜序掌管著承軒坊,還嚴密監控了素州的一舉一動。

  可讓她感到詫異的是,在自己送許清上京的這段時日,家中竟沒有一點消息。

  以三房四房的性格上看,這二人都不像是坐以待斃,自甘認命的女子。

  尤其是三房對許清情意頗深,京城中又有師門的關係傍身,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許清進入大牢,什麼都不去做?

  「小姐,奴婢也不知道。」

  正在沈霜序娥眉輕蹩的時候,一隻信鴿突入車窗,落在了她的身前。

  沈霜序伸出皓白如玉的纖纖素手,將鴿子腿腳上的信封拆下,將上面的內容看完。

  信件上的消息極為普通,卻讓敏銳的沈霜序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因為信件里的時間與她所接受的上一封諜報時間對不上,兩者有三天的空檔期。

  「承軒坊的消息斷了……」

  「怎麼會?小姐你可是承軒坊的坊主,誰能斷掉您的消息……」

  明珠話說到一半,停下了馬車。

  承軒坊出身的她十分清楚,坊主雖然是承軒坊里官職最大的人,但整個承軒坊是為太后服務的。

  能壓下消息的人,自然就是太后本人了。

  「小姐,您……」

  沈霜序輕咬薄唇,瑩潤的唇瓣透出殷紅的血絲,將她的貝齒染得鮮艷。

  她心裡清楚,這是太后對她這次行為的不滿。

  太后雖然寵信自己,但並不意味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不遵照對方的意願行事。

  先前許清遭人下毒的事情,就惹得太后鳳顏不悅,將自己叫到身前敲打了一番。

  如今暫停了坊里的情報,其中的意思更是不言而喻。

  「不對,她不是這麼簡單的人……承軒坊被壓下的情報里,絕對還有著更為重要的信息,明珠,改車去康家米行。」

  「是。」

  康家米行是承軒坊一處秘密聯絡的據點,明珠雖不懂小姐為何如此緊張,但她還是改變了馬車的方向,沿著街道掉頭轉向,來到了米行。

  米行門口的夥計瞧見駛來的是沈家馬車,就將休業的告示牌貼在了門框上。

  明珠跳下馬車,風風火火的衝進門內。

  「給我三日內的京城諜報,任何渠道的都要。」

  站在櫃檯的米行老闆,抬頭看了明珠一眼,隨即放下了視線,繼續算著面前的算盤。

  「聽不懂我說的話?」

  老闆淡聲道:「承軒坊有命令,有關於京城的消息,要禁傳三日。眼下還有三炷香的時間到第四日,請坊主稍安勿躁……」

  「轟!」

  明珠攢緊拳頭,一躍而出。

  她的磅礴巨力將櫃檯碾的粉碎,越至那老闆的頭頂。

  隨後她像老鷹提小雞一般,將對方吊了起來。

  「要麼給消息,要麼我把你揉成肉餅。」

  老闆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聳動。

  他雖不懼生死,但也不想死的這麼窩囊。

  更何況沈家小姐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她想要的那條消息,只要稍微在街上打聽一下就能知道。

  「放我下來……給你們就是。」

  明珠拿到幾張信紙,確認了上面承軒坊的特殊記號,轉身出門回到了車前。

  「小姐,東西在這裡。」

  「嗯。」

  沈霜序接過信紙,看起了京城近幾日發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陸氏如她所料,到了京城。

  對方聯繫了聶老夫子,並在學府街前主講學會,得出了一套聖人真理。

  「三房的性格內向溫婉,能做到這步難為她了。」

  沈霜序評價了一句,隨手翻開下一頁。

  突然,她的瞳目微縮,心臟砰砰砰的跳了起來。

  「秦氏,也回京城了。」

  候在門外的明珠有些不解。

  在她看來,三房從未出過遠門,來京城可能會讓小姐驚訝。

  四房原本就是京城望月樓出身的人,回到京城也並不是什麼值得念叨的事情。

  「信上說她重操舊業,喚了京城裡的各家貴公子前去捧場……」

  「小姐,看來四房秦氏是狗改不了吃屎,一看到許家勢弱就想放棄他,可惜您有意把她安排在少爺身邊,白給她飛黃騰達的機會了。」

  明珠覺得四房的行為並不出奇,一個青樓出身的浪蕩女子,本就是如此勢利的人。

  「明珠,去望月樓,快!」

  聽到小姐焦急的聲音,明珠不敢懈怠,忙坐上了車頭。

  在行進的路上,她有些不解的問道:「小姐,為何要對一個妓倌如此上心?」

  車內沉默了一會兒,傳來了沈霜序的反問。

  「你可知……我在素州布局的陷阱里,為何要用秦氏為餌?」

  「不知。」

  「那你知道,白蓮教的搖光星君專精於暗殺之術,為何會在你我出現的時候,選擇了跳窗而走……而不是殺了秦氏再走?」

  明珠看過白蓮教的情報,知道搖光星君十步殺一人,非是江湖上的等閒之輩。

  若是他想,完全可以割下秦氏的頭顱再逃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