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整個台上,乃至於比試場,皆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著那一具死得不能再死得屍體。
噬靈閣閣主。
十三境強者。
修夜。
這張臉,他們絕不會認錯。
「我記得各大宗門似乎發過一記追殺令,若是誰能取了噬靈閣閣主性命,便能獲得豐厚報酬,此言可還算數?」
柳韻飛身落下。
大咧咧的坐回了她的位置。
至於那三位曾幫著她對敵修夜的老者,此刻並未跟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她腳下的屍體上。
雲歌反應最大。
赤紅的雙目,恨意與殺意雜糅,幾乎凝為實質。
可她連嘴巴都還被堵著。
別說掙扎開了,就連說半個字都做不到。
良久。
琉光宗長老方沉聲開口:「此人是你殺的?」
柳韻橫眉掃過去,「不然是你?」
琉光宗長老:「……」他要有這個本事,噬靈閣早就沒了。
「你分明才十二境。」
就算是十三境,也不見得是噬靈閣閣主的對手。
「十二境怎麼了?你就說這是不是噬靈閣閣主,有沒有死透吧,還是說,你們幾大宗自己放出的話,自己都當成了個屁?」
「你……」琉光宗長老被懟得啞口無言。
柳韻不再理會他,反而冷笑著將視線移向無上宗那邊,「喲,無上宗怎麼就剩下一位長老了?其他人呢?你們該不會也不認帳吧?」
「……」
無上宗僅剩的長老身軀微顫,眼底情緒複雜,說不出是恨還是懼更多。
深吸了口氣後。
還是艱難出聲道:「此事,應由各宗共同定論。」
「咳咳,柳道友,此事不妨稍後再議?當務之急,還是先舉辦術修比試。」
未免一言不合再生變故,城主大人只得腆著臉站出來做這個和事佬。
他是沒指望柳瘋子能直接聽勸的。
甚至肚子裡已經準備了一大堆勸解的話。
只是這些話還未用上,耳邊便已傳來柳韻鬆口的聲音。
「那就聽城主的吧。」
完全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麼大面子的城主大人:「……」
只是。
大的是暫且解決完了。
小的這邊……
城主看著面前被五花大綁的黑衣青年,忽然覺得頭又開始痛了。
「此人……不如也先放了?」
「為什麼要放?」寧軟嗓音清脆,問得理直氣壯。
城主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繼而深吸了口氣,竭力平緩語氣,「……他也是參加術修比試的陣法師。」
「可她已經被淘汰了。」寧軟指了指一旁的齊默,「贏的是我三師兄,進入決賽的也是我三師兄。」
「唔……唔……」雲歌瞪著雙目,一番掙扎無果後,便直接朝著城主傳音,「我是煉丹師複賽第一的雲歌,還是符師葛雲,城主救我!」
神情逐漸震驚的城主大人:「???」
「你……你說什麼?」
震驚之下,甚至連傳音都忘了,直接問出了口。
寧軟眉心一跳,瞥向一臉激動的雲歌。
「……」
很好……還未到七境,並不會傳音之術的她,貌似完全忘了雲歌還可以傳音這件事。
城主大人抿唇。
倏然抬手一揮。
黑衣青年口中塞滿的衣物布片,瞬間於口中脫出。
嘴巴乍一得了自由。
雲歌便急忙掙扎著求救:
「城主,我真的是雲歌,我只是用了特殊手法修改面容,葛雲也是我……我可以證明。」
時至此刻,什麼冷漠,什麼高傲,全都被遺忘到了一邊。
尤其是在看到修夜屍體的那一刻。
雲歌無比確定。
她想活著。
她不想死。
也不能死。
城主揉著眉心:
「現在要不還是先放了她,有什麼事等她參加完比試再說?」
「不放。」寧軟語氣堅定。
雲歌充滿恨意的目光直視著她,幾乎咬牙切齒般的啟唇:「寧軟,你不能殺我,我會是煉丹一道魁首,他們在關注比試,你若是動了我,你也逃不了。」
「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偏要殺你看看。」寧軟輕笑著抬手一指。
身後劍匣中,便陡然飛出一柄赤紅長劍。
沒有任何凝滯與遲疑,長劍直接刺入雲歌腹部。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驕傲什麼,但這世上就沒有我不敢殺的。」
「殺你,又能如何?」
雲歌狼狽倒在地上。
腹部鮮血汩汩。
她下意識的想要捂住傷口。
可雙手皆被縛於身後。
掙扎半晌,反倒讓鮮血流得更多了。
「寧軟!你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你不過就是憑著身份欺辱於我,若沒有那些外物,沒有強者護你,你算什麼?」
雲歌艱難抬眸,眼底的憤怒與不甘甚濃。
就連聲音,也愈發尖銳刺耳。
「原來如此……」
「我好像明白了。」
寧軟若有所思的點頭,難怪雲歌從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格外敵視。
敢情就因為這?
異界版仇富?
還以為會有什麼沉積多年的隱秘大瓜呢。
失望之餘,還有點想笑。
她垂眸看向雲歌,微微俯身,「你難道沒有憑藉外物嗎?那口煉丹爐不是外物?」
寧軟忽又指向柳韻腳下,噬靈閣閣主的屍體,「他難道沒有護過你?」
「噢,還有他們。」
寧軟看向四周,正憤然衝過來的幾道身影。
白朮。
慕元州。
甚至連唐家的唐炎也來了。
只是在臨近上台時,他還是止住了腳步。
沒有像另外兩人那般不管不顧的衝上來。
伴隨著慕元州一聲怒喝,寧軟眼前,赫然是激射而來的劍光。
凌厲。
狠辣。
沒有絲毫留情。
但這一劍還未到寧軟跟前,便已被顏涼持劍擋了回去。
「放了雲歌,你們若敢傷她,我就是死,也絕不會放過你們。」
慕元州怒視著顏涼。
眸中殺意凜然。
只是後者,完全沒有將他的殺意放在心上。
反而微抬下頜,冷笑著看過去,「和我打,你確實只有死這一個下場。」
「元州,退下!」
慕家亦是中州大家族,憑著家中的十三境老祖,在台上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原本並不準備露頭的慕家家主,此刻只能強撐著站了出來。
慕元州沒有理會。
仍舊死死盯著雲歌的方向,滿目皆是擔憂與憤怒。
「雲歌是我朋友,我理應救她,此事和慕家無關,也不需要你們管。」
「混帳!你在胡說什麼!」
慕家家主氣得發抖。
下一瞬。
竟是直接出手,來自於十二境強者的威壓,直逼得慕元州跪了下去。
「柳道友,此事和我慕家無關,你們和此女之間的事,慕家不插手,這孽子,我定會帶回去好生管教。」
沒有再給慕元州說話的機會。
慕家家主親自將人以靈力束縛,強行帶走了。
這一波操作,連城主都看得忍不住道了句佩服。
要不怎麼說姓慕的老狐狸聰明呢,這套以退為進一使,人沒得罪不說,連慕元州這個蠢得冒泡的小輩,也被保了下來。
就是這小的,確實是太蠢了。
也或許不是蠢,只是單純薄涼?
說什麼和慕家無關,又頂著慕家人的身份去得罪強敵。
若不是慕老狐狸溜得快,城主絲毫不懷疑,今日要不就是慕元州當場被打死。
要不……就是想要保住他的慕家,今日再隕落位十二境。
甚至可能是十三境。
寧軟並不知道城主在想什麼。
但她知道雲歌在想什麼。
「看來沒人能救你了。」
噢,也還有一位。
寧軟輕笑著看了一眼台下一襲白衣,清冷出塵的白朮,又將視線放回到雲歌身上。
「算了,不想和你們玩了,真沒意思。」
「本來還以為你會很有趣,但現在看來,也沒什麼特殊的。」
寧軟一副失望的口吻,看向雲歌的目光也變得很是平靜。
就連憤怒都沒有。
就像是在看著什麼極為普通的人。
普通……
雲歌無法接受這個認知。
因為失血過多而愈發蒼白的臉上,忽然變得猙獰。
「你看不起我?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我能有今日,全是靠我自己,我修為比你高,天賦比你好,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就你,連入我無敵峰的資格都沒有。」顏涼著實是聽不下去了,眉心緊蹙,「論天賦,幾個你也比不上我小師妹,她雖不如我,卻比你強,若是論旁的,我小師妹更是沒你這麼令人厭惡。」
寧軟:「……」所以,她在七師兄心裡,有多令人厭惡?
算了。
還是儘快送走雲歌吧。
再讓她七師兄說下去。
雲歌可能聽了會受傷。
但她聽了,也同樣難受。
寧軟右手微動,適才刺傷雲歌后便一直飄在半空中的赤紅長劍,陡然發出劍鳴之聲。
「果真是飛劍術!」城主大人下意識驚聲道了句。
之前那一劍他就有所感覺,但還不是十分確定。
五境修為,卻會飛劍之術。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
雲歌瞳孔同樣放大。
似震驚。
又似難以置信。
可很快,她臉上的所有情緒便被驚恐所代替。
飛劍再度激射而來。
不同於之前那一劍,此時此刻,雲歌甚至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呼吸都因此而滯。
她愕然瞪大雙目,口中卻只來得及吐出『不要』二字。
飛劍便已至脖頸之前。
……
眾人意料中人頭落地的畫面並未出現。
赤紅長劍停在了雲歌脖子之上。
劍尖之下。
有著一點血痕。
雲歌沒有死。
劫後餘生的喜悅與恐懼交織,再次讓她掙紮起來。
半空中。
又或者說,是九州之巔的方向。
一道略顯年輕的男子聲音正徐徐響起。
「此人,暫不可殺,一切私仇,待術修比試結束之後再議。」
隨著男子話音落下。
雲歌身上的縛靈繩亦隨之解開。
重獲新生的雲歌似哭似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寧軟,你殺不了我,煉丹師比試,我一定會是魁首,我不會死的,哈哈哈。」
寧軟:「……」
這麼難殺?
偏不信。
就在眾人都以為此事已經落幕的時候。
寧軟再度抬手。
劍匣中又是兩柄飛劍飛出。
朝著雲歌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
寧軟手中,一道又一道的火球也隨之發出。
「……」
一時之間,台上與四周皆已震愣一片。
等到大家終於回過神來時,雲歌……明顯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劍傷。
火系元素的灼傷。
甚至還有精神力的損傷。
已經完全無法檢測哪個才是她的致命傷。
即便是死了,雲歌的臉上,都還保持著臨死前震驚而又恐懼的表情。
可不得震驚麼?
既是震驚於寧軟敢動手。
又是震驚於她竟然能以五境中階的修為,同時控制三柄飛劍。
且還是一名實力相當不錯的火系靈師。
「你竟敢殺了她?」
良久。
九州之巔的方向,才再次傳來那名男子的聲音。
寧軟抬手,收回長劍,「她若是在比試中當真取得了魁首,我還能殺她嗎?」
男子沒有應聲。
答案自然也顯而易見。
特意留著這場比試,肯定不是因為仙舟來人閒的無事。
寧軟笑了,「她想殺我,我自然是要殺她的,她在別人眼裡如何我不管,但在我眼裡,就只是個必死之人。」
「殺了,便殺了。」
「你……」男子的語氣十分不悅。
可才剛剛吐出一個字,便被另一道更顯威嚴,也更顯強大的聲音壓了過去。
「你說得不錯,殺了,便殺了。」
「死掉的天才,與廢物無異。」
「你若是死了,也同樣如此。」
「這麼說,你也覺得我是天才了?」寧軟微微側頭,清澈的嗓音悠悠響起。
「……」
九州之巔的方向,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
寧軟嘖嘖了兩聲,轉而開始當眾摸屍。
確定將雲歌身上的儲物靈器掏得一乾二淨之後,一腳將屍體踹向台下的白朮。
「人我還你了,想提前下去見她的話,可以找我報仇。」
「……」
牧憶秋當場嗆住:「你是不是說反了?」
白朮沉默著。
俯身抱起了雲歌的屍體,在眾人的目光下,一聲不吭的離去。
唐炎遲疑了片刻後,也跟了上去。
「有趣。」寧軟微眯著雙眸,目光明顯望著唐炎的身影。
小胖子的這個不知道是堂哥還是堂弟的親戚,明明之前對她很敵視的。
只是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雲歌身邊,竟然就成了最冷靜的那個?
這個知識點,得記在小本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