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抽完,我的心情緩和些,蕭嫣看上去也冷靜了不少。我問她:「再抽一根不?」
她瞥了我一眼,「你千里迢迢到公司騷擾我,就是為了和我抽菸?」
「你這話說的,什麼叫騷擾?是你趴在我身上。」
蕭嫣頓時臉又熾熱了起來,沒有口罩的遮蔽,那紅韻的臉龐在陽光下的安撫下尤為精緻。
「你不惹我,我能趴你身上嗎!而且是我主動趴的嗎?是楊秘書突然開門把我碰倒,這才讓你占了便宜!」蕭嫣吐槽道。
我傲慢的揮了揮手,「所以這是命啊。」
「命你個大頭鬼!」
我笑了笑,從煙盒裡再拿出兩根煙,蕭嫣搖搖頭說她不抽,我又把另一支煙塞回去,獨自抽起來。
蕭嫣這次稍微平靜下來,問道:「講真的,你過來究竟有什麼事?」
我說:「找你抽菸啊。」
「就這麼簡單?」
我感受尼古丁在肺里膨脹翻滾,然後長呼一口氣,吐出來的煙霧純粹的白,在光芒下更是透明。它揚長而去,不作任何道別,攜帶著我的憂愁,羽化在窗外湛藍的天空里。
其實我根本沒有理由,只是把抽菸當做一個幌子。但現在看來,我並非沒有理由,還是我把這個理由想的太複雜了。我想這麼做,所以來找她,不含任何複雜關係,純粹的心之所向。所以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我的煙霧比白雲無瑕,比湖水澄澈。
我淡淡的回答道:「簡單不好嗎?」
蕭嫣愣了愣,意味深長的感慨道:「可惜這份簡單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在人類飄渺的一生里微不足道。」
我想說「在這不大不小的辦公室里,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僅僅是抽根煙就覺得幸福,正是因為幸福,打火機燃燒的那一刻,我的思念與憂愁便隨著紅光的閃爍化為永恆。」但我始終沒說出這句話。因為我覺得說的過於深沉會被認為是一種刻意表現。
沉默了半天,我問道:「你幫助我們公司那麼大的忙,你就一點回報都不要?」
蕭嫣滿不在乎的回答道:「我說過我會幫助你,換做是別的公司,我一定要賺的盆滿缽滿,否則門都沒有。」
「為什麼?就因為你丟了我的手錶?」
蕭嫣沉默片刻,從口袋裡掏出那隻蝴蝶發卡。此時溫度似乎不那麼燥熱了,太陽在合適的位置變得默然,就連天空也隨著它即將到來的沉淪而深遠。
蕭嫣說:「這隻發卡是曾經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送給我的,現在我見不到了,但是這隻發卡還在,每當我看到這隻發卡,就會想到她。所以蝴蝶發卡對我來說比公司更重要,我可以沒有公司,但我不能沒有這隻發卡。所以我站在你的角度想問題,你對那隻手錶的感情不亞於你的工作,我也相信你會為了一隻手錶而放棄你的工作。我拯救你們公司,穩定你的工作只是雞毛蒜皮,無論我怎麼努力也無法挽回你的損失。」
我沉默不語,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我被打回丟失手錶的那個夜晚,那個一個人默默無聞,連抽菸都是奢侈的夜晚。蕭嫣說的沒錯,那塊手錶是小雨留給我最後的依戀,我失去了它,就等於失去了救贖。
蕭嫣掏出自己的細煙扔給我,我及時反應過來,踉踉蹌蹌接住。蕭嫣點起煙,默默吸了一口,我看她如此沉醉的樣子,頓時菸癮上頭,把細煙也點上。
她問我今後有什麼打算,我回答:「活一天是一天,就這樣。」
「你總是這麼說。」
「不然還能咋樣,我的人生已經廢了,自己又沒有膽量自殺。」
「自殺多難聽啊,你是提前結束遊戲了,人生的遊戲。」
人生就是一場遊戲,一場極為無聊且枯燥的遊戲,一場極端不平衡的遊戲,一場提前結束要付出代價的遊戲,這場遊戲唯一的公平就是死亡,富人、窮人、男人、女人最終都會死亡。
這些話我不想多說,如果我太過深入探究精神世界,容易陷入虛無主義。
之後我一直和蕭嫣嘮嗑到下午四點,蕭嫣說:「我還有些工作要忙,是真的工作。」
「OK」我意識到自己在這待的有點久了,人家雖然是老闆,但老闆也不是一直閒著的。
雖然依依不捨,但我能夠在這裡簡簡單單抽支煙,舒緩一下沒有安排的假期帶來的枯燥乏味,我已經很知足了。
臨走前,我握著門把手,回顧她坐在電腦前認真的樣子,發覺我不甘心就這樣離開,我總要把這場平常的離別敘述的有別於普通文字。
於是我說:「你知道嗎?蟬蟄伏17年只為一夏鳴。」
蕭嫣:「嗯」
「太陽以銀河為中心繞一周,約等於2億5千萬年。」
蕭嫣:「嗯」
「世界十二萬年會重複一次。」
「等等,等等,」蕭嫣打斷我:「你到底想說什麼?」
「天氣太熱,熱的時候就想抽菸,我晚上還想抽。」
「……」蕭嫣看著我,沉默片刻,「等我下班。」
得到蕭嫣的同意,我的心情就如同迷失之飛鳥找到了一扇窗,我的嘴角也感受到向上的支撐力,儘管我盡力壓制,還是在我轉身之後不自覺微微上揚。
開門後,我心想事物的本身總算在還算和諧的節奏中中途退場,指尖還殘餘甘蔗般香甜的煙味,隨意我的意猶未盡也在這扇門後縈繞著我的期待。
可下一秒,燈光映在門板的影,多出一條透明的輪廓。我轉身一看,楊秘書就這麼出現在我身後。我怔了一下,倒也沒受多大驚嚇,只是感覺這個楊秘書在這個公司里無所不在,給我一種觀察者的感覺。
「你們聊好了?」楊秘書淡淡的問道。
我說:「什麼聊好了?」
「你不是來談合作的嗎?」
我愣了一下,剛開始到這裡我好像是這麼說的,但那只是藉口,我沒有什麼合作要跟蕭嫣談,我只是一個無所事事想抽菸,還想找人一起抽菸的閒人。
我說:「大老闆的事,你一個秘書少管,在其位謀其職,不要多管閒事。」
楊秘書絲毫不懼色的扶了扶眼鏡,語氣中摻雜深究的說道:「我雖然是秘書但蕭總的很多事務都是我在推進。如果是公事,那麼蕭總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是私事,我確實無權過問。請問杜先生您到這裡來,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我乍一看,這個楊秘書就不簡單。根據她的描述,她的地位在蕭嫣的公司應該僅次於蕭嫣,所以站在我面前的是這裡的二當家。既然是領導,那麼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居高臨下,這點楊秘書少不了。至少我嗅了嗅、瞅了瞅,卻沒看出半點散漫,給我的整體感覺就是理性。
我絲毫不怕,她又不是我領導,所以我像一位老者把手別在身後,態度有些傲慢的回答道:「蕭總有蕭總自己的事情,你權力再大,你也不是老總。」
「杜先生,您誤會了。我只是好奇,一直以來很少與人相處的蕭總為何偏偏對你如此親近。我知道我好奇心過重了,就當是人類天生喜歡作死,我想知道。」
我不是特別了解蕭嫣的為人,就像今天楊秘書說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我問道:「蕭嫣很少與人相處,那麼平日裡是怎麼管理公司的。」
楊秘書毫不猶豫的回答道:「與人溝通這一塊兒是我在執行,蕭總通常是負責決策,有時候我也會參與。」
我點點頭,拔腿要走。楊秘書追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我不想回答。」
「可是我回答了你的問題。」
「那是你自願的。」
我不想在外人面前透露我跟蕭嫣的事,尤其是在她的員工面前。
快到門口,楊秘書踩著高跟鞋小快步走過來,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蕭總在你面前摘下過口罩嗎?」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更搞不通這跟口罩有沒有什麼關係。
看到楊秘書一臉認真的表情,我心裡一緊,輕微的點了點頭然後開門離開。離開時她沒有說話,也沒聽到她離開。所以我的腳步在外面的走廊迴旋,除了燈光和監控,最讓我不自在的就是那雙不知存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