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時候,喬總給我打了個電話。
「小杜啊,今天誥翌跟我聯繫了,說新開的這條線出事了,好像鬧得很大。不過不要緊,他們又給了我們機會,只要明天準時派合規的車子並且準時把員工送到公司,就行了。」
我小心問道:「公司有車嗎?」
喬總很肯定的回答道:「沒有,只要他們查不到就行。明天派另一輛車跑,這輛車近一些,且天氣預報說明天不下雨,所以明天是不會遲的。」
「喬總,沒有什麼是百分百順利,萬一……」
「你不要說萬一了。」喬總打斷我,「我沒有責怪你,畢竟這是公司採取的措施,我們沒有辦法,命運不會一直踩我們的。小杜,你要相信奇蹟。」
我今早才相信過……
隨後,喬總又補充道:「明天的車雖然不是合規的車,但是司機也不是合規的。」
「啥?」我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喬總啊,我還以為你要給我什麼驚喜呢,結果你說司機也不是合規的。為啥司機也不合規了。」
「哎……明早的車是那位司機開,而且那位司機距離首發站近,而且不套跑,遲到肯定不會遲到,最多影響簽到率。」
「不是,這雙重不合規,就不怕事情鬧得更大嗎?」
「哪會有那麼多意外,小杜,做人要樂觀。總之,還是那句話,你明天早上要時刻關注這條線。你也別太傷心,你的難處我都理解,等公司情況好轉,絕對不會搞這些。」
「公司什麼時候情況會好轉呢?」我問道。
「……」喬總那邊一陣沉默,「早點休息。」然後掛斷電話。
我真的服了,沒車沒司機還來投標。我一直以為這些騷操作只會出現在影視作品裡,突然才明白,藝術來源於生活,現實往往比電影更糙旦。
之後我的心情一直是煩躁的,一到下班點我就收拾東西跑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就連鍾茗每天都會等我的那棵樹,我也有些抗拒。不過我下班的早,這個時候她應該還沒來。
走著走著發現樹那邊真的沒人,我放心下來,然後掏出手機準備給鍾茗發個消息,讓她別等我。
剛打完字,突然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嚇一跳的轉過身。鍾茗眯著眼睛歪著頭說道:「叫你上次嚇我,遭報應了吧。」
如果這甜蜜的惡作劇發生在兩天前就好了,遭遇了這麼多,我沒有心情去應付她。我什麼話也不說,板著臉離開。
鍾茗追了上來,擋到我前面,花容失色,「杜琰,是我玩笑開大了嗎?」
我沒有感情的說道:「和你無關,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有啥心事,不妨說來聽聽。」
「嘖……」我感覺頭好暈,什麼也不想干,可我又極其渴望找一個人傾訴。於是捏了捏睛明穴,把今天發生的事簡單陳述一遍。
鍾茗聽完臉色大變,臉色唰白,我目睹她的眼眸從古井無波到驚濤駭浪,到最後的暗淡。不知為何,我有些慌,鍾茗沒有激烈的反應,但是我卻從她的眼睛看到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情緒。
鍾茗低下頭,又迅速抬起來撩了撩頭髮,咂咂嘴,盯著我看了許久,緩緩說道:「杜琰,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我?我哪裡錯了?」
「你知道你們公司用不合規的車接送員工還不上報。」
這話我樂意了,不顧鍾茗與我的關係,我一條一條的分析道:「第一,公司的措施不是我的措施;第二,我吃這口飯就幹這份活;第三,我還能舉報自己公司不成,這讓我以後在公司怎麼混?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只是個苦命的打工人。」
鍾茗無語的抿嘴反駁道:「沒有工作又能怎樣?你難道為了吃飯要違背自己的良心嗎?」
越說越來氣,我一沒害人,而沒防火,我的良心怎麼就被狗吃了?本來今天心情就不好,現在就連鍾茗都說我做的不對,難道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聲音有些激烈的懟道:「你高尚!你做的一切都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父母。你都不用擔心我擔心的問題,因為誥翌絕對不會給你整騷操作,我不一樣啊,我丟了這份工作就很難找到一份自己還算滿意的工作了。你說話能不能換位思考一下,不是誰都有底氣清清白白的活著!」
鍾茗的臉色瞬間漲紅,眉頭緊鎖,嘴角微微顫抖,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說道:「你以為你失業我就會瞧不起你?我實話告訴你,我不會……」
「夠了!」我忍不住叫道。
鍾茗的話精準戳中我心中的軟肋,對啊,我其實一直很自卑,我從來都覺得我配不上鍾茗。我們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癩蛤蟆怎麼吃的到天鵝肉。只是我不願意面對,我用高度的自我掩蓋這份自卑,久而久之我自己都認為我不在乎。可是就在鍾茗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鵝毛壓垮了搖搖欲墜的堤壩,洪水洶湧而入,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自愛和自尊。
鍾茗明顯被我突然的暴露嚇到了,僵在原地遲遲說不出話,手指還在不停的顫抖。我也意識到自己過分了,可我就連道歉的勇氣也沒有,只是背對著她,身體止不住喘氣。
過了好久,鍾茗聲音帶著點哭腔,說:「你不想說話就算了。」然後在我的聽覺世界,腳步聲離我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一個大概的區域,就連風聲都能遮蓋她的存在……
我感到自己的心臟被一種無形緊緊地握住,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自責和愧疚像潮水一樣湧上心頭。我想起了和鍾茗相識的點點滴滴,那些快樂的時光和溫馨的瞬間都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到吸菸區點上一根煙,微弱的紅光,仿佛是我內心僅存的一點希望,照亮我那在黑暗與冰冷中遊蕩的靈魂。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公司不給力,員工投訴我,心怡的女孩被我呵斥走,我還能留住什麼?
手中的煙漸漸燃盡,燙到了我的手指。我猛地回過神來,看著地上散落的菸灰,心中一陣淒涼。這些菸灰,正如破碎的我,散落一地,只需等待一陣風將我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