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古人坑古人

  楚歌手上拿著奏摺,陷入了沉思。Google搜索

  他已經大致猜到這最後一個案件要做的事情,但卻很難最終下定決心。

  殺司馬延?

  這在歷史上可是盛太祖相當被詬病的一件事情,而且,楚歌也覺得很沒有必要。

  那個時候,司馬延畢竟都已經七十多歲了。

  他就算真的造反成功,又能當幾年的皇帝?

  而且從事後的情況來推斷,司馬延造反成功的可能性並不高。就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隱患,殺掉一個開國功臣,似乎完全沒有必要。

  不殺他會影響到大盛朝的國祚?

  楚歌還是不信。

  他甚至有點懷疑這個方向是否正確,想要繼續去其他的奏摺中尋找線索。

  但思前想後,「二世而亡」這種事情確實最大的可能就跟權臣篡位有關。在盛太祖將整個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的情況下,其他的可能性都很低。

  「再想想,或許還有什麼地方是我沒注意到的……」

  楚歌陷入沉思,將自己記憶中關於司馬延的所有事情,又從頭捋順了一遍。

  之前他曾經重點準備過周平案,所以對這個案件的相關人等也都有比較深刻的了解。

  「如果從歷史記載來看,司馬延並沒有什麼太多膨脹的跡象,跟周平比起來,簡直是好官的代表了。

  「歷史上關於司馬延為相時膨脹的記載,一共就只有三處,其中兩次是有官員冒犯了他的權威,他上奏罷免了這幾個人的官職;另外則是嫉妒一名有『相才』的官員,出手打壓導致此人未能得到重用……

  「但這看起來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貴為丞相,對付這些冒犯自己的官員只是罷官,這已經相當寬容,至於嫉妒那名有相才的官員就更像是某種無稽之談,有些牽強附會了。

  「在我看來他最大的敗筆,反倒是在自己稱病離開相位後,向盛太祖舉薦同樣出身於兩淮的同鄉周平為相。

  「周平為相的時候,做得比司馬延過火多了。據說周平得到拔擢的原因,是私下裡賄賂了司馬延,當然,地域的原因也很重要。

  「在當時,這些官員基本上都是以地域結成利益集團,司馬延代表著當時最大的官僚利益集團兩淮集團,而周平為相後,接替了他的領袖位置。

  「周平就不用說了,他的死固然有盛太祖為了消滅相權、加強皇權而故意縱容的原因,但他本人狂橫驕縱、絲毫沒有政治鬥爭的危機意識,倒也算得上是死有餘辜。

  「但司馬延處死的理由……實在是太過牽強。

  「最關鍵的一點,司馬延都已經讓出相位、稱病回家了……

  「等等,這個時間……」

  楚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開始算計幾個關鍵節點中司馬延的關鍵時間。

  「在大盛朝開國之初,沒過兩三年,司馬延就已經辭去相位。能夠看得出來那時候盛太祖很高興,不僅賜給他很多良田美宅,還把自己的長女嫁給他的長子。

  「這個時候,司馬延五十多歲。

  「十年後,周平案爆發,周平是司馬延舉薦的,兩個人關係素來很好,既是同鄉又是姻親。周平案爆發後,涉事的官員達到萬餘人,前後牽扯十年之久。但司馬延卻並沒受到影響,依然如故,甚至還時常出現在朝堂中。

  「這個時候,司馬延六十多歲。

  「又過了十年,七十多歲的司馬延重新被牽扯進了周平案,這才被盛太祖殺掉。

  「這個人……也跟盛太祖一樣,是個長壽體質啊……」

  捋順了一下這幾個關鍵節點中司馬延的歲數之後,楚歌突然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關於壽命賽跑的笑話。

  拋開笑話內容不談,此時盛太祖和司馬延兩個人,確實是有點比誰活得久的意思……

  從結果上來看,盛太祖殺了司馬延之後,又活了三年才去世。但從司馬延的後勁上來看,如果他沒被盛太祖給殺掉的話,兩人誰活得久還真不好說。

  畢竟五十多歲的時候,司馬延就已經稱病辭去相位,結果一直到七十多歲了還活蹦亂跳的……

  「假設,盛太祖沒殺司馬延。

  「再假設,盛太祖早死兩年,司馬延多活兩年,成功地活到了八十歲,比盛太祖還要多活兩三年。

  「那會發生什麼?

  「有可能謀反成功嗎?」

  楚歌眉頭緊皺,本能地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測。

  「不太可能吧。

  「造反成功之後,他確實可以把皇位和權力傳給自己的兒子。所以,不能說完全沒有動機。

  「可是,人都到七十多歲了,隨時都可能去世,且不說是否老糊塗的問題,身體也完全沒有精力了吧。

  「這樣的歲數還能造反?」

  楚歌思考良久,最終得出了一個讓他自己也有些驚訝的結論。

  「能。

  「歷史上是有這種先例的……

  「楚魏之交的時候,已經七十多歲的司馬義就是這麼幹的,而且他成功了。」

  得出這個結論後,楚歌自己都有點驚訝。

  可是將二者的經歷互相比對,很多問題也確實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楚歌有點明白司馬延為什麼非死不可了。

  他是被幾百年前的一位古人,給坑了……

  ……

  大楚朝初年,曾有一位名士說過一句知名度很高的話: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

  也就是說,天下安全的時候,對皇帝威脅最大的人,是主要負責治國的丞相;而天下大亂的時候,對皇帝威脅最大的人,則是領兵在外的大將。

  不得不說,這是金玉良言,因為那些不信邪的皇帝,都已經被優勝劣汰了。

  而楚魏之交時的司馬義,就是身兼二者。

  司馬義最早只是丞相府中的一個小官,因為能力出眾而被一步一步提拔起來。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開始督軍,並開始了自己的軍事生涯。

  沒想到,他竟然是個軍事奇才,於是逐步樹立權威,成為當時首屈一指的大將。

  皇帝當然也意識到了危險,就逐漸解除了他的兵權,讓他擔任高級別的文職。

  後來皇帝駕崩,太子繼位。司馬義被指定為輔政大臣,兢兢業業地輔佐新君,看起來整個權力交接十分平穩,君主與臣子之間其樂融融,互信有加。

  但沒想到,這位新君過了沒幾年,也病重了。而這位新君的兒子,在繼位時只有十多歲。

  而後,司馬義整整又忍了十年,才最終出手謀劃篡位,並成功了。

  而說到司馬義這個人,有兩點是必須要提的。

  第一是,他非常能裝。

  第二是,他直接毀掉了之後千餘年政治承諾的可信度。

  當時的皇帝不信任司馬義,於是司馬義開始裝病在家,整整忍了近十年,隨時都是一副即將要升天的樣子。不僅騙過了皇帝、大將軍,甚至還騙了自己的全部至親好友。

  等皇帝派人去探聽虛實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像是影帝附體一樣,裝得老眼昏花、嚴重耳背,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而且喝藥的時候還把藥和粥弄得灑滿胸口,不斷發出喘不上氣來要厥過去的聲音。

  這場戲整整演了近十年,總算是讓皇帝失去了戒心,相信他是真的老邁到沒幾天就要去世了。

  卻沒想到,司馬義在這種情況下,還硬是堅持了三年多,並為後代的篡位打掃清了一切障礙。

  更關鍵的是,在篡位的過程中,他還毀掉了政治承諾的可信度。

  曾經有一位皇帝,對著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止水為誓說絕對不會殺他,之後果然兌現了諾言,於是成為一段佳話。

  而司馬義也做出了止水為誓的操作,結果轉頭來就直接背信棄義,把曾經的誓言全都拋諸腦後,把政治對手全都消滅得乾乾淨淨。

  於是,為之後的大亂世開了一個極壞的先例。從他開始,之後的人只相信誰軍功大誰就可以當皇帝,任何的誓言也都沒了可信度,於是進入了一段漫長的大混亂時期。

  ……

  楚歌有些哭笑不得:「老哥啊,七十多歲稱病回家,但朝中卻都是你的人,怎麼看都像是司馬義啊……」

  楚歌繞了一個大圈,總算是想明白了。

  他最開始之所以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主要在於他開了上帝視角。

  以後人的角度來看,盛太祖殺司馬延似乎非常牽強。

  可是如果真的能夠將歷史的迷霧重新蓋上,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就會發現盛太祖做出這種決定是有深層原因的。

  司馬延會不會造反?

  這個問題倒不如問,楚魏之交時,司馬義的君主,有沒有懷疑過司馬義?

  顯然是懷疑過的。

  但這種懷疑都被司馬義以非常巧妙的方式化解了。

  同樣是稱病不上朝,同樣是表現得垂垂老矣、似乎下一秒就要歸西;同樣是代表著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而且朝中有很多重臣與他關係莫逆。

  其實仔細分析司馬義當時的形勢,會發現他雖然是重臣,但所掌握的力量仍舊是遠不如皇帝的。

  可是他卻硬憑著一通難以理解的騷操作,奪位成功。

  這其中固然有皇帝一方在政治上愚蠢幼稚而司馬義老謀深算且厚顏無恥的原因,但從結果上來說,他就是成功了。

  盛太祖敢不敢賭自己死後,自己的皇孫也依舊能像自己一樣,穩穩地保住皇位?

  敢不敢賭一旦被篡位,不會像楚魏之交那樣開啟一個前所未有的異族入侵的大混亂時代?

  顯然,他不敢賭。

  如果站在事後分析,假設當年司馬義的那位皇帝,或者他之前的兩位皇帝,早下決心找個理由把司馬義殺了,那也就不會有之後的一系列事情。

  或者不需要皇帝動手,只要司馬義能早死幾年,那麼他留在史書上的形象應該就會是:納賢治民,文武雙全,兩朝託孤,三代忠臣。

  可他到了七十多歲,在人生的最後兩年,才向所有人展現出他原本的樣子。

  所以又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司馬延到底有沒有問題?

  楚歌也只能說:不知道。

  因為這一切無從驗證,即便能夠再走一遍當時的歷史,即便是站在局中人的角度,也無從驗證一種沒有發生的可能性。

  楚歌從內心中更傾向於相信司馬延當時確實沒有造反的念頭,也願意相信這只是一次冤殺,但如果站在皇帝的角度上來看,也確實冒不起這個風險。

  想到這裡,楚歌輕輕地嘆了口氣,最終確定了司馬延的死因。

  司馬不死,兩淮不止。

  當時出身於兩淮的官員在朝堂中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從司馬延到周平,不斷地培植黨羽。而當時司馬延之所以能夠如此乾脆地辭相,恐怕也正是因為選好了周平這個繼承人,知道周平可以很好地保住自己的利益。

  盛太祖倒是也想扶持其他的勢力來對抗兩淮集團,但畢竟兩淮集團的根基太過深厚,難以撼動。

  那麼,就乾脆讓周平的勢力不斷膨脹,再來個一窩端。

  至於原本就是兩淮集團真正代言人的司馬延,結局自然也就註定了。

  盛太祖雖然也挺能活的,但他不能預知未來,在這場壽命的競賽中卻沒有什麼信心。

  更重要的是,他也沒有跟司馬延比壽命的必要,畢竟,他是皇帝。

  「來人。

  「朕要親自提審周平的那個親戚,李佑。」

  楚歌知道,這次審問會得到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李佑會招認,周平謀反之前,曾經去找過司馬延,而司馬延給他的回答是:我已經老了,我死之後,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

  而這句話,將會成為盛太祖下定決心殺掉司馬延的導火索。

  至於這件事情,誰錯了嗎?

  其實誰也沒錯。

  站在皇帝的角度看,那就是皇帝對;站在大臣的角度看,那就是大臣冤;站在百姓的角度看,那就是不管你們誰殺了誰,只要國家穩固,不要出現激烈的政治鬥爭,不要讓百姓再度流離失所,就夠了。

  非要說錯,那就只能怪幾百年前的那位司馬義,讓後人躺著中槍了吧!

  ……

  與此同時,霍雲英扮演「義軍」身份,再度聚起了一支六七百人的隊伍。

  但壞消息是,他還是沒有找到那位可以讓自己抱大腿的谷遠將軍。

  霍雲英懷疑,這可能是《暗沙》這款遊戲故意堵上了這個漏洞。

  如果真的按照歷史上真實的情況來,那麼只要玩家找到谷遠將軍,並且事事對他言聽計從,那很可能可以躺著通關。

  顯然起不到考驗玩家的目的。

  所以,霍雲英也就不再糾結了,準備按照既定規劃,向這位彭大帥提出自立門戶。

  議事廳中,彭大帥笑容和藹:「來找我有何事啊?」

  霍雲英很清楚,這位彭大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對他很好,但實際上卻早已經心生芥蒂。

  原因很簡單,一山不容二虎。

  在盛太祖最開始表現出優秀的才能時,彭大帥顯然很高興,認為自己找到了一員大將,一位可造之材。

  但很快,彭大帥就意識到,盛太祖的能力絕非僅僅是一個將才。

  換言之,盛太祖的能力在他之上。

  彭大帥心中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接班,自然而然地會疏遠、防備這個外人。

  在亂世之中,真正有能力統一的英雄人物,本就是鳳毛麟角。而不同勢力的義軍之間,互相爭鬥,只有最強者才能勝出。

  而這種爭鬥,不一定是光明正大的軍事鬥爭,也可能以任何形式出現。

  霍雲英知道,想要通關「義軍」身份,多半就是要脫離這個彭大帥而自立門戶,所以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直接說明自己的來意。

  「彭帥,現在我們占據楚州城,雖然也有各路豪傑來投靠、發展得很快,但此時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在楚州之外,也有數不盡的機會。

  「彭帥您經營楚州,以此為根基發展,當然是上上之策。但外面的機會,我們也該適當把握。

  「所以,希望您能允許我帶人出去開拓一番。」

  彭大帥的表情,先是一愣,隨即一抹喜色閃過。

  顯然,他也早就覺得這位年輕人不是池中之物,留在身邊很可能是一種禍患。現在對方既然主動提出要離開楚州,當然是好事。

  不過彭大帥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而是假意考慮一番之後說道:「你有進取之心,當然是好的。

  「只是……你打算帶多少人?」

  霍雲英愣了一下,但也沒多想,回答道:「就帶走我現在率領的七百人。」

  彭大帥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搖頭:「這恐有不妥。

  「外邊的機會雖好,但楚州城此時也並未穩固。

  「那北蠻賊將董承雲始終對楚州城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攻來。此時你分走這些兵卒,雖然人數不多,但終究是削弱了我方的力量。

  「若是讓其他的將官看見了,恐怕有些不好的影響啊……」

  霍雲英愣了一下:「可是大帥……」

  彭大帥擺了擺手:「此事再議。」

  說完,就把霍雲英打發走了。

  ……

  離開議事廳,霍雲英回到自己的房間,充滿疑惑。

  「奇怪,這個彭大帥到底是怎麼想的?

  「既然他始終提防我,此時我走了,他該更高興才對。而且,我提出要走的時候,他明明是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可為什麼後邊又不同意了?

  「還說什麼楚州城並未穩固,其他將官看見會有不好的影響……這顯然都是藉口。

  「難道說……彭大帥的意思是,人走可以,手下的士兵要留下?」

  霍雲英陡然想破這一層,不由得恍然大悟。

  站在彭大帥的視角,他不希望盛太祖留在他的身邊,因為盛太祖的能力太強了,比他還要強,比他的那些兒子更不用多說。

  但他也不想讓盛太祖帶走太多的人手。

  一方面,這些兵卒都是以義軍的旗號招募的,嚴格來說,這都是彭大帥手下的兵。讓彭大帥送出這七百人給盛太祖做嫁衣?那他是肯定不願意的。

  而且,彭大帥說的確實也有幾分道理。

  如果現在盛太祖帶著自己手下的這些人直接走了,嘴上說著是去外面開拓,但實際上其他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就是分道揚鑣。

  那這隊伍還怎麼帶?

  其他人如果也提出同樣的要求,怎麼辦?

  霍雲英終於想明白了。

  「也就是說……我可以走,但不能把自己手下的這些人全都帶走。

  「我只能帶走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比如,從中間選取二三十個……

  「否則,彭大帥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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