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簫到了指揮部辦公室,裡頭人已經散光了,就剩徐振中一個,看著像是特意在等她。
「徐叔叔,您找我什麼事?」
趙南簫走了進去問道。
徐振中看著跟進來的兒子,見他沒半點反應,只好開口:「你先出去,把門關上!」
徐恕看了眼趙南簫:「爸,你要說什麼?」
「我跟小南要說的話!你給我出去就是了!」
徐恕哦了一聲,這才不情願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小南你隨便坐。」
對著趙南簫,徐振中的臉上立刻就滿是笑容。
「謝謝徐叔叔。」趙南簫坐了下來。
「小南,把你叫過來呢,第一件事,自然是謝謝你。從小到大,你對徐恕的影響和幫助,真的遠勝過我這個做父親的,現在你又接受了他,就要做我的兒媳婦,我真的是非常高興,感謝你,同時也麻煩你。往後我就把他託付給你。人生的路很長,但他有你陪伴共同生活,我很放心,就是你要受累了。你記住我的話,千萬別客氣。往後他哪裡不對,你只管教訓,他要敢對你不好,你必須馬上就跟我說,我……」
趙南簫直覺徐叔叔下面就要說出「我打斷他腿」的話了,就好像許多年前徐恕還上初中時的那樣。
好在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最親切的笑容:「我就幫你狠狠教訓他!」
趙南簫能感覺到徐叔叔對自己的由衷的喜歡和愛護,聽他這麼說,有點羞澀,但更多的還是感動:「徐叔叔你放心吧,徐恕他已經很好了。我也有不到的地方,往後我們會相互幫助。」
「對,對,你說得太對了,你們相互扶持,共同進步!」
徐振中顯然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點了好幾下的頭。
剛才他說第一件事,那自然還有別的事了。
趙南簫等著他再說下去。
徐振中又繼續說:「第二件事也是和徐恕有關。」
他微笑道:「小南,徐恕去年起就考慮辭職,和我說了下,我問他為什麼有這種想法,他跟我說他不想幹了,我覺著他不負責任,當時很生氣,批評他,後來想想算了,隨他自己。現在他還在工作,我本來以為他改了主意,直到前些天老丁找他談了下話,我聽老丁的意思,他還是沒給出肯定答覆,我知道他有事也不會和我說,所以也就不問他了,想問下你,關於這個,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趙南簫有點驚訝,沒想到徐恕到現在竟然在他父親面前還瞞得這麼緊,半句沒提是因為自己母親的緣故。見他望著自己,遲疑了下,決定坦言相告。
徐振中聽完,很意外,立刻自責:「怪我太粗心了,我應該早點來問你的。原來你媽媽有這樣的顧慮……」
「對不起徐叔叔,因為我媽媽的原因,讓徐恕這麼為難……」
趙南簫感到有點慚愧。
「不過叔叔您別顧慮,我正打算趁這個機會再和我媽談下這個事……
「不不,小南,你誤會了,叔叔沒有顧慮,你不用說對不起,更不要這麼覺的。」
徐振中立刻安慰她。
「其實你這麼一說,叔叔就明白了,叔叔能完全理解你媽媽的心情和想法,何況這次合龍她來了,不但過來,還答應了婚事,可見你媽媽在這件事情上已經退讓了。叔叔很感謝她給我和徐恕面子,你不要為了徐恕的事再去催她,給她帶去任何不必要的壓力。」
他本來是坐著的,這會兒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眺望著外面的遠山,背影看去,仿佛陷入某種沉思。
趙南簫不敢打擾,也跟著站了起來,靜靜望著,片刻之後,見他轉身說:「徐恕之前既然曾這麼答應過你媽媽,現在大橋已經合龍,你媽媽自己又沒再提,還答應了婚事,那徐恕就該照著先前的許諾回去了――」
「徐叔叔!」
趙南簫有點急,一時也顧不得禮貌,打斷他的話。
徐振中微笑,擺了擺手,示意她稍安,繼續說:「不過,在徐恕回去前,我有個想法。小南,你能不能幫叔叔問下你媽媽,她想不想看下你父親生前最後工作的那座大橋?」
趙南簫一愣。
據她所知,那也是一座位於大山深處的鐵路橋,當年因為地震而引發的泥石流事故後,附近地質被認為不再適合建橋修路,整個項目就被當地政府和原開發單位停了。爸爸剛出事的時候,她和媽媽也曾趕到過附近,因為沒有路,最後無法得以進入。
這麼多年過去,在她想來,那座未完工的橋,現在想必早已爬滿了荒草,化為深山裡的一片廢墟。
她卻聽到徐叔叔說:「幾年後,在我的牽頭下和當地政府再次合作,組織人員勘測,重新設計並規劃了路線,項目也由我們集團接手並獲得工可報告,最後在原橋址上,完成了你父親原本要修的那座橋,現在通車已經好幾年了,你姥爺也知道的,並且就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克服種種困難,最後修完了這一座橋。」
「叔叔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知道你父親。他為之工作並且獻出寶貴生命的橋,只要有可能,就一定要讓它完工,這也是對你父親的致敬。很榮幸,叔叔最後代替你父親做成這件事。這麼久一直沒說,是擔心你媽媽再次傷心。但剛才,叔叔忽然改了想法,應該讓你媽媽知道的。畢竟過去那麼多年了,或許她也是願意去看一下你爸爸當年為之工作過的那座橋。你覺得呢?」
趙南簫已經激動得眼睛都有點濕潤了,抬手輕輕壓了壓眼角,立刻說:「謝謝你徐叔叔!我和我媽說下,看她是什麼意思。」
徐振中含笑頷首:「好,那叔叔就等你回復。」
結束了談話,傍晚,趙南簫陪媽媽回到縣城,晚上在旅館的房間裡幫她收拾箱子。
沈曉曼卸妝洗澡出來,打完幾個工作電話,顯得有點累,靠在床邊微閉眼眸。
趙南簫坐到她邊上,替她揉著肩膀。
「今天一天下來,小南你也夠嗆,別管我了,自己洗了澡也休息吧,明天和你徐恕也不用特意送我去機場,司機送我過去就行。來迴路遠。」
她閉著眼睛吩咐。
趙南簫輕聲說:「媽,今天我才知道了一件事……」
「什麼事?」
「爸爸當年最後工作過的那座橋沒有廢,幾年後在徐叔叔的幫助下恢復施工,現在早已建成通車。徐叔叔叫我轉告你,問你一聲,趁著這個機會,你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沈曉曼驀然睜眸,神色複雜,仿佛想說什麼,又沒說,只和女兒對望了片刻,最後緩緩面向里地躺了下去,閉著眼睛低低地說:「我考慮下吧。」
趙南簫不敢再多說了,自己也去洗澡,隨後熄燈,躺在了房間的另一張床上。
這一晚上,趙南簫感到自己媽媽似乎沒怎麼睡,她也是遲遲難眠,到了下半夜才睡著,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起身,衣服穿好,也打扮妥當了,人坐在一張椅子裡,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曉色。
「去看看吧。」
聽到女兒醒來的動靜,她轉過臉說。
……
徐振中出於尊重沈曉曼私人空間的考慮,自己沒有親自陪同,讓徐恕和段秘書送母女出
發上路,一番輾轉,於第二天在集團當地工作人員的引領下,終於來到了那座大橋的邊上。
汽車停在路邊,趙南簫和媽媽下了車,前行數十米後,停在了一片坡地的上方。
坡地下方是道寬闊的峽谷,正是雨季,江面寬闊,水流湍急,一座巨大而雄壯的鐵路公路兩用橋橫跨兩岸,飛架南北。
趙南簫靜靜地看著,眼眶漸漸濕潤。
耳畔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轟隆隆的聲音,片刻之後,視線里出現了一輛火車。它從對面的青翠山巒間呼嘯而出,奔上大橋,在車輪碾壓鐵軌發出的咣當咣當的震動聲中疾馳,裝滿煤炭的車廂一節節地通過。
很快,火車最後一節車廂通過了大橋,徹底消失在了視線里。
耳畔再次安靜了下來。群山靜默,江水奔騰。
沈曉曼佇立良久,背影一動不動。
就在趙南簫漸漸覺得不安,想上去扶她回來的時候,她轉過身返向汽車。
趙南簫急忙上去扶著她。徐恕也默默地跟了上來。
沈曉曼走了幾步,又慢慢地停了腳步。
兩人跟著停下來看著她。
沈曉曼的視線從他們二人的臉上一一掠過,緩緩地道:「徐恕,小南,以後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兩人一愣,不約而同地迅速對望了一眼。
趙南簫忽然明白了過來,欣喜不已:「媽,你是說……」
她一頓,又停住。
沈曉曼起先沒說話,就只望著徐恕,望了片刻,臉上漸漸露出一抹久違了的溫柔的笑意:「徐恕,你很優秀。真的沒想到,當年那個不聽話的野小子,最後會得到我的寶貝女兒。」
「往後小南就交給你了,你要對她好一輩子。」
徐恕這才終於相信了自己的好運。他竟然不但追求到了自己喜歡了十幾年的女孩子,現在不但他這個人,連同他的一切,也得到她母親的完全的認可。
愛屋及烏,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她媽媽的認可,現在終於等到了,他怎麼可能不激動。
他上前了一步:「沈阿姨……」
話音剛落,慌忙又改口:「媽!」
趙南簫在一邊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徐恕看了她一眼,露出微微尷尬的表情。
沈曉曼白了女兒一眼,朝他點了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徐恕定了定神,這才繼續說道:「媽媽你放心,我一定會的!」
沈曉曼微笑點了點頭,轉身往車上去了。
兩人站在原地,相互對望,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她也伸出了她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掌心裡,被他握住,相視一笑,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