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方磊行為古怪,我和英婕交換眼神,開始向李月天病房那裡走。
從側方看過去,方磊的表情很專注也很複雜,手摁在病房門把上,脖子青筋暴起,似乎那個門把手是水泥灌注的,用盡全身力氣也擰不開。
輕手輕腳走到方磊身後,我從玻璃窗向病房裡看…
下一刻,我和英婕都呆住了。
此時,月天的病床已經被搖起來,小伙子半靠半躺,顯得虛弱而銷瘦。
越凝歌坐在月天身邊,一手端著碗,另一隻手用湯勺正在餵對方喝東西。
我看不清是什麼,估計十之七八是麥片、蓮子羹之類的流食。
病房裡溫馨且安詳,凝歌時不時在月天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偶爾,那個大男孩會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回應自己的女友,而門外,我們三個人卻如泥塑般呆住。
月天醒了?什麼時候醒的?
這…
我無法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激動、開心或許還有一絲遺憾。
怎麼說呢,月天能醒來,能從死神手裡撿回一條命,我為月天高興。
但另一方面,作為方磊最好的朋友,我替他惋惜,因為我明白,方磊和越凝歌再也不可能有未來了…
伸手在方磊肩頭摁了兩下,我拉著他,慢慢離開病房門口,直到走出十幾米遠,確信我們的對話不會被聽到,才問,「方哥,你…你都看見了?還進去不?」
方磊沒說話,哆嗦著去掏煙,卻連口袋都拉不開。
我嘆口氣,拿出自己的白嬌子遞給方磊,點上。
一連抽了好幾口,方磊才說,「等等,我…讓我想想,現在心裡太亂,等會。」
猜到方磊心情不平靜,我沒再說什麼,陪著他抽了一根煙。
過了七八分鐘,方磊狠狠碾了幾下腳邊菸頭,這才說,「進去吧,來都來了,總不能跟這兒呆著。李月天能醒過來,這是好事,不管怎麼說都該為他高興。」
我嗯了一聲,捏了捏方磊的肩膀,說,「方哥,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厚德載物,我們不應該把感情和生死混為一談,成,咱們進去。」
推開病房門,越凝歌回頭見到是我們,顯得很驚訝。
這丫頭連忙將手裡的碗放到床頭柜上,起身迎過來,嘴裡說著,「江哥,方哥,你們怎麼來了?剛才外面吵架的不會就是你們幾個吧?」
方磊沒說話,神色黯然,我點點頭表示正是我們,又笑著問,「凝歌,月天啥時候醒來的?你怎麼沒有告訴我們一聲?」
「下午醒的。」
越凝歌似乎不敢看方磊,頭衝著我道,「其實前兩天月天已經有隨時甦醒的跡象,醫生說腦電波監控表現活躍,預計一周內能醒的,沒想到比預期的早了幾天。下午一直在忙,還沒顧得上通知你們。」
說這番話的時候,越凝歌始終沒有看方磊一眼,手指將衣角捲起來,然後再放開,做著無意識動作。
我猜測,並不是忙到顧不上給我們打個電話說一聲,而是凝歌很矛盾,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方磊。
「醒來就好,哈哈,醒來就好啊!」
我轉過去,來到月天面前,笑著問,「月天,你這小子,唉,還認識我嗎?」
月天張了張嘴,沒說話,費力地微微點頭。
越凝歌連忙解釋,「醫生說月天剛醒,語言、動作和意識都沒有完全恢復,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才能復原。江哥,他現在說話很費勁,基本只能發出單音,不過我已經告訴月天你和方哥是我們的大恩人,沒有你們,月天可能過不來這個坎兒。」
聽對方這麼說,我假意怒道,「你說啥呢?你和月天是我親弟親妹,你有必要這麼假惺惺嗎?少跟我來這套。」
凝歌就說,「江哥,話可以這麼說,理兒卻不是這個理兒!你的大恩大德我和月天銘記於心,我越凝歌永遠不會忘的…月天這次住院花了很多錢,現在我們一下拿不出來,等以後我工作了一定會還給您。」
聽凝歌一個勁兒強調我卻隻字不提方磊,我意識到歇菜了,凝歌這是要和方磊撇清關係。
對於她的想法我能理解,其實對凝歌來說,從月天受傷住院的那一刻起,命運對她而言變得既殘酷又簡單。
殘酷的是現實,簡單的是感情。
月天如果醒不來,越凝歌肯定會義無反顧跟方磊,反之,她會和月天一起努力還方磊人情,把他當成自己大恩人,但卻不會再有情感糾葛了。
相對於我,凝歌更有主見也更果決,她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一味猶豫,只能讓三個人都傷心。
方磊默不作聲,英婕甚至都沒往跟前湊,我只好打著哈哈說,「什麼錢不錢的,你江哥像缺錢的人嗎?凝歌,不是我吹牛逼,現在百八十萬對我來說就是毛毛雨,你師兄已經是大老闆了,身家幾十億。」
「啊?真的?」
凝歌顯然不知道我的情況,一臉驚喜問,「江哥,您…發財啦?嘻嘻,太好了,那我們就可以慢點還錢了?」
「不用還,還什麼還!」我很大氣的擺手,「你這半年功課算是廢了吧?等月天康復,你們回學校好好念書,畢業後來我這裡打工,拿基本工資干三年,就當報答我好了。」
…
扯了幾句,我問,「月天父母呢?怎麼沒在?」
「他們回去收拾屋子了,住院治療花銷太大,叔叔尋思著最多一周就讓月天出院,所以下午看月天情況穩定,就和阿姨先回去收拾收拾。」
我點點頭,覺得實在沒啥好說的,便掏出一張卡遞給凝歌,「丫頭你拿著,卡里有十萬塊,你先用,不夠和我說,拿著!」
凝歌的臉色變得黯然,沒有拒絕,接過卡,沖我們深深一躬。
只是,這次她卻偏了偏身子,正對著方磊。
看看時間,我說,「那,我們走了,你好好照顧月天。」
正待轉身離開,凝歌卻突然對一直沒出聲的方磊說,「方哥,你等一下,我有話想和你說…江大哥,您陪陪月天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