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地下廠長
第616章 地下廠長
有意見能不能試完音再提？陳凱歌心裡不滿意，可是也不能不給自己的副導演面子。
「我啊，跟國榮在一起待的時間最多———」
嗯，大家都沒有想到，提到張國榮，張進戰又嚴肅起來。
張國榮第一次到內地拍戲，練普通話台詞也是個苦活，每次開拍前他都要拉上張進戰，把台詞小聲地說一遍，讓他糾正。
入戲極深的張國榮從眼神到動作，時時刻刻都在體會程蝶衣。「我們拍戲的時候，國榮扭著旦角身段，說起話嬌滴滴，笑起來酸溜溜，舉手投足活脫脫一個訓練有素的舊戲子。我們都私下開玩笑的說，你可真是個妖精。」
張進戰好象又回到了片場，那好似一盤流動的活水，每個人都在盡力做到最好的表演。
「所以，我感覺潯子與國榮比起來，有那份嬌媚，也有那酸味，可是就是不象是剛下台的程蝶衣.·.
哦，還真是這麼回事，大家又都齊齊地注視著江潯。
江潯也在點頭，試過這麼多戲，還是第一次在試音的現場讓人打斷，不過，人家一直跟張國榮在一起，說的也有道理。
哦，他看著大家的時候，就發現了一老者悄悄地站在門邊，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江潯身上呢，誰也沒發現這位老者進來。
不過，順著他的目光，大家看到這位老者，都站了起來，呂齊老爺子熱情地跟他握手，陳凱歌就是一幅鄭重的樣子，親自給老頭拉椅子讓他坐下。
這位江潯還真認識，就是陳凱歌的爸爸陳懷。
多少年了，他都被大家敬為北影廠的地下廠長，差不多北影所有導演的片子，都會請他看樣片、併到剪輯室對著毛片出主意。
黃健中導演每每拍片，亦要請老爺子來把關。
老爺子三言兩語指點迷津，的確就讓片子上了新台階。
「聽健中說起過你—」江潯上前「大禮參拜」的時候，老爺子很是和藹，「嗯，這部影片的配音就看你的了·——
「我努力。」江潯也沒多說。
他示意張進戰，繼續！
哦，陳凱歌就站在老爺子身旁，他突然發現，江潯的頭就仰了起來，等待著張進戰供詞。
張進戰也瞪大了眼睛，這是在配音？配音有不看對手，把頭仰起來配音的？這算哪一派的獨門秘籍？不是說人藝都是那什麼派嗎，吼得叫什麼似的，也沒見舞台上表演的時候仰著頭啊-」·
他看一眼陳凱歌和陳懷，陳懷示意他正常供詞就好。
『不過是救人解難，玩玩唄，又不當真，蝶衣，什麼時候一塊去逛逛，就知道了————」-嘿呦！」
下面電影中的表演是程蝶衣陰沉著臉一句話沒說，桌子眶當一砸，走向一邊。
「兄弟，對不住兄弟，師哥今天神不在家，說走嘴了，師哥該死，師哥該死。」
「你忘了，咱們是怎麼唱紅的了？還不就憑了師傅一句話？」
不對啊，這不是江潯的聲音？
張進戰一愣，可是馬上明白了，江潯的聲音還是本聲原音，但已是「化過妝」的聲音，化過妝的聲音與本音應用自如。
可是他的聲音里，程蝶衣的聲音隱隱顫抖，程蝶衣的人設，已經穩穩立住了。
「什麼話？」張進戰遞過詞來，他忍不住模仿著戲裡張豐毅的聲音語調。
「從一而終！」江潯突然就喊出四個字來剛才陳凱歌還感覺張進戰說的有道理，可是他也說不清道理在哪。
但一聽江潯這四個字，帶著沙啞，帶著委曲，他明白了，江潯仰著頭說話，就是為了模仿的像一些，仰著頭配音的，可以更加表現出程蝶衣唱完戲後嗓音的沙啞。
他看看父親，陳懷老爺子衝著呂齊點頭。
這人藝的小伙子聲色圓潤，卻與沙啞結合得天衣無縫，聲音本身足以能撐住這個角色。
這四個字的聲音最後有些短促，好象還帶了孩子氣，還有任性的小心思，只聽到這四個字，他已經決定，要用江潯了。
「師哥，我要讓你跟我，不對，就讓我跟你好好唱一輩子戲，不行嗎？」
江潯突然低下頭，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臉上的痛苦與希冀。
哦，陳凱歌突然有想法，如果當初請他來演程蝶衣會是怎樣？
江潯在這一句加了幾個語氣助詞，陳凱哥以為，加的「是地方」，像「嗯、嗎，啊」這種水詞兒加不好是噪音，加好了是戲中戲、是精華。
「這不，這不小半輩子都唱過來了嗎？」張進戰拿著劇本有意離江潯遠一點。他現在看明白了，這小伙子鐵定要給程蝶衣配音了。
下面是一句台詞，當初張國榮演的時候，大家都被嚇了一跳，他爆發得厲害，可這句台詞，卻讓全劇組的人要記一輩子！
「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最後一句，陳懷等著要看的就是最後一句，陳凱歌，呂齊，張進戰，蔣雯麗在這裡，等著要聽的也是最後一句。
程蝶衣在憤怒後，那種不滿，就如銀瓶乍破水漿進，鐵騎突出刀槍鳴，語速非常快，情緒非常強，直衝而出，直擊人心。
嗯，江潯說完，卻只感覺自己的氣還在胸中直轉，剛才待說到不算一輩子時，他有意用了托氣。
托氣，就是語言聲音停止時，氣不能馬上放鬆，輕輕托住，隨著氣息變化，用氣把字吐出來。
陳懷搖搖頭，卻點點頭，說到這一句，試音就結束了，大家都在看著他，等著他的意見。
蔣雯麗此時不是剛才的模樣，她笑著走近江潯，主動站在他身旁，倒不是有多麼喜歡程蝶衣，
就是被江潯的配音打動了。
不過，陳懷與他兒子不一樣，這老頭從不誇誇其談，標準很高，不過，她總感覺那個贏得中戲第一屆小品大賽的小伙子，陳懷也不會怎麼著他「老陳，人家小江配完了，你倒是給個話兒啊。」呂齊也催促道。
「嗯，潯子，不錯。」陳凱歌搶在父親前面笑道，江潯的配音，鮮明生動親切可親，那種思想感情的起伏變化，他體會得到，「爸爸，你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