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感謝觀眾的寬容

  第539章 感謝觀眾的寬容

  有一個奇特現象，大概劇院演過這麼多戲，從來沒有過。

  二百多觀眾就站在劇場外，一直等到第三幕結束，跟劇場的服務員提出來，「我們能不能進去看看謝幕？」

  行政處的老馬和在場的人藝的工作人員都感動了，他們知道這是于是之等老演員的魅力，讓觀眾寧肯等上三小時，也要進去看一眼謝幕！

  不用請示，馬處含著淚同意了！

  這次，他沒有攔人，而是往裡放人了。

  唉，一個演員，什麼是最高獎賞，大概就是這樣！

  終於到了返場謝幕的時候。

  大幕再次打開，江潯、吳剛、濮存晰、梁冠華等青年演員一出來，就被台上的橫幅和花籃震驚了，擺了滿滿的一台，也不知這是從哪變出來的。

  還沒來得及問，掌聲已是響徹了劇場，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用力地鼓著手掌！

  李婉芬，呂中，童超、黃宗洛、牛星麗等老演員出來的時候，掌聲好似更加熱烈了。

  待到藍天野、鄭榕出來，於院最後出來的時候，掌聲雷動，整個劇院好象沸騰了。

  於院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他始終眉頭沒有松下來。

  飾演小劉麻子的英若誠就讓了一下，把他們仁讓到了舞台中央。

  於院的臉上還是老年王利發的表情，所有人都明白，他是靠長期的舞台經驗，他才能把王掌柜這個角色從頭演到底！

  場外那二百多名觀眾此時也涌了進來，他們沒有停留，直接湧向舞台台口，鼓著掌、喊著向於院和老演員們致意。

  暴風雨般的掌聲，經久不息，足足持續時間長達十幾分鐘，極為壯觀。

  江潯感覺一下子，好像擔心了一晚上的觀眾忽然都放下心來。

  掌聲越來越大，夾雜著觀眾的歡呼聲，像是暴風雨般地把大家都淹沒了。

  所有的演員都在激動地向大家鞠躬還禮，於院手捧鮮花，看著台下觀眾自發拉扯的密密麻麻的橫幅，眼裡著淚花，也在不斷向觀眾鞠躬。

  突然，兩位青年觀眾跳上舞台扯起一塊紅色橫幅。

  這兩位，江潯看著面熟，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兩位此時還都是北平京東方化工廠熱愛戲劇的工人，一個叫王明輝，一個叫劉樺。

  前者後來成了話劇製作人，後者成了演員，江湖人稱「道哥」，

  兩人激動地拉開手裡的橫幅，上面寫著「戲魂國粹」四個大字。

  于是之嘴角動著，他重重地點著頭，卻又重重地搖著頭，沒有人知道他想什麼。

  可是所有人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一致的：無論如何，這樣的天才演員，不是什麼時代都能有的。

  時代造就了他，他也造就了這個時代「于是之老師，再見了。」

  後面十幾排，一個稚嫩的童音突然喊了一句，「于是之老師再見了！」

  江潯發現，於院的眼淚登時就出來了，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幾次走向前台向不肯停止鼓掌的觀眾鞠躬致意，或致歉。

  可是觀眾仍在喊著，「于是之老師，再見了。」

  「是之，你好；是之，別走。」

  「是之，我們愛你！」

  「永別了，王掌柜！」

  橫幅標語，都是自發的，誰也不知道。觀眾的吶喊也是自發的，誰也沒教他們。一個人、兩個人、十五個人——全場都在呼喊著「于是之老師再見啦」、「是之你好！是之再見！」「

  於院就這樣流著淚，在台上站了20分鐘下不了台，台上台下都哭了。

  江潯的眼淚早流下來。

  他看著於院，他的臉上兩行熱淚划過，他向前走了幾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掌聲經久不息，直到他的身影在舞台上消失。

  「觀眾太寬容了，觀眾太寬容了。」

  他有些跟跎地走回化妝間，神情也有些恍惚，眼淚還在不停地流，突然，他雙腿發軟，身體搖搖欲墜，就向一扇木門撞去。

  「於院。」江潯就站在他身後，他趕緊扶住老人，卻見他的眼神略帶迷茫，口中還在低語著那句難以言說的台詞，淚水依舊無聲滑落。

  化妝間裡，於院還在流淚，他感覺自己忘了四次詞，觀眾還是這樣待他，他心裡有愧。

  李光復到底是忍耐不住，所有的老演員都給他簽了名，就差於院一人了。

  一小姑娘也湊了過來，也拿著雪白的T恤衫。

  江潯就把在化妝間門口，他也想讓老頭高興，就把李光復和小姑娘給帶了進去，於院抬起頭，

  還真給兩人簽了名，「您看，這兒還有地兒，您寫幾個字吧。」江潯笑著問道。

  于是之沉默了一會兒，提筆寫下：「感謝觀眾的寬容」。

  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想不到即將告別舞台的他最想留給觀眾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夜色漸深。

  觀眾圍在人藝門口，仍久久不願離去。

  於院太累了，司機經過人群，也沒有停歇，於院不斷地喃喃自語，「可是這樣就對不起觀眾了人群漸漸變成了模糊的小點，他還在為自己沒有下車與觀眾再見一面而後悔和遺憾。

  其實，很多觀眾已經看了數不清多少次《茶館》，其中台詞更是倒背如流，於院的失誤他們早看出來了。

  如果這是40歲的于是之、或這是65歲沒有患病的于是之，那些愛他的觀眾一定會狠狠地批評他，但于是之40歲和于是之沒有患病前，觀眾是一丁點兒錯也挑不出的。

  他病了，他病得再也不能上台了，他病得對他很嚴格的觀眾也不忍責備他了，他與觀眾的這份情誼，怎能不令人動容？

  演員與觀眾是彼此成就的。

  演員表演的目的不是為了孤芳自賞，觀眾想要看文藝作品來豐富自己的生活，也離不開演員的演繹。

  他很幸運地遇到了老舍和《茶館》，這是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于是之也很幸運地遇到了一群懂他、愛他、包容他的觀眾，他400多場的表演才能被銘記、被流傳。

  能邂逅于是之的觀眾也是幸運的，這是一個無愧於舞台、無愧於表演、無愧於人和藝的表演者，通過他的演繹，為觀眾留下了中國話劇桂冠上最閃耀的那顆鑽石一一《茶館》！

  把於院送回紫竹院，江潯沒有讓司機師傅送自己。

  這個夜裡，他想自己一人走走。

  此時，他的心裡有感傷，也有興奮。

  他感覺到跟觀眾心貼心了，好像觀眾底下什麼反應、什麼動作都能獲知了，他知道這就是進入人物了！

  只要有這種成功，他就覺得演什麼都不算累了。

  此時，下裝以後，半夜裡，一個人在馬路上走著，好像還能讓李小五這人物在他身上多活一會兒！

  這是一種很大的幸福感！

  「潯子！」

  身後，是皇冠雪亮的大燈，可是江潯好象沒有感覺，也沒有意識到有人在跟著他。

  車上，楊哲輕輕地糾正著楊方，「哥，你該叫他李小五———」

  「李——」」—」楊方看看自己的妹妹，他不知該說什麼了，得，這兩人湊一塊，也是天造地設，「嗯，您是李小五的女朋友，您說，我們能把李小五同志接回東廠胡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