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上下求索

  第540章 上下求索

  清早起來，滿胡同里都是熱鬧，江文遠與趙麗明似乎很享受這種老北平的家長里短，迅速跟鄰居們打成了一片。

  這一年的7月25日至8月9日，奧運會將在西班牙的巴塞隆納舉行，現在，小收音機里到處都是奧運會的消息。

  《茶館》的告別演出僅僅過去兩日，似乎已被世人遺忘。

  「潯子，我們得回去了，臨回去之前，我們打算著回請楊哲的爸媽，我們也不出去吃，就在家裡吃。」江文遠清早起來，坐在石桌前，手裡也拿著一小收音機，父親這麼快就入鄉隨俗，讓江潯很吃驚。

  「行啊，我跟楊哲說去。」江潯一邊刷牙一邊含糊地跟父母說著，滿嘴都是牙膏沫兒。

  「現在滿大街什麼都有，這你不用操心，我跟你兩姐姐來做，你還要上班，「」」-」-嗯，於院這就退休了？」

  是真的退休了，江潯瞬間感覺心情不好了。

  自打那年排演天下第一樓，正式跟於院接觸，這生活里冷不丁見不著他，他就感覺缺了塊什麼似的。

  「你得看看於院去，明天陪我們拜訪一下馬季先生，蘇民老師—.」忙完這些大事，他們就要回琴島了。

  嗯，江潯答應著，到劇院點卯上班，院裡也不太拘束他。

  進入辦公室，看著桌上的信紙，花鏡還有那方熟悉的鎮紙，他自己個坐了一會兒，轉身下樓開車，就往紫竹院而來，

  開門的是李曼宜阿姨，對於江潯的到來，她似乎並不吃驚。

  江潯強抹去心頭那絲悲涼，笑道，「大爺，我又來串門來了。」院裡不分大小都叫於院為老於，只有他喊於院或是於大爺，於院也不責怪他。

  「嗯，好好。」於院臉上笑著，那樣子還沒從前日的謝幕演出中走出來呢。

  「潯子，你說，是不是老天爺嫌我在舞台上說話太多了，現在不讓我說了？」老頭就這樣看著江潯。

  怎麼著，這話，江潯沒法兒回答。

  「我啊，上邊給了我一個級待遇，給我配了一台車。打那時開始，每天早晨起來，汽車「鳴

  把我拉去，晚上，『鳴一一』又把我拉回來，拉了我八年。事兒辦好辦壞不說，身體反正是散了。」

  於院跟江潯說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江潯也沒走。

  「我都忘嘍，得給你寫幅字，」還是於院主動想起來，他鋪紙磨墨，「寫什麼呢？」他就打量著江潯。

  嗯，江潯也看看自己身上，還有什麼物什不成？

  「就寫四個字吧，」於院屏息凝神，力透紙背，「上，下，求，索。」

  上下求索？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這是屈原的詞兒，於院這是在勉勵自己，江潯就站在老頭邊上，跟他一起欣賞著這四個字，等著他落款用印。

  「於———於什麼—

  毛筆提在手中半天，於院竟忘記自己的名字了，江潯想笑，卻又想哭。

  他突然記起那天劉樺送的橫幅一一國粹劇魂！

  對，國粹劇魂，斯人是之！

  「潯子，將來，你還得站在茶館的舞台上！」傍晚出門時，于是之又殷殷叮囑著，他不會說希望江潯去演什麼，但有這句話，那就夠了！

  江潯拿著那幅字和幾頁稿紙離開了紫竹院，

  那是於院這兩天寫的一篇文章，叮囑他拿去發表。

  於院的散文創作是有口皆碑的，人藝曾有人半開玩笑地說，于是之的散文是魯迅加老舍。

  但這一篇散文，題目僅僅是一串阿拉伯數字：《92.7.16》。實際上，題目的真正涵義是：

  1992年的7月16日。

  文章開頭這樣說：「這個日子，對別的人都沒有什麼意義，只是那一天在我的戲劇生涯中出了些毛病。它告誡我，從那以後我再也不要演戲了·——

  兩三年前，我就有了在台上偶爾忘詞的毛病。這逐漸使我上台就有了負擔——

  我愧不可當。觀眾偏偏鼓掌鼓得格外熱烈。

  有一位觀眾叫我在簽字時說點什麼話，我不加思索地寫一句：感謝觀眾的寬容。」

  車裡，江潯慢慢地讀著這篇散文，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熱鬧的世界突然一下子就孤寂下來。

  整個大學四年，從大一開始，真的是于是之老師塑造了他，教他演戲，還教他做人-」」

  回到東廠胡同，還沒進自己家的小院，就聽到了小院裡的熱鬧。江潯慢慢收拾心神，好似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潯子，快來啊，就差你了，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叔叔後天就要回琴島了，我這也沒表示一下丁志誠和蔣歡歡也來了，逗弄著小青棗和楊哲的小侄子，跟楊方陪著江文遠和楊哲爸聊天，那聊得熱鬧，就跟他自己是老爸的親兒子似的。

  「誠子跟歡歡商量著結婚了，這是大好事，到時候，我跟你媽一定來。」江文遠笑道。

  眼瞅著江潯回來，一家人就從廚房裡開始上菜，楊哲笑著打來一盆涼水，又遞過一條毛巾，

  江潯擦著臉，頓時感覺神清氣爽，「怎麼著，終於打定主意結婚了，我還以為你們一直拖著呢，」他取笑著丁志誠和蔣歡歡，卻不防備一下子把炮火引到自己身上了。

  「人家誠子和歡歡就要結婚了，你呢，還在這兒稀里糊塗地瞎混。」趙麗明就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滿眼的失望。

  這話趕話就趕到這兒來了，楊哲爸媽不能說什麼，人家是女方，楊方和他愛人也不好說什麼，

  倒是童言無忌，「那楊哲江潯也趕緊的吧。」楊哲小侄子奶聲奶氣道，卻是一幅大人的口吻。

  嘿，這小子！

  楊哲笑了，她一把抱起自己的小侄子，得，有侄子的感覺真好。

  「嗯，我們還小，本來不著急——.」江潯笑著瞅一眼楊哲，楊哲正笑著看著他呢，滿目嬌羞，

  就差給他一鼓勵了。

  「還不著急，跟你一般大的都結婚了——」趙麗明就不看兒子了，「姐姐，您看，我是太喜歡楊哲這孩子了，我們家江潯人老實，也不會說不會道，他們的事兒，我們大人作主了，怎麼樣？」

  老實？

  楊哲異地看一眼江潯，這兩個字好象跟自己的男朋友搭不上邊吧，不會說不會道，他可是話劇演員，相聲演員！

  「我沒意見————」楊哲媽看看女兒，她心裡不儘是歡喜，也有一點點失落，可是看著女兒滿眼柔情地看著江潯，她就知道，女大不中留了。

  「那我回琴島就趕個好日子，到時候，我給你們打電話————.」趙麗明親熱地拉著楊哲媽的手，

  幾個女人就說起悄悄話來。

  無非是江潯小時候怎麼著，楊哲小時候怎麼著。

  男人們則喝起了酒，在父親和楊哲爸爸跟前，他還是很含蓄的，好象不會喝酒了似的，惹得丁志誠背地裡一陣嘲笑。

  「嗯，我真不能喝了，聽，我的呼機響呢————..」

  電話是任大惠打來了，他說話直截了當，「潯子，香港方面想請你做個GG，嗯，請一位香港女演員給你搭戲，不過，要到長春拍攝，你走得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