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于是之第二，第三

  第538章 于是之第二，第三

  台下的觀眾，都在看著台上，看著舞台上走近于是之的江潯。

  江文遠、趙麗明、楊哲爸媽和哥嫂——-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楊哲的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她感覺自己呼吸都困難了。

  「要不這麼過去吧。」旁邊一人小聲道，那聲音有些哽咽，這些老觀眾不忍心於院在台上遭罪。

  「不能這麼過去——-再等等———.」姜文一眼不眨地盯著舞台，《茶館》就是話劇王冠上那顆最璀璨的明珠，他相信於院也是這樣想的，這裡不允許有任何瑕疵。

  後台，藍天野、鄭榕包括剛剛被砍了腦袋的劉麻子——..龐總管—.都在緊張地盯著台上。

  「這下看潯子的了————.」飾演小丁寶的宋丹丹鼻子眼晴都揪在了一起確實要看江潯的了。因為此時舞台上，林連昆和李大千老師隔著太遠，除了江潯，再無別人。

  于是之也在看著自己的這個小夥計，他一手拉進人藝拉進戲裡的李小五。

  江潯的腦袋轉得跟工廠里的軸承似的，他不能多提示，提一句於院想起來最好，最多不能超過兩句。

  嗯，他笑著上前，順手從肩頭上扯下毛巾，隨手這麼一甩，就跟趕蒼蠅似的。

  蒼蠅在哪，不就是宋恩子和吳祥子嗎？兩人不要臉地敲詐掌柜的，他這當夥計的，也是有靈魂的，不滿但不敢說出來，只能用毛巾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哎，這，演得好！

  夏淳導演眼睛一亮。

  于是之在台上的氣場不是那種「我來了」的霸氣型，不怎麼張揚，也不顯山露水，只在不經意間，把人物的神和氣帶出來，讓人記住、回味、難忘。

  現在的小江潯，有點青年于是之的風采了！

  「掌柜的，不用二位爺提，這檔子事，不是一直在您心裡嗎——」江潯麻利地把毛巾又搭在肩上，從於院身後坤長了脖子說著，就象第一幕王掌柜侍候秦二爺的那種做派，簡直一模一樣。

  這是江潯在《茶館》舞台上的第二句台詞台詞不拱嘴不行，必須要做到脫口而出，這台詞，江潯做到了！

  以前讓江潯在台上站滿三幕二個多小時，象梁冠華、馮遠征等人都有意見，認為他憑藉著自己是於院的秘書，恃寵凌人。

  可是現在，這台詞說的，這戲演的，裡面有包袱呢，這在人藝的青年演員里，絕對數得著！

  這下，梁冠華、馮遠征、高冬平等人都沒意見了，不是數得著也上不了《茶館》的舞台啊！

  「對啊，我就是忘了我姓什麼，我也忘不了您二位這檔子事兒。」

  于是之一臉疲憊地抬起頭，喘著氣說道。說完，他無力垂下了頭。

  大幕，終於緩緩地拉上了。

  台下，猛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來。

  「小五子————」於院的臉上很是痛苦，多半是因為自己忘詞，也有一小半是王利發的痛苦，他喊著江潯在戲裡的名字，伸出手來。

  「掌柜的———」江潯就趕緊扶住他，他感覺於院的手很是冰涼，在這個七月的炎熱夏季，他的手涼得厲害。

  後台，大傢伙都圍了過來，擔心地看著老院長。

  戲演到這個程度，是江潯從沒有遇見過的，這是用自己的生命實踐自己死在舞台上的誓言。

  悲壯！

  「於院，您喝點，我女朋友昨晚上燉的湯———.」江潯隨手就從化妝桌底拎出一飯盒來，裡面是楊哲燉的牛肉湯，「我放了一丁點鹽，您多喝幾口————」

  嗯，于是之到底是接過來，就喝了兩口。

  化妝師在給於院化著老年妝，江潯自己個也在搶妝，他剛化好，那邊舞台監督就催著候場了。

  第三幕·——·

  第三幕的大幕緩緩拉開。

  猝不及防，如潮的掌聲響起，觀眾席上，有人坐著，還有人站著看戲，密不透風的觀眾此時就把潮水般的掌聲推向了台上。

  剛開始，於院又出了一次意外，可是江潯巧妙地給圓了過去，他越發得心應手，搭在胳膊上的毛巾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就跟能從胳膊上彈起來似的，你指那它飛哪。

  台下的岳大鵬就象眼睛不是長在自己腦袋上了，那雙眼睛看著台上的江潯，都不聽使喚了。

  「嗯，不錯，—————」台下的姜文看看手裡的文化衫，可是演成這樣，也不能在他的文化衫上簽名。

  「是不錯，人家演瘋子演得好，演小生更拿手，演小夥計也出彩———.」坐在他身旁的，還是劉曉慶，她現在不演戲了，下海經商了，但心思還留戀著文藝。

  姜文不說話了，當初演瘋子李福林的時候，他就也想演一瘋子。

  可是看到江潯的表演，他就知道自己演不了了。

  嗯，他記得，人藝的老演員董行佶先生曾有一句名言，「每一個成功的角色，都將是你下一個角色最大的敵人。」

  對一個院團來說，能夠創造不同角色的演員，叫性格化演員，反之則稱之為類型化演員。

  就院團來說，性格化演員當然是最好的，能演老的、能演少的、能演文的、能演武的。

  他聽說這小伙子曾張狂道，生旦淨末丑，神仙老虎狗，他都能演。

  嗯，他這一點不是自誇其能，看來，他五行八作全能來！

  「你不是自稱于是之第二嗎？」劉曉慶感覺到男友沒了以前的霸氣，就取笑道。

  「嗯，我是啊，那他是第三！」姜文的霸氣瞬間又回來了。

  「人家也說自己是第二怎麼辦—」

  「找部戲，比一比————」姜文看著台上的江潯，「比一比就知道了。」

  第三幕結束了。

  一把紙錢撒向天，王利發拿著腰帶轉過身去，大幕徐徐拉上。

  所有的觀眾，包括後台上的江潯、濮存晰、吳剛、梁冠華---都看著于是之走向後台，那個背影蒼涼悲情，不僅是《茶館》的悲劇帶來的的蕭瑟，更是于是之心裡那份無法抹去的悲苦。

  他沮喪於自己的笨拙和無力，他痛苦於和觀眾的這個告別不能盡善盡美，他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演《茶館》了！

  江潯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他想起了八七年，那時剛上大學，他剛進人藝的時候，他看不懂于是之演得哪裡好，只是不敢說他不好，觀眾也沒有笑聲，掌聲更像是給名譽的。

  等經過了這許多年、自己演了無數場戲，他才發現于是之的偉大在於，從不在舞台上迎合討好觀眾。

  他從不為觀眾的笑與不笑、鼓掌與不鼓掌而對自己的表演產生懷疑，不會為了一些虛名而去改變最好的表演方式，這是于是之對於表演的良心，這是于是之對於觀眾的責任。

  觀眾也不會把于是之演得不好的，說成好，于是之自己也感覺到，觀眾對自己有愛、也有很嚴格的一面。

  好的觀眾成就了好演員于是之，好演員于是之也給好觀眾帶來了好作品！

  他一抹眼淚，迎著於院就走過去，正好跟匆匆進來的馬處打了個照面。

  「夏導，我擅自作主，把場外二百多名觀眾都放進來了」行政處的老馬突然出現在了後台，急匆匆對夏淳導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