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你得在台上立得住

  第519章 你得在台上立得住

  自打八七年來北平上大學，總有四件寶物陪著江潯度過這北平的炎炎夏季。

  游泳場、北冰洋、冰鎮西瓜、過水涼麵！

  50年代，一片荒涼、臭氣熏人的什剎海，成為京城首個露天游泳場。

  六十年代，又陸續開放了龍潭湖、陶然亭、八一湖等露天游泳池。

  今兒下班，江潯、胡軍、何冰、江珊、陳小藝等人就相約著去游泳，坐上102路電車，在陶然橋北站下車，幾人走出電車，已是出了一身的臭汗。

  「同志，給我們來九張票——」

  今天打著的旗號是給江潯接風，其實就是打秋風，可是老大哥李洪濤到底是老大哥，搶著把票給買了。

  票價是五毛一張，多少年了，游泳票都是這種製作很粗糙的白色的半透明的一張薄紙，只有橡皮大小，上面用紅色郵戳蓋著你的進場時間和退場時間，通常情況下是2個小時。

  蘑菇池那邊是淺水區，南面，隔著鐵柵欄是深水區。

  幾人還真不含糊，又領了九張白色底兒印著一個英文字母「R」的深水證，拿著這塑料牌，管理員才能放你進去。

  「潯子，這都幾天了，院裡怎麼還沒信兒啊！」李洪濤把深水證遞給江潯，順便問了一嘴。

  「說是藝委會要研究。

  這突然填進去的角色，雖說沒有台詞，可是他站哪，走哪，有什麼動作，作什麼表情，還不能亂了別人的戲，於院有情況，他還要恰到好處地到身邊來，這都得有個章法。

  嗯，研究吧，李洪濤也在研究滿池子的人，這跟下餃子似的，場面極其壯觀。

  那哪叫游泳池啊，整個一個蛤坑！

  「能在茶館裡跑龍套也成啊，還是跟在於老後面跑龍套，還是在茶館告別演出時跑龍套，這不得吹一輩子啊！」何冰一臉的羨慕。

  可是，他馬上又不安分起來，那邊有幾個青年在追小女孩，一起嗆對方，嗯，看得他直樂，還跟著瞎起鬨，說不出的開心！

  游是沒法遊了，就這樣泡到了晚上，一身的漂白粉味兒，出門也管是不是曬得禿嚕了皮，先來一瓶北冰洋！

  「潯子，你是不是得請客，這都要跟於院、天野老師、鄭榕老師一起排戲了———」江珊笑著湊近江潯，露出曬得黑的胳膊和腿。

  「如果您在藝委會裡，那我肯定沒問題。」江潯笑著點了炸羊肉串兒，麵包圈，熱狗麵包———「要不，咱們幾人乾脆都進藝委會得了———」

  「我看成，算我一個。」何冰笑著接過一羊肉串，「那我肯定投你一票，師傅，羊肉串再來二十串。」

  可是，他們畢竟是小字輩，離藝委會還早著哪，嗯，得二十年，這還是往少了說！

  「我感覺，你演一學生，演一茶客都成，要麼就演龐太監身後的小太監，都成。」胡軍咬了一口麵包。

  「對，三幕兩個多小時，您要演的這夥計，是要站滿全場啊，除了於院，您戲份最大—」」—」」龔麗君笑著喝一口北冰洋。

  九十年代初這個淳樸的夏日傍晚，夕陽就這麼靜靜地照著水面，也照著這一群穿著泳裝泳衣，

  青春年少的人藝的演員。

  身邊，是陣陣喧譁歡笑，還有老舊的設施，讓江潯感覺一切就象在夢裡。

  「我怎麼沒反應過來呢，看起來一句台詞沒有，可是那也是站滿全場，愣不下，於院忘詞了，

  您就把台詞給遞過去，您這還叫沒有台詞？我明白了，你這叫曲線演戲———」

  好嘛！到底是何冰，大帽子都給扣上了。

  一群人說著笑著，回到人藝的時候，迎面就碰到了吳剛，「嘿，潯子，找你半天了，於院和夏院等著你哪——.」正說著，就聞到一股肉香，「這羊肉串——.」

  他說著話已是動手了，「您留幾根，我還有求於人哪—」江潯拎著羊肉串就衝進了樓里，見到於院夏導，就笑嘻嘻地把羊肉串放在桌上，「我來拉攏腐蝕兩位革命老幹部了。「

  就拿這個？羊肉串？

  兩位都笑了，不過，夏導沒廢話，「潯子，你的角色可以有，當年焦導就曾經這麼安排過1957年，焦菊隱導演初排《茶館》的時候，為了烘托第一幕大茶館的生活氣氛，除了劇本中有姓名的角色之外，又補充了二十多個茶客的角色。

  「但是你得讓人感覺到你是一位店夥計，站在王利發身邊，在那麼多茶客當中，不顯山不露水，不能是一襲長衫上再綴塊補丁，格格不入，嗯，就是一句話，你得在台上立得住！」

  哦，站在于是之的王利發身邊，還要在台上立得住，江潯長舒一口氣，卻是呼吸有點急促了。

  話劇的演員名單里經常這麼寫，某某飾某某，可是于是之不是飾王利發，而是于是之是王利發！

  話劇舞台表演出不出彩，不在於你學誰學得像不像一一話劇和京劇不一樣。

  京劇要拜師父，話劇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京劇里師父一招一式，學生照葫蘆畫瓢，話劇里你要這麼演，那就是死路一條。

  一筆一筆照著齊白石畫，你就是一臨摹，只有按著劇本重新來，按著作者筆下的人物去創作，

  才能夠把這個角色演好，照著別人的那麼演，你非砸不可，肯定砸。

  可是，這小夥計，原來的戲裡也沒有！

  「你自己個得把這角色活起來！」夏淳又殷殷囑咐道，「要想生活於角色，先要叫角色生活於自己。要想創造形象，首先得有心象。」

  這話聽著口，可是，江潯不再笑，他很是鄭重，這些都是千金難買的舞台言！

  他鄭重地點點頭，從這一刻起，他的茶館，正式開張了！

  《茶館》，被視為老舍最優秀的劇作，北平人藝的鎮院之寶，話劇迷心目中的必修課，話劇演員以能扮演其中的角色為榮！

  有西方觀眾第一次看到它時，不知用何種語詞才能形容自己遇到中國珍寶的心情，只說「它像是一個歷史畫卷，可以和《清明上河圖》媲美」。

  清明上河位於東京汴梁，這些天，江潯一直就在尋找這「裕泰茶館」到底在哪？

  「這跟演戲有關係嗎？」何冰一直陪著江潯呢，他算是看明白，江潯總有法兒把自己硬塞進一部戲裡，他也想跟著沾點光。

  「有啊，我連裕泰都不知在哪，我怎麼演好裕泰茶館的夥計？」江潯拿過水壺，裡面是涼白開，他還真的不喝北冰洋，也不唆冰棍了。

  「那，您的裕泰茶館究竟在哪啊？」何冰把T恤從肚皮這兒掀上去，不斷善著涼風，這天兒，

  忒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