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北平通
老裕泰,出現在老舍先生的作品《茶館》中,是老舍先生從眾多老北平的茶館兒提煉出的一個縮影,實際生活中沒有「裕泰茶館」。
可是從戲裡人物的活動來看,江潯還是大致能猜出,它坐落在哪?在老北平城的大概位置。
嗯,當年北大就在沙灘兒,出城去接進城來參加遊行的是清華的。
然後西直門,德勝門和戲中的茶館的方向又有關係,兩人來到北平圖書館,借來「北平大地圖」,大概其還真是找到了出處,保不齊就在舊東安市場那兒」」
「潯子,今天可是個大日子,我們可不能耽擱了。」從圖書館出來,眼瞅著江潯白開水喝起來沒夠兒,何冰一把搶下江潯手裡的水壺,倚在路邊一棵國槐上,可是剛灌了兩口,他就搖搖水壺,
水壺裡沒有半滴水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是就給我留了兩口啊,」何冰地把水壺拿在手裡,「得,留著腸胃,這大熱天,中午咱喝點啤酒———」
他抬眼看看枝繁茂的槐樹,陽光順著樹葉的縫隙打在年輕的臉上。
今兒,算起來可是一大日子,人藝、青藝、兒藝的十六對新人在華僑飯店舉辦集體婚禮。
九十年代初,集體婚禮移風易俗,樸素節儉,風靡一時。
青藝,兒藝,人藝也有淵源,別的不說,1960年人藝第二期學員班就是由人藝、青藝及兒藝三所劇院共同招生,那時,最小的學員被戲稱是戴著紅領幣走進劇院的,象李光復、米鐵增等人,現今都活躍於在三家劇院的舞台上。
嗯,江潯簡單答應一聲,「走吧。」
「去哪?」何冰一臉懵逼。
「文聯啊。」
「您有熟人嗎?」
「沒有啊,咱們鼻子下面不是還有張嘴嗎,您不是還長著一張臉嗎?」
「我的臉可沒您的大,提起來,誰不知道王滬生,趙永剛啊,您可不知道,群眾恨得您牙根痒痒,您可得小心著點——--你說,潯子,你怎麼就沒個好角色呢,你可別說周瑜,就照中央台這拍法,指不定多少年以後才能播呢....」
「你今天是話癆還是怎麼著,用不了幾年,七月二十六,北平城保證重新認識我一一話劇演員江潯!」
「你就吹吧,哎,你別踢我,我——·我得踢回來———」
兩人就這樣打鬧著上了公交車,倒了幾路車,又滿頭大汗地闖進了北平市文聯,點名要找金受申先生的弟子,沒成想,人還真給找到了。
金受申先生,是著名的「北平通」,有名的民俗學家,還是名醫汪逢春先生的弟子。
當年,焦菊隱先生和夏淳導演排《茶館》的時候,就請金先生給演員們作過報告。
金先生已經故去,文聯承傳了他的衣缽的是一位叫作朱一見的先生,快六十了,卻是生得跟四十出頭的人差不多,滿頭烏髮,身板挺拔,眉眼間儘是儒雅,年輕時肯定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嗯,江潯來,文聯內還小小地轟動了,可是朱先生進來,沒有驚訝沒有客套,雖然不苟言笑,
可是與他談話,卻讓人如沐春風。
「這人的氣質得多好———」何冰都給震住了,「看著就讓人願意跟他親近———.」
江潯也在看著朱先生,那股子從心底散發出的儒雅淡然,很是吸引人,可是他一瞅你,就感覺能看到你的心裡去。
「你們倆猜得沒錯兒,大概老舍先生心裡的裕泰就在東安市場那地兒,當時,兩廂挨著班兒的一家家鋪面,狹窄擁擠,恰似來到曲折豌的胡同。」
當時有家三層樓高的恆義軒,買賣十分叫座兒。來這裡的以喝茶、聽落子(一種老BJ說唱曲藝)和轉游兒(閒逛)採買東西的人居多。「
兩人就坐在朱先生對面,這北平話真地道,透著股乾淨利落,還帶著不一樣的韻味。
「走吧,說茶館哪能沒有茶,到我屋裡去.」朱先生站起來,兩人就乖乖地跟在後面。
「這人分三六九等,茶館也不一樣,大茶館去的多是文化人,教書先生和梨園行的人愛在那裡扎堆兒。」朱先生進得屋,讓他倆坐下,「花茶、綠茶、烏龍茶、普洱———」
「綠茶吧。」江潯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何冰都瞅了他一眼,就沒見他這麼老實過。
「嗯,早年間,北平城素有南貧北賤、東富西貴之說,開在南城地面上的茶館更實惠便宜。如校場口往南,路西靠近車子營胡同口,臨著街面就開過一家茶館。」
朱先生拿出一熱得快,插進暖瓶里。沒辦法,只這條件。
」..—-這家茶館門前常停放著板兒車、三輪車,堆著扁擔、荊條筐。
一到立夏前後,茶館就用杉蒿葦席搭起大涼棚,涼棚下擺設大小不一的白茬木方桌、長板凳,
到這兒喝茶的人沒那麼多說道,您就是點上一壺「高碎」或是自帶一包「茉莉」,掌柜也不會駁您的面子,一準兒吩咐夥計照例笑臉相迎地伺候著。」
嗯,江潯拿出本子,一邊聽一邊記,就跟個小學生似的。
何冰瞅一眼院子裡,兩棵棗樹上面已是有了果實,風吹葉動,發出刷刷的響聲。
暖瓶里也開始有了動靜,一縷一縷的水蒸汽就冒了出來。
嗯,他怎麼就感覺這個時候很是享受呢·—·
「.—一到此季,大清早兒那些去護城河邊「下腰」(梨園行話,指練功)的;到「窯台」(老北平話,指陶然亭)吊嗓子的;奔報國寺淘寶貝趕「鬼市」的;包括進城賣鮮魚水菜的菜販子,都奔大茶棚來喝大碗茶。歇歇腿兒,嶗嶗嗑兒,有的還順便就著大碗茶啃個餅子。」
「嗯,還有提著鳥籠子閒來無事的,將帶藍布罩的鳥籠子就手一掛,與先前的茶客點頭施禮客套地打著哈哈兒,自己找位子坐下,泡上一壺「高碎」自斟自飲。」
嗯,江潯就站起來,給朱先生打了個千。
朱先生沒笑也沒樂,卻也是站起來,「打千啊,作揖啊,都講究一個神,你得請得好看,嗯,
你得看準了人——」
看準了人,而後俯首急行兩步,到了人家的身前,雙手扶膝,前腿實,後腿虛,一趨一停,畢恭畢敬。
「安到話到,親切誠摯地叫出來:江爺,您好!而後,從容收腿,挺腰斂胸,雙臂垂直,兩手向後稍攏,兩腳並齊打橫兒。」
哎喲,這安請得漂亮!
朱先生眼光四射,滿面春風,這一套動作下來,既穩重又瀟灑。
「您瞧著,我試一次。」江潯笑著後退幾步到了門口處,卻又向前急行兩步——
可是這動作透著股笨勁,他自己也感覺到了,「我啊,就是舊社會那小力笨。」
「這沒關係啊,你想啊,舊社會人們一天得請多少安打多少千,您這得練。」朱先生一扭頭,
得,水開了,熱得快正在暖水瓶里叫得正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