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劉濞問策

  第328章 劉濞問策

  廬江郡,舒城。◆𝐆𝐨𝐨𝐠𝐥𝐞搜索𝐬𝐭𝐨𝟓𝟐𝟎𝐜𝐨𝐦閱讀◆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夾雜著煙塵,極其嗆鼻。

  城牆上的士卒將紅底黃字的漢旗拋到護城河中,換上了繡著荊字的大纛,而沒過多久,又有另外一隊士卒登上城牆,在城門處懸掛著什麼。

  與此同時,城中郡守府內。

  荊王劉濞行走其中,有些嫌棄地皺眉說:「這廬江太守府,怎如此殘破?恐怕連我荊國轄內的縣令府邸亦有不如吧。」

  而他身後是跟著荊太子,指揮攻城的大將軍田祿伯,以及一眾老將。

  而隊伍的末尾是跟著一名千夫長,姓桓,因為在本次攻城戰中立下先登功勞,故而受到召見,才有資格加入到這些老將中來。

  聞言,太子劉子華笑笑說:「阿父,這廬江郡每年賦稅不及荊地五分之一,而且大部分需要上交給朝廷,沒有餘錢去修繕太守府,實在正常。」

  而後面跟著的那些將領用著討好的語氣,附和著嘲諷起來。

  「跟著朝廷便是這般一貧如洗,跟著王上則可以吃香喝辣啊。」

  「是也,是也,也不知道那廬江太守硬是死守孤城,圖個什麼,早跟著王上一起去『清君側』,難道不好嗎?」

  「我大荊國兵鋒所指,豈是他能抵擋得住的,此人簡直是愚不可及,的確只配住這等簡陋地方。」

  聽著手下人的這些話,劉濞捻須笑笑,算是出了這口惡氣。

  不過走在隊伍末尾的那位姓桓的千夫長,心底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王上和將軍們都對廬江太守百般貶低,可要知道自己在攻打舒城的時候,真不覺得對方是個草包。

  荊國的進軍路線,是先攻下了豫章郡,接著非常順利地又拿下了江夏郡,順著大江而下,第三個目標自然就是廬江郡。

  他們起兵的速度非常快,因此在豫章郡和江夏郡根本沒有組織起反抗力量,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月,就將這兩處地方平推,全境占領。

  而當荊國大郡初次進入廬江郡的時候,其實和在豫章、江夏兩郡作戰的感覺相差不大,一路勢如破竹地高歌猛進。

  但荊軍進入廬江郡治舒城三十里處,連續遭遇了七次伏擊,將荊軍直接打懵了!

  當他們回過神來,意識到廬江太守採用的是龜縮主力,重點防守郡治舒城的時候,那些造成傷亡不下三千的伏兵已經撤走,留下荊軍大批將領無能狂怒。

  顯然,那些伏擊僅是廬江郡守送上來的開胃前菜,真正的艱難還是圍城的那段時間,對於荊軍來說,簡直是如同酷刑般的折磨。

  這座小小的舒城便堅守了足足一個半月的時間,比他們之前攻下豫章郡和江夏郡加起來的時間都更長。

  守城的士卒明明只有不到三萬,但他們每個人都跟不要命一樣,在城牆上絕不後退一步。

  當自己登上城牆的時候,那些守城的士卒明明疲憊到了極點,卻依舊揮舞著兵器向自己殺來,甚至有人攔腰抱住自己,試圖一同摔下城牆。

  這些人有著如同野獸般的戰鬥欲望啊。

  讓手下的士卒這般效死,他不相信廬江太守真是一無是處的草包。

  不過他看著王上和這些老將軍都一臉興致盎然的模樣,自己這個千夫長自然不好說出那些掃興的話,只能默默憋在心裡。

  走到郡守府內的議事廳,劉濞朗聲道:「諸位,我們就先進去,在此地商議一番接下來的軍略好了。」

  「唯。」眾將應聲。

  在劉濞跨步邁入屋裡前,一名士兵小跑過來。

  「拜見王上,拜見太子,見過各位將軍。」他躬身行禮,接著匯報,「稟王上,我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廬江太守的首級懸掛於城門之上,震攝宵小之徒。」

  「哈哈哈,好,幹得不錯,去軍需官那領賞吧。」劉濞滿意地點了點頭,等那士兵離開,他回過頭去,「孤這就是要讓那些人知道,反抗我劉濞,和我們荊國作對的下場是什麼。」

  「阿父英明!」太子率先奉承道。

  那些老將更懂揣摩王上的心思,接話說道:「王上此舉定是能使那些奸枉之輩戰戰兢兢,待我軍抵達,定會大開城門,出來投降。」

  劉濞面帶笑意,顯然是被哄得相當開心。

  不過他進入到議事廳坐下後,倒也沒有忘記正事,沉聲說道:「舒城已經攻下,代表著廬江郡基本歸我們掌控。

  大江以南,除去楚國那邊,盡數歸於我們的控制之下。

  而我們接下來的戰略計劃,你們有何建議?儘管說來便是。」

  現在的劉濞可謂躊躇滿志。

  短短三個月,大漢的南方幾乎全部在自己手中。

  換在戰國時期,等同於楚國全盛時期的疆域,只不過少了小部分巴地罷了。

  但自己現在在齊地還有盟友,而且似乎可以與南越國置換部分利益,與一同他們聯合。

  那長安劉啟小兒,估計在宮中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吧。

  身為大將軍的田祿伯率先站起,開口說道:「稟王上,我的建議是將大軍集結,王上率軍佯攻九江郡和沛郡,由臣率領五萬人沿著長江和淮水逆流而上,叩擊武關。

  當年高祖與韓大將軍滅秦,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按照我前面提出的方略迅速行動,絕對能出乎對方的預料,成功打進關中。」

  劉濞沉默數秒,沒有直接接話,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兒子。

  太子劉子華深吸一口氣,大致揣測出自己阿父的意思。

  於是他提出反對說:「阿父怎麼好將手底下的軍隊委託給他人呢?

  無論是長沙王還是田將軍,誰能保證自己掌控這樣的大軍而不自作主張?

  何況還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利害關係,是不可能完全提前預知的,這樣做只能白白損傷我軍罷了。」

  聽著太子這些話,劉濞微微頷首。

  其他人見狀,是明白田祿伯的方案被否決了,於是紛紛順著劉子華的意見往下去講,不說將它貶得一無是處,至少是沒說幾句好話。

  「臣欠考慮了。」田祿伯拱手尷尬地坐下。

  在聽完太子的那番話後,自己是明白了情況。

  劉濞本身就是借著造反的由頭起兵,怎麼可能放心其他人去率領主力,讓大軍脫離掌控呢?

  他根本就沒有那樣的安全感。

  因此奇襲武關,以入關中的戰略,在根本上就是沒有實施的基礎。

  在田祿伯坐下之後,又有幾名老將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他們的提議有的甚至比「速攻武關」更加冒險,自然又是被劉濞否決。

  劉濞見連續幾個建言都沒能讓自己滿意,環顧全場,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那名千夫長。

  於是他直接點人道:「桓小將軍,你這次參與議事,為何一言不發,年輕人就是要膽子大點嘛。

  孤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統率騎兵從匈奴人的重重包圍中殺出,那可比提出一些小小的建議要嚇人得多。」

  屋內眾多老將是十分配合地笑出聲來,給劉濞捧場。

  不過他們望向那桓將軍的眼神,則是嘲弄中帶有忌憚。

  你不過憑藉著一個先登的功勞,就讓王上記得了你,還在這樣重要的議事場合內主動點了你的名字。

  等下無論你提出什麼樣的建議,那我們都得反駁。

  要不我們這些老將的面子還往哪放?

  桓將軍沉吟片刻,站起身行禮說道:「我的確有些薄見,在諸位面前說出,還請指正。

  荊國軍隊以步卒和水軍為主力,擅長在南方這樣複雜險惡的地形作戰,所以能夠迅速攻克豫章、江夏以及廬江三郡。

  但在北方那樣的開闊地形,遇見以車騎兵為主的朝廷大軍,我們就處於劣勢。

  因此我建議王上以後在遇到像舒城這樣難以攻克城邑時,就直接放棄進攻,早日渡過淮水,占據雒陽城,獲取它的兵器庫,然後再去奪取敖倉的糧食。

  這樣一來,我們占據了山河的險要,即使沒能進入函谷關,那天下依舊會是我們的。

  假如王上行動遲緩,滯留在城邑之下久攻,那等朝廷的車騎兵來了,衝進了荊地,後果堪憂啊。」

  他這話音一落,不少老將都變了臉色。

  「荒唐!」不等劉濞發話,便是有一名將領叱吒道,「你這樣的計策,實在太不穩固,怎麼能放棄堅固的城池不去占領,而直接奔向雒陽呢?難道雒陽的城牆不會更厚,守衛的士兵不會更加精銳嘛?」

  他右手邊的另一位老將同樣點頭附和道:「老胡說得不錯,我看這個少年衝鋒推進尚可,但謀劃不夠深遠,王上還請深思。」

  見到有兩位同袍站了出來,於是又有一名老將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開始指指點點:「老劉和老宋說得不錯,何況桓千夫長,你怎麼能直接假設最糟糕的情況呢?

  我軍雖然在廬江郡遇到了小小的阻力,但這並不代表朝堂的軍隊就像你所說的那般可怕。

  王上,我覺得桓千夫長這屬於是在長他人志氣,滅我們自己的威風。」

  這幾位老將沒有去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能性,直接先跳出來表示反對。

  他們目的就是打壓可能出頭的新人。

  畢竟荊國內部本身就只有那麼大的蛋糕,內部分配功勞都會明爭暗鬥,再讓新人擠進來搶位置,他們這批老人更不願意。

  田祿伯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出頭。

  他對這些抱團的老將們,同樣非常頭疼。

  說實話,這些將領大多能力平平,但是沾了父輩的遺澤,又靠著抱團熬資歷,最終在荊軍內部形成了相當的勢力。

  哪怕田祿伯身為大將軍,平時也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犯不著為這位千夫長強行出頭,去惡了這些老將。

  何況自己之前的提議才被王上暗戳戳地否決,不適合再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經過這些老將一鬧,那名桓千夫長無奈地望向上首位置。

  他在這間屋內的身份最低,如果不是被王上突然點到,那根本不會想著在這個時候發表意見。

  而那些老將無理指責,自己內心雖然憤慨,但只能忍氣吞聲。

  如果選擇當下反駁,將他們辯駁得啞口無言,讓這些老將丟了面子,那麼等回到軍營里,自己恐怕就得遭罪了。

  「嗯……這個計劃確實有些冒險了。」劉濞摸了摸下巴。

  雖然它的確讓自己心動片刻,但那些老將的話語如同一盆冷水,又讓他清醒過來。

  仔細想想,放棄攻堅,直接前去襲擊雒陽,實在過於激進。

  至於攻城受阻這事,他覺得簡直是無稽之談。

  孤有甲士二十萬,哪座城池攻克不下來嗎?

  劉濞沉吟片刻,接著道:「諸位繼續提議吧。」

  見田祿伯和桓小將軍的提議都被否決,其他人的建言自然開始偏向保守。

  大約過了近兩刻鐘,劉濞進行總結概括,宣布接下來的計劃。

  「我們接下來還是採取穩紮穩打的辦法,先取九江,接著再取沛郡、陳留郡,然後與齊地諸王合兵一處,最後揮師向西,破了那函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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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王克廬江舒城後,聚眾議事。

  荊臣田祿伯為大將軍,田祿伯曰:「兵屯聚而西,無佗奇道,難以就功。臣願得五萬人,別循江淮而上,入武關,而後再與大王會,此亦一奇也。」

  荊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此兵難以藉人,藉人亦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別,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損耳。」

  荊王即不許田祿伯。

  荊少將桓將軍說王曰:「荊多步兵,步兵利險;漢多車騎,車騎利平地。願大王所過城邑不下,直棄去,疾西據雒陽武庫,食敖倉粟。雖毋入關,天下固已定矣。即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騎至,馳入荊地,事敗矣。」

  荊王問諸老將。

  老將曰:「此少年推鋒之計可耳,安知大慮乎!」

  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

  有奇計而不用,有良策而不納,荊王安能得勝乎?——《史記·荊王濞長沙王午列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