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糧,你去叫孫半仙兒過來一趟。」
爺爺的話,讓楚有糧有些愣神。
我們這邊,把那些跟風水算命扯上關係的,一律都叫半仙兒。
要說這個孫半仙兒,在十里八鄉也是個名人。
他姓孫,具體叫什麼沒人知道。跟爺爺年紀差不多大,應該也是二幾年生人。
早年間鬧饑荒,他一路逃荒來到靠山村。餓的受不了,偷糧食的時候被抓了個現行,村民把他打了個半死,抬著丟到了後山。
正逢寒冬臘月的,躺在荒山野嶺里,就算是沒被凍死,等到夜裡,指定也得被山裡的野獸給吃了。
不要說什麼村民狠心,那個年代正值三年天災,老百姓一個個窮的叮噹響,兩擔小麥能換一個大姑娘,到處都是餓死的人。你偷人家糧食,那就相當於要了人家一家老小的命,人家逮住把你弄死,這不正常?
要說這孫半仙兒也是命硬,全身上下沒有二兩破布,還被打的遍體鱗傷,雪地里躺了一夜居然沒有凍死,也沒被土狼野狗叼走。
第二天天剛亮,山上道觀的老道士路過,看他可憐,用驢子把他馱回了道觀,餵了幾天野菜麩皮,硬是讓他挺過來了。
老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過這老話似乎在孫半仙兒身上並沒有應驗。他在山上沒過兩年安生日子,又碰到了特殊時期。
道士屬於搞封建迷信,好嘛,又成了大反派。半仙兒和他師父一起早上批中午斗,下午戴著個高帽子滿村走。
沒過一年,老道士兩腿一蹬駕鶴西去了。道觀被毀,門房還剩半間,半仙兒就拼拼湊湊,把門房勉強修補起來,就成了他的家。
他能撐過特殊時期,也多虧了附近也算是民風淳樸,村民並沒有太過為難他,大部分都是走個過場。
開大會的時候頂多也就吐口唾沫,罵上幾句意思意思,沒人真動手。
度過特殊時期之後,他情況特殊,不屬於村集體,所以不用在大集體裡頭幹活兒,當然了,也吃不上大鍋飯。
孫半仙兒自己種地種菜,養點兒雞鴨,偶爾還偷偷給人看看風水,掙點兒外快買點兒小菜小酒,日子過的還算不錯。
不少村民覺著他搞封建,撈偏門兒,看不起他。這裡頭就包括赤腳醫生楚有糧。
楚有糧雖然只上過小學,但他和楚文明一樣,在這個人均文盲的村子裡,也算是高級知識分子。
讀過書看過報,接受過文化薰陶,這讓他成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對於那些封建迷信,自然是不屑一顧的。
就像眼前王老七這情況,楚有糧覺著有很大的可能是某種精神類疾病。
楚有糧可是靠山村唯一一個天天看報的文化人,他曾經在一份報紙上看過類似的報導,說有些罕見麼精神類疾病患者,吃紙的,吃土的,甚至吃玻璃渣的都有。
靠山村出現一個吃生肉的,沒什麼大不了的。這點兒小事兒也讓眼前這些人大呼小叫的,沒文化真可怕。
想歸想,但是楚有糧沒敢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些人解釋。
靠山村唯一能讓他服氣的就是爺爺,在他眼裡,我爺爺為國家流過血負過傷,那是英勇無畏的無產階級戰士,時代的功臣。
他實在是想不到,我爺爺這麼一個偉大的人,居然會相信孫半仙那種封建主義餘孽。
「二爺,找孫半仙兒幹啥?王老七他這就是有病,等天亮送醫院去就行了。」楚有糧覺著該阻止一下。
爺爺狠狠的瞪了楚有糧一眼,罵罵咧咧的說道:「你她娘的才是有病,啥她娘的病抱著活雞啃啊?」
「發啥愣啊你?還不快去!」爺爺催促一句。
楚有糧不敢跟我爺爺槓,只能點點頭,一溜煙的跑了。
在等半仙兒的過程中,所有人都在小心戒備著。
還好,王老七雖然各種反人類的作,不過一直都沒有傷人的舉動。
慢慢的,村民的防備心也就卸下了,抽菸的抽菸,閒聊的閒聊,反而覺著王老七的行為挺有意思的。
這年代,電燈還沒普及,白天還能三五成群的東家長西家短的扯扯閒篇兒,一到晚上,除了造小孩兒之外就沒有任何娛樂活動。
年輕人還有,精神頭兒足。年紀稍微大點兒,天天整身體扛不住,到了晚上就比較無聊。王老七整出來這麼一出,起碼給村民提供了一個不錯的睡前娛樂活動。
再說了,以後再遇到外村兒的親朋好友,這個事兒也是一個值得拿出來大說特說的話題。
等了一個多小時,孫半仙兒才蹬著自行車,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孫半仙兒,你可算是來了。趕緊給看看,這是咋了這是?白天還好好的,這咋就成這副鬼樣子了?」爺爺有些著急。
孫半仙兒朝著王老七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搖搖頭,「這是沖了野仙兒啊,咋回事兒?他殺生了?」
「殺生倒是沒有。」爺爺搖搖頭,把山上發生的事兒還有王老七偷吃的事兒大致說了一遍。
孫半仙兒吃驚的看著爺爺,沉默了很久。
「半仙兒,你特娘的盯著我幹啥?我臉上有花兒啊?到底是個啥情況,你吭個氣。」爺爺很著急。
孫半仙兒捋了捋稀稀拉拉沒有幾根的鬍鬚,臉色凝重的說道:「昨兒個黑龍山上的事兒我知道,那屬於天機,天機不可泄露,你們知道這事兒不是咱們凡夫俗子能招惹的就行。」
「你說說這個王老七,嘴咋就這麼饞呢?咱們先不說昨兒個的事兒有多複雜。這長蟲本身就有靈性,白色長蟲那就是野仙兒啊,這他都敢吃?」
「二爺,對不住,仙家的事兒,我一介凡夫俗子可得罪不起。這事兒啊,難辦!很難辦吶!」
孫半仙兒長長的嘆了口氣,抱了抱拳,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爺爺是個急脾氣,他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氣呼呼的問:「難辦就是能辦的意思唄?孫半仙兒,這踏馬人命關天呢,你還給勞資擱這兒賣啥關子?你就說多少錢這事兒你能辦!」
這話整的,孫半仙兒有些下不來台。
他一張老臉憋的通紅,結結巴巴的解釋,「不是,二爺,化外之人不貪圖錢財那些俗物,關鍵是那個啥吧,咱們幹啥都得有個本錢吧?」
「我們青羊觀,供奉仙家一百二十七尊,咱們求人家辦事兒,這早晚一炷香得買吧?每逢初一十五,這貢品供果得買吧?」
「還有我們做法用的硃砂,符紙,銅錢,香火,這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還有這個……」
孫半仙兒一邊說一邊掰手指頭,硬是湊齊了十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