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鯨港市中心,議會大廳。閱讀
正當港口已經淪為火海,城外軍營司令部亂成一團的時候,宴會大廳內仍是鶯歌燕舞,熱鬧非凡;形形色色的賓客們享用著無限供應的美酒,在兩班倒的樂隊演奏聲中不知疲倦的縱情歡愉。
或是趁機寒暄,或是走動關係,或是拉攏排擠…無數的秘密,陰謀和計劃,都蘊藏在貌似熱情與清脆的碰杯聲下,在口是心非的笑容中被一飲而盡。
也不乏某些單純肆意放縱的樂天派,絲毫不關心宴會現場周圍的氣氛,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周圍的美食美酒,形形色色的男女賓客身上,完完全全服從於自己的欲望。
但無論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絲毫沒有注意到窗外黑夜的異常,甚至沒有發現原本應該守在外面的衛兵連此時已經進入議會,全副武裝的包圍了整個大廳;更不會意識到外面的暴風雪甚至已經淹沒了半個白鯨港,幽邃的黑暗中,某些難以名狀的存在正緩緩向他們靠近……
甚至就連自負「嗅覺靈敏」的萊茵哈德·羅蘭也沒有意識到情勢變化,唯一感到不對勁的只有安森·巴赫和路易·貝爾納早早離席,所有風暴軍團的軍官們也全部不見了蹤影。
不過這點小小的疑惑也在酒精面前,被萊茵哈德迅速拋在了腦後,開始醉心於自己的狩獵成果…僅僅一場宴會的功夫,新大陸公司的業務就遍布了整個自由邦聯;刨除貧苦寒冷的冬炬城,他已經是所有殖民地的最大債主。
而且是在只有不到百萬現金的前提下,通過各方周轉,他已經放出去價值近兩百萬的債務——其中大部分還都是像貿易關稅,礦產,造船廠這樣幾乎穩賺不賠的資產,哪怕不收回債務,每年利息和分紅也是一筆不小的利潤,更不用說對當地議會的控制和影響力了。
雖然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風暴軍團的原因,再加上新大陸銀行在殖民地根本沒有任何像樣的競爭對手…即使如此,放在整個羅蘭家族的經商歷史上,也是完全可以拿出來吹噓的成就。
甚至就連那些成功因素,也完全可以作為他萊茵哈德目光長遠,嗅覺敏銳的證明;換成是自己那個無能的兄長,恐怕已經讓父親當眾宣布,要正式冊立他擔任家族繼承人了。
帶著六分驕傲,四分嫉妒的萊茵哈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布滿血絲的雙瞳牢牢鎖定了一位穿著灰色禮服,怯生生的少女。
他已經提前摸清了少女的身份:她是弗雷家族目前唯一的繼承人,同時還是灰鴿堡議長波麗娜·弗雷的親妹妹。
作為最早倒向盧恩家族的帝國殖民地自由派,波麗娜·弗雷完全是安森·巴赫在自由邦聯內的代言人;無依無靠,幾乎被帝國滅族的弗雷家族,現在倒成了自由邦聯的一面旗幟,風頭正盛。
假如自己把她搞到手,未來新世界的羅蘭家族分支,或許不僅僅是新大陸銀行的董事,還有機會成為灰鴿堡的豪族,甚至自由邦聯的領袖也未嘗不可……
輕輕舔了舔嘴唇的酒漬,醉眼朦朧的萊茵哈德盯上了自己的下一個獵物。
就在一切即將如劇本那樣展開時,毫無徵兆的轟鳴和火光直接打斷了銀行行長的節奏。
「轟————!!!!」
如雷似的巨響突如其來,劇烈的震動甚至讓整個宴會大廳都能清晰感受得到;伴隨著一聲聲驚呼和尖叫,頭頂的吊燈,桌上的燭台,酒瓶,玻璃杯…激烈的輕快的音符上下騰飛,甚至蓋過了樂隊的演奏。
而與轟鳴聲同時傳來的還有刺目的火光…金紅色的光線直接穿透了窗戶和厚厚的窗簾,在場無論男女,都在那瞬間下意識遮住了眼睛,或是乾脆背過身去。
足足過了半分多鐘,一切才稍稍恢復了正常。
「這是怎麼回事?!」
瞬間酒醒的萊茵哈德顧不得弗雷家的少女,果斷擠開人群,走到一位衛兵連戰士面前,壓低嗓音急切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了,我要見總司令!」
「很遺憾,閣下,我不知道。」衛兵連士兵緊抿著嘴角,堅毅的目光拼命掩飾著相同的驚訝:「我們只是奉命在宴會現場守衛,並未收到其它任何通知。」
「至於總司令本人的行蹤,這是軍團的最高機密;除非您和總司令有約,否則我們不能告訴您。」
「有約…我是新大陸銀行的行長!」萊茵哈德瞪大了眼睛:
「我也是總司令的人——跟你一樣!」
「那也不行。」
士兵冷哼一聲:「沒有針對您的意思,但我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趁機行事——就像總司令早餐遇刺的那回。」
所以還是針對了…萊茵哈德翻了個白眼。
雖然吃了個不客氣的閉門羹,但他倒不怎麼在意——衛兵連是安森·巴赫的直屬部隊,他們在就說明安森也在這;而且將這些精銳兵力都部署在宴會現場,就說明無論外面發生什麼,自己這些人的死活都是他最重視的。→
「嗯?」
就在萊茵哈德放下戒心,轉身想要回到宴會現場時,身旁的煤油燈忽然閃了下。
他下意識扭頭瞥了眼,發現燈除了暗了點兒之外完好如初;但當他以為是自己看錯,那盞燈毫無徵兆的熄滅了。
而燈火黯淡的同時,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門縫湧向他身後湧來,刺穿了皮肉鑽入骨縫,從小腿順著身體向上涌動,直刺顱頂。
哪怕穿著厚厚的外套又喝了至少兩瓶朗姆,萊茵哈德還是被凍得渾身顫慄,險些直接向前撲倒。
正當他恍恍惚惚的扶住桌子邊緣,抬頭看向宴會大廳,想要找地方坐下來再喝幾杯時,他……
呆住了。
眼前的宴會大廳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喧囂,人頭攢動,金碧輝煌;但下一秒,整個大廳就陷入可怖的黑暗,遍地的屍骸鋪滿了地板,殘羹冷炙傾灑在廢墟上,在順著斷壁殘垣吹進來的寒風中染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漆黑的黑暗中浮現出詭異妖邪的身影,從像被砸穿的天花板上窺探著整個大廳,窺探著…自己!
但這樣的畫面只維持了數秒,又再次恢復到了原狀,然後再次重複…仿佛是出現了幻覺,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面不斷在他的眼前交疊,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像,越來越…找不到區別。
被恐懼凍僵的萊茵哈德臉頰上,瞳孔在顫慄。
……………………
「等等,你是說祂非常的…興奮?」
死寂的休息室內,德里克忍不住開口詢問道,眼神中甚至閃爍著幾分睿智的光芒:「您的意思說,祂也會有情緒?」
一旁的卡爾諾若有所思,如果是在平常看到狂獵騎士這幅表情,他會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長槍貫穿德里克的咽喉——根本都不用考慮,絕對是敵人假冒的。
但現在……聽了無數威廉·戈特弗里德口中被稱為「科學」,令人匪夷所思的理論之後,他們三人都不僅僅是震驚或者麻木,而是已經開始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了這套東西。
更準確的說,他們已經真的相信這個脾氣惡劣,不善言辭還一臉病懨懨的「科學家」,真的能和邪神交流!
可饒是已經接收到這種程度,對方給出的答覆還是讓他們感到難以接受——邪神居然也有感情?!
「當然了,不僅有,而且還很豐富呢!」威廉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許多人以為豐富的情感是人類獨有的特權,這是種非常自以為是的想法,事實上在智慧生物當中,人類已經算情感比較單調的品種了;哪怕和伊瑟爾精靈相比,我們之間的差距就和人類與大猩猩差不多。」
「智慧越高,精神力量越是強大的存在,情感方面也相應的更加豐富——這在意識層面的研究當中,屬於入門級別的常識。」
「這並不怪你們,事實上教會封鎖了關於這方面的大部分知識,甚至為了避免引起外人覺察,連吸血鬼和狼人這些血法師的變種生命體都沒有……」
「好!我們明白,您不用再說了!」伊恩趕緊打斷了威廉的滔滔不絕:
「黯影魔…祂現在很興奮,為什麼?」
「因為祂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威廉的口吻略有些不快:「還記得我說過的嗎?守墓人想要踏足安息之土之外的領域,哪怕是在新世界的領土範圍內,都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祂們被賦予了守護陵墓的責任,這份責任將祂們永遠束縛在了陵墓之內。」
「每次離開,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和風險…所以你可以想像,當祂們找到自己的目標時有多興奮。」
「什麼目標?」
「嗯?」
「你說祂們是有目標來的,那目標是什麼?」
一片漆黑的休息室內,面對著爐火的德里克強忍著回頭的衝動,對身後黑暗中的威廉道。
這一次威廉·戈特弗里德沒有直接回答。
他沉思著,深深地黑眼圈轉向已經寫滿整個房間所有窗戶和牆壁的符文;一個個扭曲的記號如同擁有了生命般,微微的蠕動,抽搐,游移,扭曲,融化…組合成一個個難以理解的語句,傳遞著不為人知的訊息。
「祂們…在尋找某個人。」
某個人?
無信騎士團三人組面面相覷。
……………………
「安森·巴赫?你們製造這麼多的動靜,都是為了安森·巴赫?」
一片黑暗的白鯨港市中心上空,孤立風雪中的精靈少女臉上露出了荒謬到極點的表情,甚至還有幾分失望——就像以為情人為自己精心準備了一桌晚宴,結果只是自己隨便吃了幾塊麵包和醃肉果腹的那種失望。
原本覺得對方費盡周折,是為了將盧恩家族在新世界的根基連根拔起,或者徹底剿滅殖民地的殖民者,將舊大陸所有勢力驅逐出去,一個不留。
結果對方竟然是為了安森·巴赫——一個人類!
而且還不是像親愛的路易那樣,十分特殊,高潔,稀有的人類,而是…像安森·巴赫那樣的人類!
「你們打開了安息之土的限制,不惜將自己暴露在自然法則面前,毫無顧忌的揮霍真神門賜予你們的權柄,就是為了區區一個安森·巴赫?」
「是我無法理解你們的苦衷,還是你們這些傢伙已經徹底瘋了?」
精靈少女搖了搖頭,等待著對方的答覆。
但黑暗中沒有傳來一絲動靜,唯有數之不盡的詭影從四面八方湧來,不斷壓縮著她周遭燃起的火焰。
雙目猩紅的芙萊婭冷哼一聲,火焰的紋路猶如甲冑般,瞬間遍布全身。
「轟——!」
環形烈焰以她為軸心在周圍炸開,悽厲的慘叫聲隨之響起。
但這還未結束,少女像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掏出精緻的匕首,被烈焰包裹著的利刃漂浮在半空中,伴隨她指尖的動作划動,慢慢在身前張開了一個金紅色的原初之環。
下一秒,半空中的暴風雪毫無徵兆的停止,滾滾熱浪向穹頂四周快速席捲,以極快的速度鋪滿了整個白鯨港上空。
轟——
沉悶的呼嘯在漆黑的夜幕中炸開,天空中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白霧」——那是被熱浪所蒸發的暴風雪。
仿佛是感覺到了威脅,鉛灰色的烏雲緩緩凝聚,一張猙獰扭曲的臉孔浮現而出,空洞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嬌小的身影。
「你知道…我們這些真神血脈的後裔們,與你們這些可悲的守墓人有著天壤之別,力量是與情感綁定的;我們的情緒有多麼激烈,力量就有多少。」
毫無懼色的芙萊婭昂首望去,輕描淡寫道:「而我的情緒,與那個人緊密相連。」
「而你你不僅威脅了我,同時也威脅到了他…他的生命,事業,前途,以及他所珍視的一切,都有可能因為你的出現而毀於一旦。」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猜猜看,現在的我究竟有多麼的憤怒?」
「現在的我…究竟有多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