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見到房裡一圈人,江問眉頭輕鎖。

  「吃過飯了嗎。」殷雁先開了口。

  趙慧雲笑著和殷雁交談:「這位是您兒子?」

  殷雁微微頷首:「我們家老二。」

  其實那晚在簡糖趙慧雲就見過江問,只是當時人多又雜,燈光暗,所以這時她總覺得面前這男孩眼熟,卻也想不起具體的。

  江問掃過逢寧一眼,靜靜走到床邊。

  江玉柔抓著他的手搓,「呀,哥哥,你的手好涼,我幫你捂熱。」

  江問揉了揉她的發,「好點了嗎?」

  「好點了。」江玉柔左看看,右看看,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我是不是不用上課啦?」

  江玉韻彎起唇角,「你就這點出息。」

  他們用崇西那邊的方言交流,別人也聽不太懂。逢寧觀察了一會發現,這一家幾口人,就沒難看的。

  江問大部分外貌都是源自於他的媽媽。殷雁不像同齡中年婦女那般臃腫,面龐保養得當,絲毫沒有因為歲月的打磨而顯得蒼老,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候的風情。

  不合時宜地,逢寧想起雙瑤評價江問的長相,說他特別清純。當時沒法理解,現在卻突然有點回味過來。

  他氣質就很有距離感,才十幾歲而已,就連笑起來都覺得冷。在這種乾淨的雪天,無端端就給人一種冰清玉潔的感覺。

  趙慧雲慣會察言觀色,「咱留個電話,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逢寧也跟著站起來,牽過縮在旁邊的趙凡宇,指了指病床上的江玉柔說:「快點,跟別人小妹妹真誠地道個歉,然後說再見。」

  趙凡宇飛快地看了眼在病床的人,諾諾地擠出三個對不起。

  出了住院樓,趙慧雲拍拍逢寧肩膀,「這次多虧了你,我剛剛來的時候托朋友查了,摔的居然是江家小女兒。趙凡宇這個臭小子,一天到晚給我惹禍。」

  呼啦啦一陣風吹到臉上,像被人抽了一耳刮子似的。逢寧圈上圍巾,把臉縮在裡面,哈了口氣:「不謝不謝,老闆真要謝我,每個月多發點工資就成。」

  「就你會貧。」趙慧雲低語,「對了,你和江家小公子認識?」

  「誰?」逢寧反應了一會,哦哦兩聲,「江問啊,我跟他一個班的。」

  「這不是巧了,說不定借這個機會能跟江家攀點關係,正好我想租幾間廣九那邊的商鋪。」

  趙慧雲是個人精,剛剛對殷雁話說的那麼客氣不是沒原因的。內疚是一方面,或多或少還是存了點巴結的心思。她盤算著,「到時候我再聯繫一下,你放假抽的出時間去教那個妹妹寫幾天作業嗎?工資我按小時來結。」

  逢寧想了想,「我寒假...除了肯德基的打工,應該也沒啥了吧。」

  「呵,肯德基還收童工?」

  「短期工,管的沒那麼嚴格啦。」逢寧笑容燦爛,「再說了,您店裡不也用童工嗎。」

  「你怎麼不是我女兒,你媽媽是怎麼生你這麼懂事的崽。」趙慧雲看看時間,從錢包里抽出幾張毛爺爺塞到逢寧手上,「行了,我還有單生意要談,我不送你們了,你倆搭個車回學校。」

  雪不停地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在路邊吹了半晌的冷風。路面都被凍住了,來往的的士很少。

  沮喪的趙凡宇剛剛憋了半天,看媽媽終於走了,哇的一下,抽抽噎噎哭出來。

  小胖子的悲傷來的突然。逢寧張目結舌,她站在旁邊跺腳,摸出一張紙給他擦鼻涕,「你哭什麼啊?」

  趙凡宇臉頰鼓起來,「我就是想哭,我心裡難受。」

  「你媽媽還沒揍你呢,你心裡難受什麼?」

  「我、我不想告訴你。」趙凡宇打了個哭嗝,「但是我就是難受,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心裡特別難受,嗚嗚嗚嗚嗚。」

  逢寧逗他,「你告訴我唄,你不告訴我,那你只能一個人哭,一個人憋在心裡多難受啊。」她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哇,不會吧,你上次在肯德基要的安娜玩具就是要送給這個小妹妹的?」

  聞言,趙凡宇哭的更大聲了。

  逢寧快要笑死了,面上還是一本正經,刺激他:「小胖子,你是不是暗戀別人啊?那你這次害的別人住院,人家肯定恨死你啦。」

  說不過她,趙凡宇嗚嗚地哭,邊哭邊抽噎著瞪她。

  「這可咋辦啊?」

  逢寧正逗小孩兒玩的高興,身邊突然慢慢停下一輛高級的黑色轎車。

  車窗降下,江玉韻問:「你們兩個是不是要回學校?現在不好攔車,你們上來吧。」

  「好啊好啊,謝謝姐姐。」逢寧驚喜了一下。她也不扭捏,趕忙拉著趙凡宇起來。拉開了車門才發現後面也坐著一個人。

  逢寧盯著他看,江問把頭扭到一邊,看向窗外。

  驟然進入冷空氣,車窗起了一層白白的霧。逢寧拍了拍趙凡宇腦袋上的雪,她面頰被凍得有些粉,笑卻特別甜,「姐姐你真好,人美心又善。」

  司機在開車,江玉韻笑了笑,問,「小孩兒在哭什麼?」

  「沒事沒事,剛剛被他媽媽罵了一頓。」逢寧立刻解釋。

  趙凡宇胸口上下起伏:「姐姐欺負我。」

  逢寧抬手捂住他的嘴,「你瞎說什麼。」

  路口有個紅綠燈,車子緩緩減速。江玉韻瀏覽了一會工作郵件,問:「小姑娘,你多大了?」

  「我高一。」

  「哦?小問也是高一。」

  「我們是同班的。」

  「你們是同學啊?」江玉韻從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我還以為你們倆不認識呢。」

  「剛開學,大家都不怎熟悉。」

  江問一直沒出聲,刻意冷淡她。正好來了電話,他接起來。

  車裡開的暖氣很足,趙凡宇脫下手套。摘圍巾的時候,放腿上的手套掉到他腳邊,逢寧彎了點腰去夠。

  江問心不在焉打著電話,看了眼,不耐地把腿岔開,給她留出空間。

  那頭趙瀕臨扯著嗓子吼了好幾聲,「你去哪了怎麼沒見人?喂喂餵江問江問?咋沒聲音了?問哥!」

  江問回神,隨口應了聲,「吵什麼吵。」

  「哦哦哦,你剛剛乾嘛呢,突然就不說話了,我還以為沒信號。」

  江問眉目生冷英俊,臉上神情煩躁,「我馬上就到學校,掛了。」

  「是趙瀕臨?」

  江問板著臉,嗯了一聲,

  「你黑眼圈怎麼這麼重?」江玉韻頭稍稍一偏,「你這才剛上高一,在學校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江問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我說你這段時間怎麼回事啊,在家裡也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是不是學校遇到什麼事了?」

  江問打斷她,「別說了。」

  江玉韻不罷休,「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沒有談戀愛。」

  「真的假的,我在你這個年紀,不知道談多少個男朋友了。你瞞著我幹嘛?」江玉韻又去問一邊的逢寧,「這小子在學校是不是很多女生追?」

  「是啊是啊。」逢寧笑起來,「江問在我們年級可受歡迎了呢。」

  她們聊天的時候,他微微側頭看逢寧,不過很快又移開。

  「哈哈,初中我帶他出去吃飯,經常有小女生跟著。」江玉韻話題轉的快,「不過他不開竅呢。」

  「確實。」逢寧一臉的贊同,「晚幾年開竅也沒什麼,反正還小。」

  車開到學校門口。

  逢寧替趙凡宇框上帽子,耐心囑咐道:「你自己回寢室換身衣服,下午乖乖去上課知道嗎?」

  趙凡宇蔫蔫地應了一聲。

  逢寧直起腰,拍拍他的背,「好了,你快去吧,姐姐也要去上課了。」

  旁邊有人經過。

  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逢寧雙手插在口袋裡,默默地跟在江問身後兩三米的地方。

  他們一前一後,隔著點距離。她突然腳步加快,喊了一聲,「誒,江問,你上次的彩票中了沒?」

  「不知道。」他聲色如常。

  「我靠。」逢寧還抱著最後一絲期望,「那你開獎的時候看了沒?」

  「沒有。」

  江問不想理她,連個眼神都欠奉。往前走,步子邁的很快。

  她嘴賤:「你走這麼快幹啥,小心摔跤,今天路可滑呢。」

  細細一想,江問對著她從來就沒副好臉色,逢寧也不自討沒趣了。

  哼,什麼臭脾氣,最好狠狠摔他一跤!

  逢寧盯著江問的背影,在腦海中幻想著,他走著走著,忽然摔了個狗吃屎。然後這時候,她趾氣高揚地走過他身邊,連一個眼神都不帶施捨的。

  老天爺果然是聽到了她的詛咒,現世報直接就來了。逢寧想的入神,一時不察腳底路況。右腳忽然一個失衡,腳腕帶著小腿一扭,她猝不及防,下意識地尖叫一聲,驚起了蹲在枝頭的雪。

  江問回頭。

  只見逢寧以一個極其難看極其難看的姿勢,直接跪撲到路上。

  鑽心的疼痛瞬間從腳踝席捲到中樞神經。逢寧臉發白,額角都滲出了汗,唉喲了罵娘兩聲,眼淚都差點飆出來了。

  她被摔的有點懵。

  幸虧冬天.衣服穿的厚,摔倒的姿勢雖然難看,身上倒是不怎麼痛。腳還卡在那個被雪掩蓋住的小坑裡,把腳挪了一下,疼痛的感覺太鮮明,逢寧不得不坐在地上緩緩。

  不幸中的萬幸,這時候是午休時間,校園裡的人很少。她丟臉的樣子沒人旁觀。

  江問站在原地默了幾秒,走過來,垂頭打量了她的慘狀一番:「你沒事吧?」

  逢寧一動就疼,惱羞成怒地質問:「你看我像沒事嗎?」

  江問哦了一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還能站起來?」

  「我試試。」

  因為太痛,所以她起身的時候,換個姿勢就要頓一下,特別煎熬。她在他的注視下,屈辱地,慢慢地,從雪地里爬起來。

  「去醫務室吧。」

  他到底良心未泯,她心底寬慰了不少。逢寧由江問扶著,五官都皺在一塊了,艱難地進行單腿蹦跳。蹦了一會,又一滑,連帶著江問也差點摔倒。

  她大怒,「我他媽今天不是穿的防滑雪地靴嗎???這是什麼假冒偽劣產品,我快能在地上溜冰了,我改天一定要去投訴!這個黑心商家,赤.果果地欺騙消費者!」

  前路漫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蹦去醫務室,逢寧徹底萎了:「要不你去喊個人來幫幫忙?」她疲倦無比,「我實在是跳不動了,你要不給我借個輪椅什麼的。」

  看她倒霉的衰樣子,他不知為何心情突然變好。

  江問把她打橫抱起來。

  逢寧嚇了一跳,差點沒跌下去,兩個手臂反射性地纏繞上他的脖子,「我靠,你公主抱啊?不太合適吧。這還在學校呢,給別人看見多不好啊。」

  一句話把原本還有點小旖旎的氛圍破壞的乾乾淨淨。

  「你能不能別吵了。」江問很不耐煩,顛了顛她,「就算被人看到了,吃虧的也是我。」

  「什麼叫吃虧的也是你?」逢寧現在沒行動能力,只能任他抱著,「算了,不跟你爭了。你看著瘦,力氣還挺大的哦。」

  忍了片刻,江問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要勒死我嗎?」

  逢寧一抬眼,見他臉都浮上兩坨紅暈,她陪著笑,鬆了鬆手上的力氣,「我這不是怕掉下去沒安全感。」

  走著走著,他呼吸越來越重。忽然,江問委身,把逢寧重新放到地上。

  「又怎麼了?」

  江問手臂發麻,甩了甩手,臉上都出了點細汗。他很冷漠很直接:「你太胖了,我抱不動了。」

  「我胖?你有沒有搞錯!」

  逢寧真是無語,尷尬地理了理衣服,嘀嘀咕咕,小聲替自己辯解:「我哪裡胖了,我頂多是今天.衣服穿得多了一點。我他媽體重還沒過百呢,我一點也不胖!」

  休息了一會,江問紆尊降貴地半蹲下,「上來。」

  逢寧忿忿地趴上去,「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真垃圾。」

  江問用手腕托住她的腿,肌肉繃緊,動作一頓,「你再說一句?」

  「算了,我不說了。」逢寧唉聲嘆氣,「你總不至於小心眼到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吧?」

  他歪頭:「你可以試試。」

  「我死也不會鬆手噠!」

  路上,趙瀕臨電話又來了。逢寧從口袋裡替他掏出手機來,放到他耳邊。等到掛電話,她手都舉酸了。

  就這麼艱難地到了醫務室,兩人都呼哧呼哧喘著氣。脫了鞋給醫生檢查,還好沒骨折,只是腳崴了。

  還是上次那個女醫生,人一邊給她敷藥,狐疑地問:「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們倆啊?」

  逢寧坐在床上,點點頭:「是的,之前他中暑的時候我們就來過一次。」

  房間開了空調,江問把衝鋒衣拉鏈拉開,去廁所洗了把臉。

  趙瀕臨在旁邊侃大山:「哇,逢寧你怎麼摔這麼狠啊?」

  「剛剛走路想事情沒看路,誰知道這麼衰。」

  趙瀕臨神情古怪,「哦,那你怎麼和江問在一起?」

  逢寧把今天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遍給他聽。

  趙瀕臨點點頭,「那你們還是挺有緣分的。」

  女醫生說:「差不多了,你們可以走了。記得這兩天不要劇烈運動,準時敷藥。」

  「你們這兒有沒有輪椅啥的?」逢寧轉頭四處找。

  女醫生好笑,「輪椅沒有,我給你開個單子,你去後勤那領拐杖去吧。」

  逢寧攤手:「那我現在這樣咋去。」

  女醫生諾了一聲,「這不是有兩個男同學嗎?」

  趙瀕臨嘻嘻笑著,舉起手來:「要不我把逢寧背回教室吧,你去幫她領東西。」

  江問也沒說好不好,素著一張臉,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怎麼樣?」趙瀕臨問。

  沒回應。

  「不怎麼樣?」趙瀕臨又問。

  還是沒回應。

  趙瀕臨收起嬉皮笑臉,「算了,我突然想起來我最近的腰不太好,背人這種事還是教給江問吧。」

  逢寧重新趴回到江問背上,趙瀕臨站在旁邊笑看著,特別下流地吹了個長口哨。

  半路上,逢寧摸索了一下身上的口袋。她叫了一聲,「我靠,我手機咋沒了。」

  江問步子停下來。

  「是不是掉在我剛剛摔跤的地方了?」她懊惱地嘖了一聲,「你手機借我打個電話。」

  撥出去,聽到嘟嘟的聲音,還沒關機。逢寧小小地鬆了口氣,「打的通,應該還沒被撿走。」

  於是他們又往校門口走。

  雖然這個手機是齊蘭充電話費送的,但是這麼不明不白丟了,逢寧也要心疼死。

  她嘮叨:「我從小就特別怕弄丟什麼東西,我小學的時候掉了公交車卡和十塊錢,真的感覺跟天塌了一樣,躲在雙瑤家裡的天台不敢回去。」

  說著說著,逢寧鼻子抽動兩下,「江問,你用的啥洗髮水,味道還挺好聞的。」

  江問靜默不語。

  「你咋不說話?」

  「說什麼?」

  她又聞了聞:「你洗髮水牌子。」

  「你買不起。」江問語氣淡淡的。

  「.......」

  逢寧七竅生煙。

  嘔嘔嘔!!噁心的有錢人!!!!!

  不過這會兒她腿腳不便,找手機只能靠江問。她忍氣吞聲,沒有再自取其辱。

  江問把她放到一個長椅上。

  逢寧伸出手:「把你手機再借我用一下,我來搜搜怎麼快速消腫。」

  江問稍微遲疑了一下,把手機拿出來,解開鎖遞給她。

  一陣風吹過來,樹叢嘩啦啦作響,逢寧打了個哆嗦。捧著這個看樣子就很貴氣的手機欣賞了會。

  她點開瀏覽器,在搜索欄里剛剛打了出「怎麼」兩個字,歷史記錄就直接被關聯了出來:

  ——怎麼才能不喜歡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就發了,等會可能要捉蟲,可以不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