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江問,你找到沒啊!」她大喊。

  「用我的手機打個電話。」他指揮。

  兩分鐘之後,在【你不要再迷戀我,我只是一個傳說】的鈴聲旋律中,江問懵逼了幾秒。他忍了忍,臉色晦暗,單膝跪在一堆雪裡,把吱哇亂叫的手機扒拉出來。

  正好唱到【heyyo~哥不會寂寞,因為有寂寞陪著哥】,他暗自深呼吸,黑著臉掐斷電話。

  逢寧坐在長椅上,用一種很深沉的眼神,和江問隔空對視。

  他把手機遞給她。手指尖被凍得通紅。

  逢寧立刻換了副討好的表情,狗腿地收下,心疼地捧在手裡反覆查看。

  好在國產機雖然山寨,但勝在耐摔耐砸,在冰天雪地凍了半天也沒有什麼損壞。

  上樓的時候,江問真的忍不住了,問:「你為什麼這麼非主流?」

  逢寧有點茫然,微微抬起頭:「我怎麼啦?」

  「手機鈴聲...」

  「哦哦。」逢寧一下來了精神,語氣興奮,「我覺得很好聽啊!唉我就是覺得這首歌吧,真的,我對它的一些歌詞特別感同身受。」

  「......」

  「我初中去ktv,特別喜歡唱這首歌給我的粉絲們聽。」

  江問斜瞟一眼她:「粉絲...們?」

  「是啊。」逢寧好臭屁的樣子,可惜他看不見,「我初中就是好多人偶像!我有些狂熱的粉絲,就雙瑤和趙為臣他們,曾一度要給我建個後援會。我這個人吧,就是不喜歡高調,所以我嚴辭拒絕了!」

  她說話的時候氣息拂在他耳後的皮膚,痒痒的。

  顛簸中,逢寧趴在江問的背上,從後面能瞅見他短短的黑色發尾,半透明的耳垂,還有一小截高而挺的鼻樑。

  「對了,你還記得那個燒我頭髮的男生不?」逢寧語氣歡快,「他不是追了我很久嗎?然後初中畢業的時候,吃完飯去唱歌,我就專門給他唱了這首歌,哥只是個傳說。」

  「然後呢?」

  「然後他被我雷到,畢業以後就再也沒聯繫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逢寧哎地嘆了聲,「不過聽別人說,他上高中以後換了至少四五個女朋友,過的好開心。」

  「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她嚴肅地說:「給你洗腦。」

  「洗什麼腦。」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遺憾是常有的。」逢寧敷衍的話就在耳邊,「喜歡不喜歡都是一瞬間的事情,不要太往心裡去哦。」

  沉默幾秒,他問:「你是腿摔了,還是腦子摔了?」

  「嗯?」

  江問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比外頭正在下的雪都冷:「這種矯情的話也虧你說的出口。」

  逢寧:「......」

  她被他的毒嘴噎了兩秒,氣鼓鼓:「嘿,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刻薄?」

  「我以前也沒發現你這麼弱智。」

  逢寧怒而失笑。

  雖然他們兩個之間的交集都開始於她的一場處心積慮。她懷著「教育」的心思接近他,但是接觸下來發現,江問其實沒想像中那麼討厭,雖然欠了點禮貌,有時候還挺逗的挺可愛的。

  所以他這會儘管講話難聽,她卻暗暗鬆了口氣。

  ——他話里話外,不像是「被困住」的樣子。

  而江問怎麼可能聽不懂她剛剛那句話的中心思想是什麼。她現在倒是知道拐彎抹角,沒之前那麼鋒利了。

  誰還沒點骨氣了?

  他從小到大在別人眼裡都是天之驕子,自尊心捧出去,三番兩次被踐踏。江問本來就已經灰心。

  如今稍微有一點接觸,她就避如蛇蠍,再三跟他劃清界限。江問心底壓了很久的火,又被她一點一點勾起。

  他口不擇言,氣的開始爆粗:「我之前真是眼瞎了,才沒發現你品味低俗,自戀又自大。麻煩你以後不要用那些不知道從哪看的狗屁青春傷痛語錄來教育我。」

  好好的談心怎麼變成了幼兒園小朋友互罵?逢寧回神,是不是有哪兒不對?

  她也沒說啥啊咋就把這人點燃了。

  逢寧掙扎了一下,氣沖沖地說,「某些人,之前對我愛而不得也就算了,現在怎麼還人身攻擊呢?」

  「誰對你愛而不得!」她一句話,又刺激得他惱羞成怒。

  「誒誒誒,我可沒說是你啊,你自己承認的。」

  江問作勢要放手,「你下來,自己走吧。」

  識時務者為俊傑。逢寧決定不跟他計較,裝出大度的樣子:「好好好是我錯了,錯了。」

  快走到教室門口,江問把她粗暴地丟下。逢寧一下沒站穩,在地上踉蹌了兩下,勉強維持身體平衡。

  要走的時候,她喊住他。

  江問停步。

  「雖然你今天各種羞辱我,罵我,但是我逢寧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逢寧拍了拍胸脯。

  江問閉閉眼睛,用了畢生的教養克制自己。他抬腳就走。

  她在後頭吼:「謝謝你今天幫我找手機!祝江問同學聖誕快樂,年年都快樂!!!」

  元旦將近,學校人性化地放假半天。按照啟德的傳統,每年的元旦晚會都是各班自己在班上舉辦。

  文藝委員下午有個學生部的會要開,沒時間布置晚會。她找了班上最好說話的老好人孟桃雨,央求了半天,終於磨的孟桃雨答應幫忙去買採購要用的裝飾品,彩帶、氣球、禮花等。

  從班長那領完班費,孟桃雨出了校門攔了個的士。

  師傅打完表,問她要去哪。

  孟桃雨沒經驗,她想了想,「您知道附近有什麼地方賣小飾品的嗎?」

  師傅思考了一會,打方向盤,「知道!」

  結果到了地方一下車,望著市集門口那塊略顯破舊的藍招牌。孟桃雨人都傻了。

  這、這裡是昌正集市?

  昌正集市一共兩條主街,一個是洛街,一個是東街。

  孟桃雨膽子小,一直規規矩矩,從來不敢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場合。上小學還是初中,就從別人口裡聽說過,南城有一個著名的下九流集中區,經常出現大型惡性鬥毆,常年混亂且熱鬧,就是昌正集市的東街。

  看一看手錶,如果這會再去別的地方,教室就來不及布置了。孟桃雨進退兩難。

  徘徊猶豫半天,想著白天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就鼓起勇氣進去了。一路過去,有足浴店,理髮店,還有未開張的大排檔店。一切都挺正常的,不是她想像中的龍潭虎穴的樣子。

  孟桃雨不敢走的太遠,隨便找了家雜貨店,挑了些糖果瓜子小零食。轉悠了一圈,按照文藝委員給的單子拿東西。

  她沒怎麼一個人買過東西,結帳的時候呆呆的,也不會跟別人講價,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

  終於買完了出來,她鬆了一大口氣。走在街上,有兩三個人跟在身後介紹產品。孟桃雨是個好脾氣,拒絕的都很有禮貌,擺擺手:「對不起,我暫時不需要。」

  眼看著就要走出去,有個男人雙手抱臂,攔住她。

  她剛把對不起說出口,那個男的就笑了,「妹妹,一個人嗎?要不要陪哥哥去打場桌球?」

  孟桃雨攥緊了手裡的塑膠袋,往旁邊疾走幾步。

  男人錯開幾步,有一搭沒一搭地攔她,「就一盤,哥哥看你好久了,第一次來?還是學生啊?」

  孟桃雨身子明顯一僵,有點慌了。求助地看向四周,可來往的人似乎都見慣不慣。

  她轉身想跑,發現身後早就跟了人,圍著她的小混混齊齊笑了起來。

  「你們要幹嘛?」孟桃雨腿都軟了,連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陪哥哥玩一場撞球。」

  包圍圈漸漸縮小,她眼淚快掉出來了:「不行,我要回學校,我不去。」

  有一個人笑,「南哥,你別調戲別人學生妹了。」

  南哥走近一步,「就玩玩,又不幹嘛。」

  孟桃雨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人,她小聲說:「你們別攔著我,我、我是來找我哥哥的。」

  男人很感興趣:「找你哥哥,你哥哥是誰啊?」

  「我哥哥...」孟桃雨白著臉,眼一閉,死馬當活馬醫了,「我哥哥是孟瀚漠。」

  誰想這個名字一說出來,南哥定睛看她幾眼,重複了一遍:「孟瀚漠?」

  孟桃雨心底又升起了一絲希望,急著點頭,「嗯嗯,就是他。」

  就在這時,最外圍的人大呵一聲:「漠哥!」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孟桃雨滿臉驚詫,又睜大眼睛確認了一下。

  真的是他。

  孟瀚漠叼著煙,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他望過來的瞬間,她激動又緊張,眼淚竟然刷的掉出來。

  「這兒有個學生妹說是你妹妹?」剛剛喊他的那人問。

  他們讓開了條路。孟瀚漠身邊還跟著倆人,他眯著眼瞅了瞅孟桃雨,頓了頓,說話的聲音低沉之中帶點沙啞,「哦,我妹妹。」

  幾個人的調笑戛然而止。

  整個「交接」過程十分平靜,孟桃雨跟著他們走了。

  陳西也還記得她,「你是寧仔同學吧?一個人就跑東街來了,夠虎的呢。」

  剛剛劫後餘生,孟桃雨臉上淚痕未乾,臉幾乎要埋到胸口,「我們班元旦晚會,我來買點東西。」

  「東西買完了?」一根煙抽完,孟瀚漠不緊不慢側頭。

  孟桃雨不敢跟他對視,提了提手中的塑膠袋,「應該...應該差不多了。」

  陳西笑:「你還挺聰明,知道在東街報漠哥的名頭。」

  他這麼一說,又把孟桃雨臊著了。她結結巴巴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哪裡又戳到了這些人的笑點,他們轟地笑起來。

  陳西他們平時很少能接觸到孟桃雨這種乖乖女,講兩句話就覺得新鮮。小女孩手套圍巾都是粉色的,羽絨服的帽子還有兩兔子耳朵。人也跟個小兔子似的。

  等他們笑的差不多了,孟瀚漠才懶散地偏偏頭:「走吧。」

  「啊?」孟桃雨懵了一下。

  「送你回學校。」

  陳西:「帕薩特的車鑰匙在阿虎那兒,他進貨去了。」

  孟瀚漠哦了一聲。

  看著他們走遠,寸頭擺出個詫異表情:「漠哥今天啥情況啊,這麼柔情。」

  路上有積雪,車子開的慢。孟瀚漠坐在前頭,單手撐著頭。

  孟桃雨兩隻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就這麼看他的側臉,發呆數秒。

  他扭過頭的時候,她突然回過神,臉紅了大半。掩飾性地拿起手機,開始翻班群里的消息。

  逢寧就坐在班門口,親眼目睹了江問在走廊上,被幾個女生圍在中間。送圍巾,送手工餅乾,送巧克力。

  她心不在焉地想,冬天真是個浪漫的季節啊,纏纏綿綿的雪一下,就給人一種能攜手走到白頭的感覺。

  趙瀕臨從後頭走過來,在逢寧課桌上放了一張賀卡。

  逢寧直接打開,聞到一股香水味,咧嘴笑:「哇,趙瀕臨,你這麼精緻啊?」

  「是啊,你的呢?」

  「我的什麼?」

  趙瀕臨奇道:「你新年不給別人寫賀卡啊?」

  沒看出來他還有顆少女心,逢寧挑挑眉,「我不寫賀卡,沒什麼意思。」

  主要是賀卡這玩意也貴,普通的一張就要一塊錢,漂亮點的要十幾塊,一張破紙,也虧了那麼多人買。

  趙瀕臨嚷嚷:「這不行,我都幫你寫了,你得回禮。」

  逢寧掐著下巴,做出思考狀:「行吧,那你等我十分鐘。」

  教室里開始準備布置場地,越來越吵。趙瀕臨熱出汗,把外套脫下,隨手丟給江問一張折成三角形的紅色便利貼。

  他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皺了皺眉:「這什麼?」

  「我找逢寧要的新年賀卡。」趙瀕臨搖了搖自己手上綠色的便利貼,「她順便給你也寫了一張。」

  江問哦了一聲,也沒打開看,直接拋到桌上那堆禮物里,視而不見。

  趙瀕臨隨意地把便利貼放在桌上,側身跟別人講話去了。

  江問拿過來看了一眼。

  又是一幅畫,一個抱著籃球的男孩,腳上是aj球鞋。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把便利貼對摺,扔到一旁。

  維持著表面的冷淡,打開手機玩了幾盤遊戲,直到屏幕顯示遊戲結束。

  江問後仰了一下,關掉手機,慢吞吞地挑了一個禮物,開始拆。

  拆完一個,丟開,換下一個。

  漸漸的,禮物沒了。課桌上只剩下一張三角形便利貼。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沿,終於還是拿過來,打開。

  【祝江問同學新年快樂,年年都快樂!】

  光禿禿的一行字,其餘什麼也沒有,甚至連落款都沒有。

  另一張便利貼就在手邊,江問拿過來,又重新看了一遍。

  上面的人物可愛生動,穿著八號球衣,連臉上的酒窩都畫了出來。

  十秒過去,他冷笑一聲。

  江問把趙瀕臨的便利貼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