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入11月,當直隸的整頓有了結果,吳有平的報告就發在了黨內期刊《每周談》上。吳有平很清楚自己會面對什麼,因為吳靈圃並沒有真正搞出什麼無可挽回的結果,所以黨內與政府內不乏對吳靈圃代表的冒進思路的認可。
畢竟,吳靈圃成績在那裡擺著,直隸部也沒有把吳靈圃定性為反面。而且對於那些只會進行命令式管理的領導幹部來說,他們的政績也只能通過可以看到的內容體現出來。想通過學習的方式提升自己,這種事情有概率,並非所有的學習都能獲得期待的結果。很多領導幹部對於『經濟風險』這個詞相當厭惡,但這種厭惡恰恰是他們懂得風險的不確定性,所以厭惡對自己不利的風險。
吳有平早就懂得風險,更在革命工作中明白,人類是多麼期待讓別人承擔自己面對的風險。如果只是普通人,危害也很小。但是國家權力掌握在這種樂於轉嫁風險的人手中,那將帶來很大的問題,甚至是災難。
報告發出去的頭幾天,暫時沒有出現反對的意見。吳有平心情比較緊張,便去見了何銳。見何銳可以談談工作,更重要的是可以緩解心中的壓力。如果有什麼人是絕不轉嫁風險的,何銳就是吳有平見過的少數中的少數。
一見到何銳,就見何銳把一份文件放到吳有平面前,「法國來的消息。」
吳有平拿起來看了看,居然是法國政府在歐洲大戰紀念日,也就是11月11日之前,向中國在歐洲大戰派遣到法國的華工代表頒發了『法國榮譽軍團勳章』。
法國榮譽軍團勳章,是法國政府頒授的最高榮譽騎士團勳章。1802年由時任第一執政拿破崙設立以取代舊封建王朝的封爵制度,是法國政府頒發的最高榮譽。是法蘭西軍事和平民榮譽的象徵,也是世界上最為著名的勳章之一。
榮譽軍團是一個榮譽組織,把曾為法蘭西共和國做出過卓越貢獻的軍人和平民都囊括在其中;而榮譽軍團勳章,就是其成員光榮和名譽的標誌。
何銳笑道:「有平,如果你現在去法國出訪,以你在歐洲大戰時候的職務,至少能獲得了二等勳章。」
「二等是什麼意思?」吳有平有了不解。
何銳對秘書示意一下,秘書簡介明快的做出了解釋。法國榮譽勛位共分六個等級:最高等是特等,可譯作「軍團長勛位」。榮譽軍團是法國組織,軍團長自然只作為法國國家元首蒞任的象徵;
第一等可譯作「大十字騎士勛位」;
第二等可譯作「大軍官勛位」;
第三等可譯作「高等騎士勛位」;
第四等可譯作「軍官勛位」;
最低等譯作「騎士勛位」。
「吳總理,這次法國授予華工代表的是第五等的騎士級勳章。您在歐洲大戰時期已經核心團隊成員,法國也會按照您現在的職務進行授勳。」
聽秘書解釋完,吳有平隨口說道:「法國肯定會給何主席授勳吧?」
不等秘書回答,吳有平腦海里頃刻轉過幾個念頭,便問何銳,「主席準備出訪?」
秘書聽到這話,當即不再開口。何銳則點點頭,「法國已經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我認為出訪的時機已經開始成熟,現在就看英國會不會跟進。畢竟麼,也有些華工前往了英國。」
吳有平一時不敢確定有沒有華工去過英國,便看向何銳的秘書。秘書此時才答道:「到英國的華工數量不大,但是英國軍隊在歐洲大陸作戰的時候,的確接受了大量在歐洲的華工提供的支援。」
外交工作,各種理由都是『由頭』,可以很重要,也可以很不重要。但何銳去歐洲訪問本身的確是一個外交上的大突破。這意味著中國以得到世界承認的列強身份重新出現在世界外交舞台上。乃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亮相。
吳有平想了片刻,問道:「第一站……是蘇聯麼?」
「是的。」何銳爽快的答道。
「歐洲會不會有誤解?」吳有平稍微有些擔心。
何銳當即強調,「歐洲或許會不喜歡,但是歐洲會理解我們的。」
見吳有平不是非常認同,何銳向吳有平做了解釋,「如果法國有一個邊境線上萬公里的鄰國,你覺得法國會不會格外重視這個國家?」
「法國最長邊境線大概就是德法邊境吧?」吳有平笑道。
何銳沒笑,「有平,把殖民地算上,英國才是與法國擁有最大邊境線的國家。」
此言一次,吳有平思忖片刻後就收起笑容。而何銳則繼續解釋了必須首先出訪蘇聯的理由。
只要對外交基本原則有些理解,就會很清楚國家元首首次出訪,必然是代表了其政策或者戰略方向,出訪的必然是最重要的國家。從地緣政治來說,蘇聯與中國有一萬多公里的邊境線,而且蘇聯還繼承了沙俄這個列強的實力,第一站必然要去蘇聯不可。
如果何銳不去蘇聯,史達林同志必然會懷疑中國對於中蘇友好的態度。畢竟,現階段蘇聯內部已經有人在懷疑中蘇關係的未來。質疑者的理由並不離譜,他們認為中國既然打破了外交障礙,自然會直接與歐洲聯絡。而繼續遭受世界列強封鎖的蘇聯對中國的價值會下降。
何銳一旦出訪,必須先去蘇聯。正因為質疑者們會永遠存在,何銳就必須發出明確無誤信號。
吳有平被說服了,「主席,出訪歐洲太過於重要,國務院要做什麼配合工作?」
「此次歐洲之行必然會成果豐碩,我比較不能確定的是德國之行。因為我想從德國得到兩樣東西。第一,是中德在成人培訓方面的經驗。第二,我想邀請少數頂尖德國總工程師到中國參與一些工廠的設計。這都需要德國魏瑪政府的協助。」
聽到職業培訓,吳有平當即想起了國內,便說道:「我能不能先把話題岔開一下?」
何銳同情的看了看吳有平,眼神很快堅毅起來,「你不能岔開話題。因為國內的成人教育的基礎太低。推動工業化,農業時代的經濟模式比如那會被替代。所以不需要討論替代,而是討論如何更快的替代。至於引發的負面作用,就得靠政府來保證底線。失敗者可以失敗,卻不能餓死。成人再教育就是保底的一個重要手段。」
吳有平認為自己聽到了解釋,還是針對他現在面對的最大問題的解釋。然而事情會不會真的向這個方向發展,吳有平還是沒信心。現階段,中國面對風險的普遍思路是『避而不談』,仿佛提及風險本身就是一種罪行。
想到這些,吳有平就非常不快,因為他的人生經歷就是向死而生。如果當年遇到的何銳沒能拯救中國,吳有平也不會放棄自己的理想。如果不敢承認拯救中國本就是一個風險極大的決定,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只要面對挫折,就會自然而然的生出逃避的念頭。
現在也一樣。如果認為工業化是一個溫情脈脈的過程,甚至是更過分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過程,工業化必然會遭到各種失敗。
而何銳則繼續解釋道:「我們已經有了不少的工業積累,對我們自己掌握的工業實力有認知。尤其是我們對美國有過考察,所以在這個基礎之上,邀請德國高級專家參與中國工廠設計,對我們有很大幫助。所以,我們得出錢。而且這筆錢的確有風險。除了錢財的損失之外,還得考慮到法國政府的不快。」
吳有平心情不好,回答就有些隨意,「我們難道不能與法國進行這方面的合作麼?」
「法國的工業很強,但是法國本土畢竟是一個中等國家,其經驗不合適中國。與法國相比,德國更合適。畢竟德國與中國的工業類似度更高。德國本土也有比較豐富的資源,德國必須依靠工業製成品來立國。德國殖民地對德國的影響一直不強,使得德國必須基於內部發展來解決問題。而且,德國人口密度夠高。」
聽何銳這麼講,吳有平不得不將自己的思路拉到何銳這邊。此時吳有平才注意到,何銳的新秘書是一個有著圓臉的漂亮女孩子,吳有平從來沒見過。
但只是看了一眼,吳有平就繼續問道:「如果這樣,我們與法國的合作就只剩下了金融。法國可以提供資本。但是法國的資本好拿麼?雖然沙皇俄國的確靠法國的資本發展起來,不過付出的代價也很高。」
「法國的資本麼……呵呵。」何銳笑出聲來。此時肯定不能預言法國未來會被德國擊敗的事情,畢竟今年是1927年,納粹黨,也就是「民族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正處於其低谷期。不過對於小鬍子個人來說,納粹黨的低潮也未必是壞事。就何銳得到的情報,隨著德國經濟短暫的好轉,黨員不到10萬的納粹黨選舉局面很差,得票率不到2%。當下德國最有力的革命力量是德國共產黨。
現在對吳有平預測未來納粹黨上台,除了製造出神秘主義的『驚人預測』之外,這麼做毫無意義。
假如何銳嘗試完成的世界革命成功,那時候世界各國都會大量向中國投資。如果中國因為自己實力不足而拒絕投資,那就意味著中國完全沒有能力承擔領導世界經濟。所以如何最有效的利用投資,是中國必然要邁過的坎,是必須擁有的經濟能力。
何銳換了個切入點,「法國在沙皇俄國的投資在哪裡?」
「俄國沙皇在哪裡?」吳有平反問道。
秘書聽著何銳與吳有平的對談,漂亮的眼睛不禁睜大。她完全沒想到,上層的談話竟然會如此直接。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相當完整的思路。
「所以,你決定接受挑戰了?」何銳繼續問。
這次吳有平點頭,「是。國務院不管承受了什麼樣的壓力,都會把必須完成應該承擔的工作!」
聽著吳有平一股子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何銳本想告訴吳有平,事情真的沒有那麼糟糕。但何銳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因為何銳確定,自己對於難易度的看法並不符合大眾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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