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目標,漢江!(六)

  在覆蓋著手塗迷彩布的觀察點裡,胡秀山用高倍望遠鏡仔細觀察著日軍嚴密布防的高地。在高地下第一道防線上,日軍的工事非常顯眼。灰白色的水泥外牆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轟擊日軍陣地的火炮來自繳獲中的日軍150榴彈炮,炮彈威力比起東北軍的120炮更勝許多。或許是因為過於醒目的水泥外牆,那些位置遭到了重點照顧。

  自從接到總司令部的回電之後,胡秀山就沒再說一句話。看完日軍陣地布置以及炮擊情況,胡秀山命道:「試探性進攻之後,把日軍水泥防禦工事拍幾張照片,帶些碎塊回來。」

  參謀們立刻傳達這個雖然奇怪,卻並不過分的命令。畢竟這裡是戰場,在解決高地上的日軍之前,集團軍司令胡秀山的確不合適上陣地。

  此時已經到了10月22日上午8點45分。在規定的進攻時間裡,東北軍試探性攻擊開始了。

  負責指揮這個重要高地的磯谷廉介中佐聽到『敵軍開始進攻』的報告,立刻撲到被炮擊震到歪斜的高倍望遠鏡前查看,越看越是訝異。前線戰報中反覆提到東北軍進攻隊列極為稀疏,親眼看到之後,磯谷廉介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

  東北軍的進攻部隊並非直愣愣的衝擊,而是根據不同的地形採取不同的運動模式。或者快速越過障礙物,撲到另外一個障礙物後。或者匍匐前進,把自己儘可能的隱藏在日軍陣地射擊死角內。還有些是橫滾翻,水平移動,進入另外更容易隱蔽前進的路線之上。即便是在很高的位置,採取俯視,東北軍進攻部隊稀疏的進攻隊形也是忽隱忽現。

  進攻部隊稀疏至此,使用70口徑火炮轟擊,如果運氣不那麼好,很可能無法造成殺傷。100口徑以及100以上口徑的炮彈威力倒是夠了,磯谷廉介所在的陣地上,這種口徑的炮彈不過700枚。它們是用來對付敵人集群衝擊以及炮兵,怎麼可能用來打敵人的普通步兵。

  剛想到這裡,槍聲就響了。這些稀疏的東北軍部隊靠近日軍陣地後,主動開始了進攻。把守陣地的日軍當即開始還擊,交戰不到1分鐘,東北軍的60迫擊炮就開始轟擊暴露出來的日軍火力點。

  磯谷廉介只覺得一股惡寒順著脊椎直衝腦門。即便石原莞爾與岡村寧次的戰報中反覆描述過,在22日凌晨,兩人睡醒之後參加的軍事會議上,又重點講述了東北軍的戰術以及兩人採取的應對方案。

  即便有了準備,磯谷廉介親自面對東北軍的進攻,依舊感覺這種戰術是完全陌生的,已經超出磯谷廉介的所有想像之外。此時已經沒空閒讓磯谷廉介感嘆反思了。

  石原莞爾那個瘋子在平壤使用大口徑火炮阻斷東北軍進攻通道,派出大量部隊反擊,也只是取得了擊斃俘虜200名東北軍的戰果。磯谷廉介決定再撐一下。但是為了防備萬一,他也命令100毫米加農炮炮兵連準備射擊。同時下令,第二線隨時準備支援一線戰壕。

  命令剛下完,東北軍的炮擊中加入了新炮組。從落地的爆炸程度看,那應該是100口徑左右的火炮。這些炮彈在日軍第二線的陣地上爆炸,打擊的正是日軍第二線通往第一道防線的通道口。

  「八嘎!」磯谷廉介都罵出聲了。架設在山頭上的機槍陣地正在向東北軍的空軍偵察機微不可見的身影掃射,也完全沒什麼效果。

  也就在此時,一線陣地指揮官的電話打了上來,「報告磯谷中佐,敵軍攻入我們陣地了?」

  「有多少人?」磯谷廉介怒道。東北軍明明就那麼一點人,怎麼會讓日軍一線守備軍官著急到這個地步。

  「四五處陣地里都是槍聲!中佐,也不知道多少敵人衝進來了!」一線陣地指揮官焦慮的喊道。

  這也是戰報里提到的。東北軍的小隊作戰簡直是無孔不入,任何細小的缺口都會被利用。三人作戰小隊突入日軍陣地,並不需要什麼不得了的破綻。

  為了立刻反擊,日軍就要抽調部隊,收攏防守。這就給了東北軍小分隊更多空隙,更多悍不畏死的東北軍士兵從空隙內殺入日軍陣地,給日軍造成了更多混亂。

  而東北軍使用著衝鋒鎗與手雷,各小隊之間相隔又比較遠。反倒能夠肆無忌憚的射擊投彈,最大程度發揮戰鬥力。

  即便此時陣地上的日軍數量遠勝東北軍,卻在到處響起的槍聲與手雷爆炸聲中不知所措。最後被為數很少的東北軍徹底打穿防線,陷入敗局。

  磯谷廉介眼見第一道防線指揮官就是個廢物,當即喝道:「馬上撤退,撤退到第二道防線里!馬上撤退!」

  在如此果斷嚴厲的命令下,第一道防線的日軍不管是否與東北軍接戰,都開始撤退。等第一道防線的日軍撤回第二道防線,清點人數,短暫的交戰後,日軍損失了八十餘人,卻在撤退的時候連一個東北軍士兵俘虜都沒抓到。

  磯谷廉介也不管日軍指揮官們怎麼匯報『大概斃傷敵軍』的數字,根據他的觀察,東北軍進攻部隊傷亡只怕是個位數。

  對著一群不安的指揮官,磯谷廉介的臉陰沉的仿佛能滴下水來,他喝道:「諸君,按照戰前安排,固守第二道防線!在第二道防線裡面,各陣地連接處,緊密防禦。一旦被敵軍攻入陣地,各部隊就地反擊。你們背後已經準備好了預備隊,一線部隊有進無退。」

  此時,東北軍一邊肅清占領的日軍一線陣地,同時也沒忘記胡秀山提出的要求。士兵用工兵鎬猛砸日軍一線陣地的水泥外牆,本以為工兵鎬會被堅硬的水泥牆彈開一下,沒想到一工兵鎬就把那玩意鑿穿了,周圍的水泥竟然四分五裂,滑落到地面。

  這反應倒是讓工兵們大為不解。小心的查看,原來這所謂的『水泥工事』只是在普通工事外麵糊了一層水泥,看上去是水泥工事,外面那層薄薄的水泥一點用都沒有。

  本來負責此事的軍官只是在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此時發現蹊蹺,趕緊安排拍照,還命工兵多處檢查。同時快速命人把水泥樣品送回後面。

  5軍軍長唐雁鳴最初也搞不明白司令官胡秀山為什麼那麼在意,聽到報告後放下手裡的指揮工作,親自趕去胡秀山那裡。正好參加了採樣的工兵正在做介紹,工兵介紹完水泥情況。又補充了一件靠近了日軍陣地的時候才注意到的事情。日軍在不少水泥塗層上還寫了很多日文口號,「與陣地共存亡!」,「戰鬥到最後一人!」,「同歸於盡,在所不惜!」

  唐雁鳴聽得不知該如何反應,有些軍官突然笑出聲來,唐雁鳴也跟著大笑。

  這些標語口號是逗樂的麼?日軍一觸即潰,還沒等混戰開始,就快速撤到第二道防線上去。「與陣地共存亡!」,「戰鬥到最後一人!」這是騙誰呢?

  胡秀山拿起水泥片看了看,只是輕笑一聲,就命同志們趕緊回自己的部隊歸建。

  等同志們離開之後,唐雁鳴才問道:「司令是怎麼發現日軍在忽悠我們?」

  胡秀山本不想回答,但沉默片刻,他又決定回答唐雁鳴軍長的問題,「日軍指揮官永田鐵山不是在忽悠我們,不過我覺得永田鐵山只怕已經意識到了,我作戰的決心並不堅定。」

  唐雁鳴之前的心思都在組織戰鬥上,突然聽到這個級別的回答,一時搞不明白胡秀山說的是什麼,只能在心裏面快速搜尋著與胡秀山的話相對應的知識。很快,唐雁鳴想到了漢·劉安《淮南子·兵略訓》裡面的話,問道:「司令,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剛,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是這個麼?」

  唐雁鳴覺得這話的確能夠解釋眼前發生的事情,日本守軍的實力並不強大,所以才格外要裝出強大的模樣,讓東北軍的進攻決心有所動搖。

  胡秀山搖搖頭,「不全是。永田鐵山是在用這麼誇張的方式向我傳遞他一定會死戰到底的信心。只是這麼做用力過猛,徒惹人笑。」

  唐雁鳴看著面前比自己還小一歲的頂頭上司,完全搞不明白胡秀山到底是怎麼想到這些的。就在不知道該以什麼思路理解的混亂當下,胡秀山下達了明確的命令,「唐軍長,你在我軍炮兵以及偵查最占優的敵人陣地方向,組織兩個營級規模的試探進攻。其他部隊進行前置性進攻。告訴兩位營長,是試探性進攻。」

  唐雁鳴趕緊安排。等布置完,他趕緊准問,「司令,能不能給我講清楚?」

  胡秀山轉過身指著沙盤,「唐軍長,如果是你,我給你一萬部隊,配備足夠的炮兵與偵查部隊,你守一座準備完備的山地防線,現在水平的日軍,你能頂住多少部隊的進攻?」

  唐雁鳴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想了片刻就問道:「大概是什麼樣的地形?」

  胡秀山在地圖裡找了片刻,抽出了平壤城南方的一處山地地圖,立刻有參謀把一塊黑板搬過來,把地圖用磁鐵吸塊固定在黑板上。

  唐雁鳴看了一陣,稍有些遲疑的答道:「大概能頂住五萬日軍。」

  胡秀山提出了新的問題,「如果是日軍的一般水平,接受了兩個月的我軍戰術訓練。你能頂住多少人?」

  唐雁鳴這次只思索了很短的時間,就答道:「三萬……三萬五。」

  胡秀山知道唐雁鳴在部隊訓練上非常有天分,對東北軍戰術理解的極為透徹。三萬五的數字與胡秀山想的差不多,不過胡秀山認為大概是三萬人,不能更多。

  但雙方既然在前置條件上的理解差不多,胡秀山才回答了唐雁鳴的問題,「唐軍長,我們都統計過日軍朝鮮的部隊,如果沒有後方增援,守漢城的部隊裡面真正的日本正規軍數量不會超過七千。而現階段,守漢城部隊裡面的日本正規軍數量不會超過一萬五。」

  唐雁鳴對此完全理解。如果只是把背著步槍,抬了些重機槍,帶幾個基數子彈的日本陸軍用火車緊急運到漢城。別說八千,兩萬也能做到。但是這些步兵面對炮兵轟擊,只能充當炮灰角色。為了讓這些步兵能夠作戰,必須按照日本軍隊裝備的比例,一門大炮配備日本軍事條例中規定的相關部隊。

  以漢城現在的火炮數量,日軍頂多配備一萬五千正規軍。其他的士兵本就是炮灰,自然沒必要讓正規軍來充當。

  但這些和胡秀山的作戰決心又有什麼關係呢?唐雁鳴不認為眼前的日軍能夠守住漢城。

  胡秀山本就要向唐雁鳴解釋清楚,就繼續說道:「我們占領漢城之後,絕不會死守漢城。你明白理由何在麼?」

  唐雁鳴只考慮打下漢城,並沒有考慮是不是要守住漢城,以及如何守漢城。聽了司令官的決定,愣住了。把漢城的地形,以及東北軍與日軍的後勤補給因素考慮過去,一道思維鏈條隱隱成型。

  胡秀山不想讓唐雁鳴有太多胡思亂想,就說出了核心理由。

  「這場戰爭可能會打兩年,我們的戰略目的不是擊敗日本,而是徹底消耗日本,削弱日本。在我軍解放整個中國的階段,日本完全無力軍事介入。攻占漢城不是完成這個戰略而必須達到的目標,甚至攻占平壤都只是摟草打兔子,順道的事情。我軍此階段的戰役目標是控制朝鮮北部的廣大山區,構築防線,在下一階段的戰役中充分消耗日本。唐軍長,從戰略角度,在鴨綠江以南,沒有什麼是我們必須得到的,沒有什麼是我們不可以放棄的。」

  唐雁鳴方才已經能夠理解,儘量減少損失,把官兵用在對東北軍有著巨大天然優勢的朝鮮北部山區,是符合戰略需求的選擇。

  然而聽到胡秀山對於東北軍已經占領的朝鮮北部地區的評論,唐雁鳴呆住了。代入到胡秀山的視角,『在鴨綠江以南,沒有什麼是我們必須得到的,沒有什麼是我們不可以放棄的』,唐雁鳴突然感覺自己被胡秀山強行帶到高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整個戰爭。胡秀山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講述出門該怎麼過馬路,要看紅綠燈,要注意交通規則。而唐雁鳴卻感覺自己整個人的境界都被提升了。如果以這樣的視角看戰爭,漢城這座重要的城市其實無足輕重。

  唐雁鳴並不適應這樣的視角,也不喜歡這樣的視角。為了儘快把自己從天上拉回地面,他就問了一個很接地氣的問題,「司令,為何你說永田鐵山猜測你的作戰決心並不堅定?」

  胡秀山淡然答道:「唐軍長,不管日軍如何負隅頑抗,你都可以拿下漢城。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傷亡會過萬。這就變成了日軍在消耗我軍。而且,在平壤,還有從平壤到漢城的路上,石原莞爾與岡村寧次已經了解了太多我軍的戰術特點。我不想讓永田鐵山知道的更多。」

  這問答就把唐雁鳴拉回到了現實的地面上,唐雁鳴也能與胡秀山在同樣的層級上考慮問題,幾個念頭隨即冒了出來。唐雁鳴追問道:「司令派遣前置性進攻,是想看看日軍現在是否針對我軍戰術進行了有效的調整麼?」

  說到這裡,唐雁鳴突然明白過來。一時間,唐雁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日軍那華而不實的一線水泥塗層,那些滑稽可笑的誇張標語,以及日軍毫不拖泥帶水的果斷撤退。在唐雁鳴眼中是日軍虛張聲勢,在胡秀山眼中就是另外一種判斷。

  當然,胡秀山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判斷而做出決定,而是果斷的派遣試探性進攻部隊,來驗證他的思路。胡秀山看待戰略的時候,看似飛在天上,其實是腳踏實地,極為敏銳的採取應對。

  就在此時,參謀部裡面電話鈴接二連三的響起,戰鬥報告開始傳遞進來。唐雁鳴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戰鬥本身。而且下定了決心。戰前,第5軍司令部已經做出決定,能夠接受3000到5000傷亡的代價。

  打下平壤是摟草打兔子,打下漢城也完全可以。如果永田鐵山只是虛張聲勢,並沒有拿出應對東北軍戰術的有效方案,第5軍會將漢城守軍連帶著永田鐵山一併殲滅。

  此時,高地上的磯谷廉介中佐並不知道對面第5軍司令官正在判斷,由磯谷廉介把守的高地到底是一隻覆蓋著柔軟細毛可以隨意揉捏的兔子,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不太好對付的動物。圍繞第二道防線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根據永田鐵山等人制定的臨時條例,日軍防禦體系決不許主動進攻,擺出了一副被動挨打的姿勢。其他臨時條例內容,已經不是被動挨打,而且千方百計的為高地駐守日軍硬挺過一頓毒打做了各種準備。

  布置緊密,毫無空隙的連續陣地。各部隊並不橫向救援,而是由專門的後續二線部隊進行支援。

  東北軍的進攻十分狡猾,便是這樣的防禦,依舊讓他們通過步炮協同找到了機會,接連攻入好幾處日軍陣地。最後,這些部隊在從後面趕過來的增援部隊支援下,被趕出了陣地。

  磯谷廉介越打越是心焦,他已經感受到,這麼被動挨打不是辦法。如果不能反擊,敵人就會不斷發動進攻。此時,磯谷廉介終於下了決定,不能全面反擊,那麼派遣小部隊出擊,改變一下戰場局面總是可以的吧。

  從戰前,磯谷廉介就看中了一條不深的山溝。這條山溝非常適合部隊從上面往下運動,而且這條山溝通向的位置,恰好是此時東北軍部隊的側翼。只要日軍把住山溝兩頭,是可以從側面攻擊東北軍,所以磯谷廉介派遣了一支都頗為善於投彈的士兵。這樣的士兵在歐洲可是能冠以『擲彈兵』的稱號,都是精銳部隊。

  身處高位,磯谷廉介看著部隊快速出發,很快就運動到了東北軍陣地側翼。這裡有頗多便於隱蔽的位置,而且地面也有不少亂石之間自然形成的縫隙,東北軍就算是站在上面用機槍掃射,大量投擲手雷,溝里的日軍也能找到足夠的掩體,不會遭受什麼損失。

  就在磯谷廉介等著這些帝國擲彈兵們發動進攻的時候,一道道火龍從東北軍的陣地上噴向山溝里。雖然子彈不能拐彎,手雷爆炸後的碎片不可能炸碎岩石。但是火焰噴射器卻能夠無差別的橫掃過一切,飛濺的油料持續燃燒著,引燃了地面上大量枯枝敗葉,一條山溝片刻就變成了火窟。

  雖然距離很遠,磯谷廉介聽不到什麼聲音。但是在山溝里那些奔跑的火人,正痛苦的在身上,臉上抓撓拍打的模樣,讓磯谷廉介充分體會到了那些日軍擲彈兵們此時的痛苦。

  有些日軍已經躲進了石頭之間的縫隙,此時也被燒的從裡面爬出來。而東北軍此時才向山溝里扔下去一輪手雷,那些日軍完全暴露在外面,在猛烈的爆炸中倒下了。

  等煙霧稍微散去些,磯谷廉介中佐就見到有些日軍趴在地上,明顯已經死去,而他們的屍體依舊有火焰在上面燃燒。仿佛身處佛經描述的火焰地獄。

  一時間,憤怒讓磯谷廉介中佐暴怒了。他抽出軍刀,嘶吼道:「立刻從後備部隊裡面調一個中隊,我帶著他們反攻!」

  「中佐!」副指揮竹下少佐立刻擋在磯谷廉介面前。

  磯谷廉介吼道:「竹下,你要阻攔我麼?」

  對於日本校官而言,直呼其名已經極度的不禮貌。竹下並沒有在意磯谷廉介的反應,因為他參加過平壤戰鬥,也感受過太多類似的情緒。竹下少佐大聲答道:「我奉永田大佐命令,絕不允許磯谷君離開指揮部。既然要反擊,請讓下官親自帶隊出擊。」

  聽竹下提及永田鐵山,磯谷廉介總算是冷靜了一點。永田鐵山把磯谷廉介派到這個高地之時,已經讓石原莞爾詳細介紹了有可能發生的局面。到現在為止,這些局面並沒有超出石原莞爾的描述。只是磯谷廉介在戰鬥中受到了接二十連三十的持續刺激,加上明明被警告決不能執行的反擊遭到如此慘烈的失敗,他暫時失去了理智。

  作為二葉會這個精英軍官團體裡也受尊敬的成員,磯谷廉介趕緊平復情緒,然後向竹下少佐鞠躬道歉,「竹下君,感謝您的提醒。我之前所說的話,請您前往不要放到心裡。」

  竹下少佐苦笑一下,「磯谷君,如果有什麼殉國的機會,請一定要讓我先上。」

  磯谷廉介知道竹下少佐幾天前還是竹下大佐。在他並沒有自己做錯什麼的局面下,就被連降兩級,成了少佐。按照日軍制度,軍官在一場勝利的戰役中,如果親自在前線血戰而陣亡,對戰爭勝利有貢獻,死後會連升兩級。看來竹下大佐為了洗刷恥辱,早就準備好赴死了。

  而此時新的戰報傳來,東北軍的進攻加緊了。磯谷廉介與竹下少佐兩人趕緊恢復指揮應戰,兩人的神經就這麼接受著持續的煎熬,仿佛被粗鈍的鋸條反覆折磨。時間對兩人慢慢沒了概念,也不知道多久,東北軍終於停止了攻擊,撤回到第一道防線位置。

  撤下去的時候,東北軍不僅帶走了傷者,連死者的遺體都帶走了。

  即便是面對這樣的破綻,磯谷廉介也勒令部下們,決不許追擊。

  戰鬥結束了沒多久,永田鐵山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在電話里,永田鐵山第一句話就是,「磯谷君,你辛苦了。請保持這樣的應對方式,繼續戰鬥下去。」

  磯谷廉介這才交代著戰鬥過程。永田鐵山靜靜的聽著,最後又安慰了磯谷廉介幾句,就掛了電話。

  磯谷廉介看著竹下少佐正組織運送傷員,修整陣地,準備再戰。心中搞不明白自己經歷了什麼。

  從軍以來,磯谷廉介完全能夠接受教條的戰鬥模式,也努力隨機應變的運用學到的軍事知識指揮戰鬥。但是像這次的戰鬥,從頭到尾他既不理解,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完全教條的執行作戰模式,磯谷廉介從未遇到過。

  甚至到了現在,磯谷廉介也不知道對面的東北軍為何要撤退,更不知道東北軍何時會發動下一次進攻。

  就在此時,炮彈劃破空氣的聲音響了起來。高地上的日軍們立刻隱蔽,便是如此,也有些日軍躲閃不及,被炮彈炸飛。

  磯谷廉介放下了所有思考,趕緊準備下一場戰鬥。然而一直等啊等,等到天色已晚,下一次戰鬥也沒有發生。

  在第5軍司令部,軍部,各師師長聚集在一起,第二集團軍司令胡秀山告訴眾人,「我已經向總司令部發過電報,總司令部已經回電,同意停止進攻漢城。之後的幾天,我們將對漢城實施騷擾性進攻,同志們能夠把冷槍冷炮的攻擊做好,儘可能讓全軍都有機會實踐。」

  雖然有些師長好像要說話,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胡秀山則繼續說道:「同志們儘快把今日作戰過程記錄下來,發給司令部。這也是總司令部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