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毫米攻城炮第二輪炮擊結束,河合操中將從要塞作戰指揮室的地上爬起來,對著滿身塵土,灰頭土臉的副官命道:「下令,除少數守備隊之外,全部撤出旅順要塞。部隊迅速進入城區,與敵軍展開巷戰。」
副官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日俄戰爭後進行了加固的旅順要塞竟然如此脆弱。但爬起身的參謀長福原佳哉少將已經抄起電話,下達了河合操中將的命令。
傳達完命令,福原佳哉少將向河合操中將說道:「閣下,請允許下官指揮巷戰。」
河合操在福原佳哉少將眼中看到了決絕。此時已經沒什麼好說,河合操中將向福原佳哉少將躬身行禮,「是我連累了諸君,還請福原君為帝國奮戰。我會返回關東軍司令部,在那裡指揮戰鬥。」
福原佳哉躬身還禮,大聲答道:「閣下,九段坂見。在下去了。」
即便遭到了如此痛擊,日軍的行動依舊極快。炮兵留下了最小限度的人數,畢竟旅順要塞裡面有不少火炮,還有加強的一個重炮團,只要沒被摧毀,就有反擊的力量。其他還活著的日軍全都跟隨各個部隊長離開要塞,進入市區。
這些部分一分為二,七成以上的部隊由關東軍參謀長福原佳哉指揮,在市區指揮一線作戰。不到三成的部隊是已經失去建制被打散的日軍。他們在關東軍司令部附近進行快速整編,儘可能短時間內重新組織成有戰鬥力的成建制部隊,以投入局面危急的關鍵戰場。
關東軍司令部內與河合操中將將指揮搬去旅順要塞的時候沒什麼變化,但河合操中將只覺得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讓他呼吸都變得艱難。
戰爭打到現在,河合操中將已經明白關東軍的覆滅不可避免。覆滅的理由在戰爭之前就已經被決定,敵人有著壓倒性的力量,並且經過巧妙的戰略欺騙後,順利發動了突襲。從那一刻開始,關東軍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
當然,河合操也有責任。作為司令官,他在戰爭之初並沒有看到這個事實。如果河合操看到了,那麼拋棄在關東州邊境的要塞守備部隊,利用所有船隻將關東軍運走,還是能做到的。
如果前往朝鮮的距離遙遠,還可以直接把部隊運往塘沽的外國在華駐軍所在地。這樣,在日本集結大軍對何銳發動進攻的時候,河合操還能率領關東軍主力進攻山海關。
現在,一切都晚了。一步錯,步步錯。在軍校的時候,河合操旁聽過一次軍中的辯論會,討論的是勇氣與剛毅的精神對於戰爭的影響。何銳作為反方,用嚴肅的語氣說道:「戰略因為正確而勝利,戰術因為勝利而正確。勇氣與剛毅的精神,屬於戰術層面。」
從那時候開始,河合操就對何銳十分關注。能夠講出這樣的認知,其基礎是對戰爭本身的深刻理解。日本陸軍大學與其說是一個學校,其實更應該歸於學術機構。在這裡進行的是對戰爭理解的探討與學習,而不是教授優秀軍官們如何打仗。何銳無疑是最適合在這裡學習的那一個。
現在,河合操已經用自己的經歷證明了何銳前半句,『戰略因為正確而勝利』。
當然,河合操也沒有放棄所有希望。畢竟巷戰是所有戰鬥場景中最殘酷最血腥的那一個。強悍的野戰軍面對巷戰,往往打不出優勢。至於想用炮兵短時間內徹底摧毀旅順這樣規模的城市,從物理上也絕無可能。
戰術因為勝利而正確,勇氣與剛毅的精神屬於戰術層面。那麼,何銳的戰術能力又如何呢?如果何銳的部隊無法在24個小時內解決旅順與大連城內的日軍,日軍的增援部隊一定從海路趕到。那時候,就該輪到日軍反擊了。
此時,司令部作戰指揮室內的時針正指向了上午八點。
8點零3分,徐世昌與段祺瑞步行走出徐世昌的宅子,直奔不多遠的張錫鑾的宅邸。兩人到了門外,就見大門敞開,張錫鑾容光煥發的走了出來,見到兩人,張錫鑾笑道:「徐大總統,段總理一起前來,真的是蓬蓽生輝。」
段祺瑞今年57歲,徐世昌今年67歲,張錫鑾今年已經79歲了。且不說張錫鑾以前的身份,光是年近80,而且歸隱。徐世昌與段祺瑞也連忙上前問安。
三人進了張錫鑾的宅子,落座之後,徐世昌直截了當的說道:「張老哥,小弟此次前來是想請張老哥屈就,出任陸軍總長一職。」
張錫鑾笑道:「徐老弟,當今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我老邁如此,你怎麼忍心讓我再出山。」
段祺瑞立刻接過話,「張老哥,當下年輕人大展宏圖,小弟我也已經57歲,到了該讓出位置的時候。不過北洋兄弟們這麼多,還有外國公使逼著徐老哥勒令何老弟停戰。當此之時,只有張老哥出任陸軍總長,才能讓大家安心。」
張錫鑾本以為段祺瑞單純是為了北洋老兄弟們的後路做安排,也不是真的想出山。但是聽段祺瑞提起外國公使的威逼,反倒有些動心。
徐世昌一看張錫鑾神色變化,立刻接著說道:「張老哥,你淡泊名利,將東北託付給何老弟,所求的不正是何老弟能有所作為,恢復我中華天朝上國的地位。現在何老弟與日本開戰,只怕也是抱著洗雪當年甲午之恥的心意。我和段老弟都從那時候過來,絕不會對何老弟掣肘。可如此大事,政府若不能給天下一個表態,也沒辦法交代。天下皆知張老哥與何老弟的淵源,外國公使們也都知道。只要張老哥出身陸軍總長,便少了許多無謂的口舌之爭。」
張錫鑾聽到這裡,雖然還是不太想出山,卻也理解了徐世昌與段祺瑞的目的。思忖一陣,張錫鑾問道:「兩位老弟,哥哥想問你們一句,你們覺得何老弟能打贏麼?」
徐世昌沒打過仗,其實心中沒譜,便看向段祺瑞。段祺瑞坦然答道:「張老哥,年輕人怎麼想,我已經不明白了。不過有些事,我還能說上一二。當今日本與甲午之時相比,已經有天壤之別。何老弟這次若是贏了,中華自此揚眉吐氣,至少能回到同治中興時的地位。若是何老弟輸了,中華定然會再造劫難。直系那幫人會不會置身事外,我此時不能斷定。但我皖系既然坐鎮中央,決不能坐視不理。哪怕是為了國家粉身碎骨,也不得不盡力。為了局面不至於到那般地步,我才會和徐老哥一起到張老哥這裡,請張老哥出山。」
徐世昌盯著張錫鑾的神色,想著如何才能說服張錫鑾出山。就見張錫鑾聽完段祺瑞的話,就站起身來,慨然說道:「當年甲午之時,我與日軍作戰,已經抱著殉國的心思。當下局面如此,承蒙兩位老弟抬愛,親自前來。我這老朽之身,風燭殘年,尚且有為國效力的機會。兩位老弟,我便出任陸軍總長之職。」
徐世昌沒想到張錫鑾還有這般豪情,心情激動之下眼眶都有些濕潤。站起身,徐世昌上前握住張錫鑾的手,「老哥哥,小弟我替國家謝過了。」說完,便深施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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