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10月9日凌晨4時。
張錫鑾從睡夢中醒來,去了趟洗手間。回到床上本想再睡一會兒,可睡意去逐漸消退,腦子越來越清醒。張錫鑾索性直接起床,到浴室打開了水龍頭。
何銳每年的禮數從來不落下,送的都是東北新產品,張錫鑾現在就用了太陽能的熱水器。這東西不用燒煤,曬曬太陽就可以放出熱水來,著實方便。儲水的水桶用了厚厚的保溫層,只要不是隆冬,放一晚上的水,第二天依舊是熱的。
這些物件才是張錫鑾喜歡的。論錢,張錫鑾不差那幾個。家裡面越過越舒心,生活越來越方便,自己用的都是市面上最新的。當別人吹噓起自己新買了什麼『不得了』的玩意,張錫鑾總能露出長者應有的寬厚點頭微笑。這種生活才是張錫鑾認為歸隱後的日子。
站在防滑的浴室地板上,穿著防滑的橡膠拖鞋。任由溫暖的水衝著身體。張錫鑾心情變的很愉悅。
等張錫鑾沐浴完畢,張夫人已經起身。張錫鑾人稱『張快馬』,年輕時候馬術了得,七十歲還能縱馬奔馳。能有這身板,全然是張錫鑾平日裡作息規律,並不因為地位而荒廢了鍛鍊。
見張錫鑾披著浴袍出來,走進浴室旁邊的暖房。張夫人讓剛被叫起的丫鬟給張錫鑾身上塗抹何銳送的潤膚油。張錫鑾身體雖然健康,但是他畢竟這把年紀,皮膚會感覺到些瘙癢。尤其是沐浴之後。
每次沐浴之後塗抹潤膚油,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不僅張錫鑾喜歡,張夫人也很喜歡。
張錫鑾只覺得塗抹到的地方很舒爽,片刻後,瘙癢的感覺就消失了。等身上都被塗抹好,張錫鑾還想在暖房裡多趴一會兒。張夫人讓丫鬟出去,自己拿了條大浴巾給張錫鑾蓋上,這才問道:「老爺,你是要答應段公和徐公麼?」
張錫鑾覺得自己宛如年輕時練武后,躺在床上休息的舒坦感覺。一時並不想開口說話。
年輕真好啊。累就躺下歇息,疼就揉揉,癢就撓撓。實在不行,睡一覺,醒來之後一切都能過去。老了之後百病纏身,各種毛病糾纏在身上,怎麼都沒辦法痛快的解決。若是把這些向年輕後生說,他們總是拿自己的感受來想張錫鑾的感受。真的是褲襠里放屁,兩頭出氣。
剛想到這裡,就聽張夫人有些憂慮的嘆道:「老爺,你是不想答應麼?」
張錫鑾笑道:「若是夫人不答應,我便不答應。」
張夫人一驚,連忙答道:「老爺說的是什麼話。我可不懂國家大事。」
「那麼夫人為何如此憂慮?」張錫鑾和自家夫人嘮起嗑來。
「老爺,何銳與日本人開戰,他打不贏吧?」張夫人說出了心中的不安。
張錫鑾微笑著繼續問道:「若是打不贏,何銳為何要打?」
「……甲午,庚子,不也是打了。」張夫人說出了令她印象深刻的回憶。
張錫鑾的笑容消失了。夫人的話喚醒了很多痛苦的回憶。
張夫人眼見丈夫神色變化,忍不住想繼續開口。卻見張錫鑾已經翻身坐起,板著臉說道:「我自有主張。」說完,張錫鑾向著臥房去了。就聽臥房裡傳出張錫鑾穿衣的聲音,張夫人只能叫了僕人起來,生火做飯。
大爐子裡面,大塊的蜂窩煤燃燒著,湯鍋中的南瓜玉米粥沸騰著。大油鍋裡面,油條在翻動中逐漸變得金黃。蔬菜炒肉進入了最後的烹製流程,東北軍的炊事兵們往鍋中放入鹽和醬油提味。
在關東州軍盤踞的旅順大連城外,在朝鮮的嘉山、龍山洞至德川、寧遠一線,在長津湖一帶,東北軍的進攻部隊都要在早上5點準備開放。
此時天還沒有亮,靠著燈光,上千個炊事班正在奮力工作。看他們的軍階,下士、中士、上士,連少尉都有。民以食為天,良好的戰時餐飲也是保障軍隊戰鬥力的重要工作。這些士官尉官全力工作著,完全沒有把這些當做是服侍人的工作。
讓大家如此認真的原因不僅是因為軍事教育,在炊事班工作是士官和尉官們晉升前的倒數第三項考察內容,這是正式計入考察成績的一個步驟。而且軍中飲食製作自有步驟與標準,制定這些的是專門的飲食營養研究機構,並不需要炊事班的成員們擁有大廚一樣的烹飪水準。能夠按照規範執行,就可以製作出符合標準的食物。而士官與軍官們根據戰場情況的組織能力,時間的調度能力,是考核的主要內容。
一個拿到飯就吃的士兵,自然不知道這頓飯要到後勤部門領取各種物資,要安排餐車的動力來源,燃料補給,以及出於安全考慮的停放位置在內的種種。作為士官與軍官,他們不是普通士兵。不管喜歡不喜歡,都必須掌握這些知識。並且能夠利用這些知識完成任務。
與陸軍的飲食相比,空軍的伙食更豐富精緻。牛奶、雞蛋、蔬菜、肉食,水果,一份份的放在大盤子裡,以自助餐的方式由飛行員們自行選擇。飛行員們端著自己的基本餐,到這些食物前選擇自己喜歡的菜色。看上去就高檔了許多。
但飛行員們不在意這些。每一次飛行都是一次高強度的體能消耗,一些飛行員降落後身體幾乎虛脫,靠自己無法出艙。空軍地勤的基本功之一,就是把飛行員從機艙里架出來。也包括從墜毀的飛機機艙里把飛行員搶救出來。
為了提高飛行員們的存活率,飛行學校的學員們每天一個三千米,隔兩天一個萬米跑。就是為了提高飛行員身體在極端情況下的耐受力。
至於飲食,只是為了時刻保持充沛體力的必須品。不管第一次看到飛行員伙食的其他兵種兄弟部隊如何驚訝,空軍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陸軍官兵的犧牲,絕大多數因為被敵人的槍炮命中。空軍飛行員只要身體不適,無法精準操縱飛機,就有很大機率犧牲。
在5點05分左右,延遲最久的部隊官兵也都吃上了飯。互相交談的人很少,即便是有,也是低聲的交談,「一定要跟緊部隊!」,「放輕鬆,按照訓練來。」
5點20分,部隊進餐完畢。官兵們放下碗筷,拿起水壺,開始灌水。過程中,每個人都漱口,有些官兵覺得牙縫裡的食物碎屑沒能清理乾淨,索性又快速刷了牙。
5點30分,各部隊開始集合。此時,視力普遍優秀的空軍們已經能看到東邊天空色澤的變化。那是『黎明前的黑暗』,如果飛機此時飛上天空,就可以看到紅日已經躍出地平線,正在冉冉升起。
5點35分,報數完畢。今天將投入戰鬥的33個飛行大隊,陸軍6個軍下轄的486個連,1458個排都確定了自己部隊有多少兵力可以投入戰鬥。
5點40分,機場的照明燈光全部亮起,飛行塔台以及各個行動指揮燈從紅燈切換成了黃燈。裝備完畢的飛行員們直奔自己的飛機,偵察機飛行員與觀察員踏著搭好的梯子上到與飛機上半部齊平的位置,們拉開艙蓋,進入座艙。外面的地勤們合上座艙蓋,搬開梯子,向機頭位置的地勤打了手勢。
機頭位置的地勤回了手勢,得到後方地勤回應後,扳住螺旋槳奮力拉動。隨著引擎發動傳出的轟鳴聲,前方地勤快速跑開。駕駛員掛上離合,飛機的螺旋槳開始緩緩的旋轉起來,隨著轉速不斷提升,後方的地勤的衣領都隨著螺旋槳煽動的風微微擺動。飛機靠著螺旋槳提供的動力,緩緩向前,駛上跑道。
天空依舊黑暗,顏色卻開始變得澄清透明起來。機場塔台的信號旗落下,又升起。那是各地地面觀測站提供的大概風向信息。隨即,通行指示燈從黃燈變成了綠燈。
位於第一排的駕駛員們加大油門,引擎開始全力輸出,飛機在地面上滑行起來,速度越來越快,飛行員拉起操縱杆,先是飛機前起落架逐漸離開地面,接著是後起落架。偵察機一架接一架的飛上天空。
不管是前往旅順大連,又或者是前往朝鮮的嘉山與長津湖,機群並沒有立刻向著作戰領域出發,而是在機場上空又盤旋了兩圈,才在地面信號燈指引下向著南部方向進發。
在空中看去,圓乎乎的可愛太陽已經在東方紅彤彤的升起。陽光並不刺眼,完全可以用肉眼直視。地面上依舊陰暗,山林田地都呈現出渾濁的色調。但飛行員們知道,要不了多久,色彩斑斕的大地就會在陽光下展現出他們的本來面目。
率先抵達空域的是前往旅順大連的偵察機編隊,從空中看下去,旅順要塞仿佛一支盤踞在大地上的蜘蛛,舒展開的八條腿是聯通主要塞與外圍堡壘的通道。
幾條細線則從遠方直通蜘蛛腳下,那是鐵路線。在鐵路上,火車由北向南運行著。這個方向運行的火車上,滿載的都是攻城的部隊與裝備。在蜘蛛前方,已經有不少炮兵陣地已經布置完畢,最醒目的是四個炮組覆蓋範圍超出其他炮組十幾倍的炮兵陣地。
觀察員們都有著極強的目力,以及訓練出來的記憶力。只是看過地面,就能與昨天的照片與今天出擊前發來的地圖與照片對應。接二連三的,觀察員確定了日軍部署並沒有和昨天發生什麼變化。隨即調整出相關的預設電報發射組,並且按下了按鈕。
一條條電文快速抵達前線司令部,負責進攻旅順的13軍軍長宋俊生看了看手錶,此時正是上午6點13分,他下達了命令,「開始進攻!」
此時,距離10月7日9時發動進攻,已經過去了45個小時,距離72小時的戰鬥結束時間還有27個小時。
4門250攻城炮的炮彈甚至不用矯正,全部首發命中旅順要塞的主體。穿甲彈直接擊穿了旅順要塞的防壁,扎入要塞內部,才猛烈的炸開。
旅順要塞主體顫抖著,桌子在劇烈抖動的地面上猛烈晃動,上面的物價噼噼啪啪落在地上。關東軍司令河合操中將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日本,經常發生的地震就是如此感覺。
但中將很清楚,這裡不是日本,而是地質穩定的旅順。日本的地震很快就會結束,並且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發生。而旅順要塞面對的局面恰恰相反,這震動會持續不斷,直到敵人失敗或者要塞陷落。
在下一輪炮擊開始前,河合操中將下定了決心,他對副官命道:「現在就把急電發出去!」
副官已經顧不了心中的牴觸,立刻奔向作戰指揮室旁邊的電報一室,一進門就喊道:「立刻把急電發出去!」
電報員聽到這個命令,立刻帶上耳機,把已經交給他們的密電打開,迅速開始發報。
東京的軍事電台早就空出了這個頻段,接到電報收發請求信號,立刻回電錶示準備接收。東京電報員們拿著筆,快速記錄下電報信號,並且翻譯出來。
旁邊的電報組組長沙耶勇二大尉也給自己戴上了耳機,作為組長,完全不用手寫,他心中就根據電報翻譯出了電文。
「……進攻關東軍的敵人準備充分,攻城火炮威力巨大,旅順要塞完全無法抵抗。而且敵軍兵力數倍於我軍,我軍之前防禦中已經損失了近三萬部隊,餘部分別把守旅順與大連,兵力不足。請陸軍省以最快速度提供支援,如果不能在十二個小時內抵達,旅順與大連將萬分危險。關東軍從司令官到士兵都已經做好了殉國準備,必將戰鬥到最後一人一槍,為增援贏得時間……」
沙耶勇二大尉並不知道自己的面孔已經扭曲起來,此時他內心極度震驚。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關東軍竟然會被中國軍隊全殲?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了沙耶勇二大尉的常識。大日本帝國軍隊對中國軍隊有壓倒性優勢,二十八年來,這種想法被一遍又一遍的灌輸給日軍,已經是日軍的一種思維基礎。當這個基礎被撼動的時候,沙耶勇二大尉只覺得天好像都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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