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普通人來說,軍用地圖或許是在一張紙上畫了諸多色彩不同,寬度不同的線,還會在一些位置上寫一些地名,在一些線圈裡面標註些阿拉伯數字。
在軍人眼中,每一條線,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地形起伏,地勢走向。那是山巒、丘陵、平原、河流、湖泊。哪怕是從未去過的地方,只要看了地圖,腦海中已經能夠構建出當地的山川地理模樣。
軍用地圖並非只有一種,各種比例的地圖,1:10000,1:1000,包括某些特別精細的1:100的地圖,上面所展現的內容都不相同。比例不同,比例越小,精確度越高。
譬如,1:10000的地圖上,就不會出現一些小路,而1:100的地圖上,如果是城市外地區,一條溝渠,一道田壟,一口水井的位置都會標註出來。如果是城市地圖,每一條小巷,不管是互相連接的道路,還是一條斷頭路,都會盡數體現。
製圖學乃是軍官們的入門學科,軍人們未必喜歡繪畫,卻都會使用畫筆。
東北軍總參謀長程若凡本人就不喜歡畫畫,所以程若凡對於最新的飛機航拍極為重視。即便一名軍官沒辦法惟妙惟肖的畫出一副素描地形圖,但是把半透明的描圖紙覆蓋在照片上,把地形要點畫出來,任何人都能做到的。至少到現在還沒見過軍官無法完成。
總參謀部給何銳做匯報時候是用的地圖,就利用了大量航拍照片結合實地測繪技術,總參謀部對新技術帶來的準確度以及高效率很是自豪。
人會出錯,也會因為個人能力而出錯,設定好的機器卻不會。頂多是操作水平不足,一些照片對焦不准,顯得模糊而已。解決這種問題所需的只是足夠的培訓,以及選擇在這些操作方面有天分的軍人。
地圖已經不再是手繪,由於要在圖紙上大量手寫,提交到何銳面前的是藍色線條的藍圖。圖紙上散發出些許氨水氣味。這是何銳提出設計思路,由東北率先完成的『氨水曬圖』技術。
自從,只要繪製出一張半透明的硫酸紙繪圖底圖,就可以批量生產出成品圖。這項技術把東北軍參謀部製圖科從繁重的工作中解放出來。不僅是東北軍參謀部製圖科,整個東北工業的圖紙製作部門都覺得東北的天是晴朗的天。
既然使用上了工業化生產的批量圖紙,總參謀部直接在藍圖上手繪防線位置。倒不是說這些線太密集,曬圖機無法精確顯示。之所以手繪,是因為這部分內容屬於軍事機密。
在鴨綠江兩岸,一條條細線仿佛濃密的髮絲鋪灑在地圖上,每一根細線都代表著一條防線。雖然戰役主旨由何銳制定,具體工作則是東北軍數千軍官團們共同努力的結果。面對這場關乎到整個東北乃至於整個中國命運的戰役,何銳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匯報從中午到傍晚,又從傍晚到深夜。參謀部眾人累的不行了,就在旁邊的宿舍里胡亂睡下。天一亮,匯報繼續開始。又是一整天過去,窗外的夜色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何銳終於聽完了最後一部分內容。對參謀部的同志們說道:「同志們,我已經基本了解了作戰計劃安排。」
參謀部的每一位與會者都看向何銳,想知道制定作戰計劃方案的何銳對作戰計劃有什麼評價。程若凡俊秀的面孔上神色堅毅,這讓本想說出自己判斷的何銳有些訝異。
程若凡六年前在保定陸軍軍官學校裡面被認為是一個性格跳脫的學員。教官們其實很喜歡這個有著秀麗容貌的年輕人,這麼低的評價是因為這傢伙注意力很容易被其他事情吸引。
但是程若凡已經變了,這種變化令何銳欣喜。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程若凡的個性並不會變化。但是世界本身有其規律,如果一個人掌握的知識已經能夠覆蓋他所要完成的工作,一個人就有很大可能如程若凡現在一樣專注而忘我。
想促成這樣的變化,需要程若凡對這件事有著發自內心的渴望。程若凡的個性雖然沒有徐乘風那般堅毅,這個年輕人有著對貫徹正義的渴望,對復興中國有著絕不亞於徐乘風的激情。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們才能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不辭勞苦,任勞任怨。
見何銳看向自己,程若凡以為自己此時有些懈怠,立刻站直了身體,並且快速整理了一下軍服。其他軍官們幾乎是本能的跟著一起整理起來。
這動作看的何銳心中大喜。何銳自己並不講究,但軍人就是軍人,嚴肅認真的軍人作風不是對外的顯擺,而是對自我的認知與定位。
再看巨大的會議室,放置全面大圖的桌案邊緣,以及旁邊的諸多桌案上放滿了記錄各種數據的本子與冊子,一拉溜黑板上掛滿了各種細節地圖。如果此時有人貿然闖進來,或許會認為這裡是一群工程師們正在進行學術討論或者技術研發。
這才是現代軍隊的模樣。軍人,是一群研究軍事技術與實踐軍事技術的專業技術人員。
何銳站的筆直,對眾人說道:「同志們,立正!」
軍官們全體立正,等著何銳發言,「我認同這個作戰計劃……」
話音未落,軍官中已經發出一陣嘆息聲。那是歡喜與如釋重負的心情所能發出的聲音。聲音很快平息下來,何銳這才繼續說道:「地圖上每一條防線都經過實地測繪,根據地形與東北軍火力配置進行過推演。數千的同志為了這份計劃書殫精竭智,用盡了同志們能夠拿出的智力與精力。這是一件成功的工作,也是一件辛苦繁瑣的工作。我感謝同志們為祖國做出的貢獻。」
軍官中不少人已經不禁露出了微笑,也有些已經激動的眼中閃動著淚光。何銳說的沒錯,為了完成這份工作,不管是日曬雨淋,颳風下雪,都要盡力完成自己的工作不可。這其中的辛苦,的確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與許多負面情緒。尤其是在這份工作中,大家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無知。這樣的強迫自我認知,比很肉體上的辛苦更令人受不了。
「完成了作戰計劃是第一步,後面的工作就是將這份計劃執行下去,並且要在執行過程中克服困難,根據實際情況調整計劃。而且,戰爭開始,我們要面對的不是紙面上的敵人,也不是在演習中模擬敵人的我方部隊。我們要面對的是真正的敵人,那是痛苦、恐懼,同志們可能會受傷,也可能犧牲。同志們願意為了祖國面對這樣的考驗麼?」
何銳話音方落,已經有軍官大聲說道:「主席,我就是為了振興中華才來當兵的。請主席放心,在戰場上,我一定帶領部隊奮勇殺敵!」
這話無疑是面前這些年輕軍人的心聲,同志們紛紛應道:「為了祖國,我們一定奮勇殺敵!」
何銳點點頭,說道:「我宣布,這次匯報結束,散會!」
之後,飢腸轆轆的何銳與同樣飢腸轆轆的參謀部全體一起吃了頓飯。這個時候已經不是飯點,菜已經放涼了,再熱了之後也沒有剛做出來的好吃。唯一好處就是至少做的全熟。麵條上加了澆頭,豆腐、青菜,扣碗,一碗碗豬肉粉條在桌上排成一排,隨便吃。
何銳端起酒杯,向大家敬酒。大家酒到杯乾,十分爽快。不過何銳只是敬了三杯酒,就坐下吃飯。
程若凡話不多,看他的目光,在思考著什麼。這頓飯吃完,程若凡親自送何銳出來,走到無人處,程若凡放慢腳步,「主席,我覺得此戰不會失敗,但是勝利還是得靠些運氣。」
何銳停下腳步,「不用擔心,日本有必敗的道理。雖然我不認同用勢力內鬥的視角解釋日本的海陸之爭,但是日本海軍與陸軍為了爭奪軍費,鬥爭的非常激烈。日本陸軍拿到的軍費大概只有日本整體軍費的一半。根據戰場形勢,日本海軍基本不可能影響戰局。日軍是用一隻手和我們戰鬥。而我軍並非與日軍對攻,而是打塹壕戰,日軍的作戰難度更大。我看參謀部制定的作戰計劃中,已經做好了與日軍打兩年塹壕戰的準備。此消彼長,日軍沒有戰勝我們的可能。若凡,你是你對我方的準備有什麼擔心麼?」
程若凡沉吟片刻,「主席,我也覺得我們不會輸。但我還是忍不住擔心。」
何銳能理解程若凡的心情。東北軍是按照現代軍隊模式建立的軍隊,但是東北軍是一支沒有實戰經驗的軍隊。一開始就打這麼大的仗,若是程若凡此時自信滿滿,拍著胸脯保證能贏,何銳反倒要考慮把程若凡換下來。這不是自信,這是狂妄。
於是何銳溫言安撫道:「世間沒有必勝。你若是心裡覺得不安,就在接下來的10個月裡面通過執行工作來試試看。」
程若凡在院子裡路燈下點點頭,「我會盡力!參謀部都會盡力!」
何銳點點頭,「很好。我期待看到同志們的準備工作。」
在東北官方的曆法中,新年就是春節。臨近新年,整個東北都進入到歡樂的氣氛之中。雖然21年遇到了旱災,卻靠著前幾年東北人民辛辛苦苦的水利建設中成功抗擊了旱災,保證了東北的糧食生產。
幾個受災最嚴重的縣,也得到了政府的賑濟。別說沒出現賣兒賣女的事情,連家裡的農具和家什都沒有出售,以換取糧食。因為政府的賑災糧就由卡車運載著,通過這幾年修建的道路直接開到村頭鎮裡,各級政府組織按照戶籍信息向人民發放糧食。
如果非得說有什麼人對救災失望,那就是一些基層組織不利,人口統計管理這麼基本工作都沒做好的村鎮幹部。他們都收到了組織的批評,降級、記過、免職的懲罰下,這個年的確過的很不開心。
到了正月十五,整個東北就從節日的氣氛中轉向了開春後的生產準備。
市長,縣長,鎮長,村長,都開始就春耕工作進行準備。種子、肥料、農具,以及投入農業生產的群眾,都是各級黨政組織要關心組織好的對象。
尤其是群眾,這幾年的經驗中,在氣候變化激烈的春季,不少人會生病。在春耕階段病倒之後,會影響生產。出了生病,還有各種影響生產的事情,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也是各級政府要竭盡全力準備的工作。
到了四月,春耕基本完畢。東北政府就開始等待下雨。
東北是個好地方,廣袤的平原上是肥沃的黑土地,最大問題是缺水。雖然說瑞雪兆豐年,每年東北都會下大雪,但是東北的雪只是在寒冷的氣候下不容易化。並不等於東北地區的降水就比較多。
在何銳所在的時代,中國的新能源產業已經成為世界第一,海水冶煉技術,也就是有效的把海水高效分離,從而得到無窮無盡的淡水技術也在中國完成。從那之後,中國就沒出現過水源缺乏的問題。
不過在1922年,東北的糧食生產要靠4月的春雨季節。按照中國的傳統經驗積累,災年之後大概率會是風調雨順的年景。果然,四月初,東北就開始下雨。豐沛的雨水滋潤著已經借著融雪的濕潤土地種植下去的莊稼,得到充沛水源的莊稼開始茁壯生長起來。
到了五月,根底農業站的報告都表示,農作物長勢喜人,如果接下來幾個月不出大災難的話,今年的東北會是一個豐收的年景。
到了六月,水利部門在《東北日報》上刊登了水利部門完成了大量水利工程的報告,即便是普通民眾也知道這都是好消息。
何銳對此並沒有歡喜,農業、工業、軍工的所有報告都在顯示戰爭準備已經到了計劃期待,何銳就在文明黨中央委員會上宣布,「東北即將實施二級動員。」
中央委員會委員們並沒有說什麼。不過大家的呼吸聲都有些沉重,有些同志的臉頰甚至變得紅通通的,這是心跳加速,把大量血液向頭部供應的結果。
二級動員一旦開啟,就是徵兵。首批徵兵數字將達到100萬規模。所謂的百萬大軍就是這麼一回事。真有種召之即來的感覺。
如果動員狀態升到一級,就是全面動員。現在徵兵還有一個願意不願意的考慮,到了那個時候,所有因為個人理由拒絕服兵役的,都將被視為『逃兵』。逃兵在戰爭時期可是大罪。
這些操演這幾年已經做過幾次,大家也不至於沒經驗。有些中央委員就是在之前的操演中表現出色,才升到今天的地位。大家雖然激動,卻都沒有不知所措。
等散會之後,何銳叫住外事局劉局長,「向京城發電報,要求在美國主持的華盛頓海軍會議上提出山東權益問題。」
劉局長已經是一名完全合格的外事局領導,聽到這話之後沒有詢問這件事本身,「主席,這是要向皖系和直系發出什麼樣的信號?」
說起來何銳的安排已經屬於『政治不正確』,把對皖系與直系的工作也暫時撂給外事局。不過從工作效率角度來看,讓外事局負責這些事情最合適。不管是軍事還是政治,不管是治安還是地方治理,東北政府與中國其他政治勢力基本沒有什麼可合作的內容。
唯一讓雙方有共識的只有商業,但是與日本作戰已經迫在眉睫,沒空就這些事情讓商務廳處理。
就如外事局劉局長所說,段祺瑞政府接到了何銳的電報後,著實弄不明白何銳這是什麼意思。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各海軍強國都設計了規模和火力更強大的戰列艦,主炮口徑上升到16至18英寸。由於戰列艦的建造和維護費用極其高昂,這種耗費高昂的軍備競賽在戰爭結束後顯然成為沉重的財政負擔。
1922年的華盛頓會議期間,美國、英國、日本、法國和義大利五個海軍強國簽訂了《限制海軍軍備條約》(華盛頓海軍條約)限制主力艦的噸位(35,000噸)和主炮口徑(不得超過16英寸),並規定美、英、日、法、意五國海軍的主力艦(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總噸位比例為525:525:315:175:175。此外還規定了締約國航空母艦總噸位、標準排水量、火炮口徑。
此時會議還沒召開,所以中華民國外交部也不知道事情發展。即便他們知道,也不覺得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以中華民國孱弱的海軍,以及落後的工業水平,根本沒有資格參與到這樣的談判中。
至於在華盛頓海軍會議之後討論山東問題,這件事與東北大帥何銳毫無關係。如果他們此時聽到程若凡百忙之中給東北市長們講的課程,大概會嚇壞吧。
「……總動員不是告訴民眾,戰爭開始了。而是在戰爭不可避免之前把國家運營轉入戰爭軌道。」程若凡面對五位省委書記,五位省長,數十位市長,不僅沒有絲毫的不安,反倒因為要把數年來所學所積累儘量講清楚,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總動員分為軍隊編組與產能規劃兩部分。軍隊動員的基礎是整個東北的人口統計,各個村、鎮,每一個城市的小區、街道、區的居民情況都已經有完整的人口統計。根據不同的動員級別,所有符合該動員級別條令中的適合人口,都要前往當地徵兵辦報導。由此組建部隊……」
大家給我投票吧,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