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工業國的戰爭(八)

  許嘉連續兩天都很陰沉,以至於秘書走進來的時候都很小心,生怕做錯了什麼惹到許嘉。對這些行動,許嘉都看在眼裡,若是以往他就得批評這些同志。但此時許嘉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些思緒讓許嘉的內心時而激動,時而迷惑,時而惶恐。

  壓制住這些情緒,完成該乾的工作,就已經消耗了許嘉的巨大自我控制能力。此時不想因為別的事情而失態的反倒是許嘉。

  直到許嘉看到了一份文件,立刻就被這份文件的內容吸引住了。白俄那邊又運來了50噸黃金。之前白俄那邊送來的黃金,購買武器用65%的貨款用黃金支付,其他35%的黃金都運去了英國。

  許嘉對錢沒什麼興趣,尤其是幾個月中見識過上百噸的黃金,許嘉對黃金都沒了感覺。

  除了在會議上批評過想留下黃金的同志們,告訴他們做生意在於信用,絕不要做那些不該做的事情。對此事就拋在腦後。

  面前的這份報告中,白俄要把這批黃金存進東北銀行,同時提出了一個請求,想向東北出售商品。商品自然不是什麼糧食等東北也需要的種類,而是皮草等商品。所以何銳果斷下令,可以用工業品換消費品,或者用東北的貨幣支付。但是這些商品只能由專門負責進口的部門來購買。並不同意白俄提出的在中國市場上自由出售。

  這些內容以前對許嘉影響很有限,現在就讓許嘉浮想聯翩。面對如何解決肉蛋奶消費問題,何銳沒有下令採取分配或者別的方式,而是提出了消費市場的全面解釋,至少是一部分消費市場的解釋。

  眼下面對白俄的這份文件中,許嘉就看出了『消費品』,『市場准入』,『定價權』三個內容。尤其是定價權這件事,許嘉大受刺激。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許嘉以前覺得這是一種不公,現在把『定價權』理念樹立起來,感受就完全不同。

  此次向歐洲輸出糧食,售價比商人採購要高。雖然定價權依舊在歐洲這些買家手裡,至少東北有了些許『議價權』。只是這一部分大宗商品議價權,就讓東北糧食出口的利潤增加很大一部分。

  看著白俄與東北貿易受到的限制,許嘉有種身份錯亂的感覺。東北在這些貿易中處於了英國的主導地位。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因為定價權與銷售市場被別人控制帶來的憤怒與屈辱感,被主導其他國家的快感抵消,以至於內心反帝國主義的理念都有些動搖的跡象。

  許嘉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被自己視為邪惡的東西所侵蝕,這種惶恐感激發了強烈的羞恥感。放下了文件,許嘉拿起了電話,等電話那頭接起,許嘉連忙問道:「我是許嘉,我想問問主席有空麼?」

  東北的冬天夜晚來的很早,在關內的傍晚時分,冬天的天已經黑了。如果是本地人大概就不會覺得,許嘉卻明顯的感受到地域不同帶來的感受。也因為受過良好的地理教育,更清晰的理解了地球自傳以及地球與太陽的夾角帶來的結果。

  同一個地球,不同的夜晚。這讓本來想靠胡思亂想來紓解情緒的許嘉陷入到更深的混亂之中。

  何銳在政府食堂請許嘉吃飯,同桌的還有吳有平與莊嘉雄。許嘉此時也顧不了許多,直接問道:「主席,帝國主義難道還有可取之處麼?」

  「帝國主義是個結果,而不是天然的存在。我們用帝國主義的態度對待俄國,就得承受帝國主義模式的反噬。如果想維持對俄國的優勢,就得維持壓迫俄國的態勢。這種事情,有些人覺得沒問題,有些人就覺得不能接受。還有些人更怠惰,他們嫌麻煩,希望這樣的局面能夠永恆存在。總之,我不認為帝國主義是文明的終極形態。」

  何銳說完,端起水杯喝了口熱水。

  不等許嘉繼續提問,吳有平問道:「主席以前說過,要以非帝國主義的模式與俄國打交道,真的能做到麼?」

  「我認為布爾什維克現在的領導人能夠理解非帝國主義模式,所以有可能做到。當然,人們都想讓最有利於自己的局面維持到天荒地老,所以我也不能確定俄國會不會真的堅持下去。不過總體來說,我認為有希望。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現在對工業國到底怎麼看。現代工業國無一例外,都在創造市場,創造消費,創造繁榮。因為市場、消費在絕大多數時間裡面非常弱。如果不去創造,不去維持,那就沒有繁榮可言。如果有能力創造,繁榮就是一定的。如果大家理解不了這些,就無法理解我們為什麼在未來幾年內發動的對日作戰的原因和目的。」

  許嘉覺得自己能理解何銳的話,但是許嘉卻不太能接受何銳現在沒說的問題,也就是所有的力量竟然只來自於經濟,至少是大部分內容都來自於經濟。

  為了經濟,為了商業而投身戰爭,與許嘉的期待幾乎背道而馳。

  所以許嘉索性把想法直接講了出來。

  聽完許嘉的觀點,何銳點點頭,「許嘉,還有有平,莊嘉雄同志,你們身上都有英雄主義情節,有理想主義的情節。這很好,請保持這些。理想主義情節會讓你們面對巨大考驗的時候能夠輕鬆過關,甚至不被低級趣味所誘惑。我講的政治經濟學原理,是讓同志們明白現階段國家和社會的運行規律。一個良好組織,所有人都是通過完成工作獲得晉升的機會。有機會成為高層的,無一例外都有能力。那麼考核高層的是什麼?就是這個人是否有理想主義,是否有強烈的內生動力。就如許嘉同志一樣,如果你向現實屈服了,成為帝國主義分子。你就頂多成為中層,按照cpi考核來實現高層的安排。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許嘉心中大喜。之所以感受到不安與惶恐,是因為許嘉擔心自己對帝國主義的厭惡會成為何銳眼中的缺點。此時聽何銳講述了對高層的要求,不安被消除了大半。

  不等許嘉開口,莊嘉雄立刻問道:「主席,那麼對帝國主義採取帝國主義手段,該怎麼稱呼?」

  何銳笑道:「我認為你所說的是對帝國主義採取帝國主義能夠理解的手段。不知我對你所說內容的理解是不是你的意思?」

  「對對對。」莊嘉雄連忙點頭,「就是那樣。如果用更好的手段對他們,我覺得那叫君子可欺之。」

  「那叫做實事求是,是我們文明黨的基本行動方法論。帝國主義搞的是實力原則,看人下菜碟。我們也看人下菜碟,但是對於願意正常合作的國家,自然要正常合作。而不搞實力原則。如果做不到這些,我們怎麼能證明,我們所推進的文明是更先進的?文明黨這個名字的確起的比較隨意,但是我等黨員對待世界的態度不能隨意。」

  聽了這話,許嘉依舊心情沉重。但是卻不再像之前那般無力和沮喪。許嘉就換了話題,向何銳請教起『定價權』與『市場准入』的話題。

  大家吃著聊著,隨著話題深入,氣氛自然而然的融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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