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剝開一個鹽炒大豆放進嘴裡,只覺得大豆焦香,與鹽味配合的非常好,沉重的心情登時就輕鬆起來。於是許嘉再拿了一個,連吃幾個,就停下手,目光落在東北和內外蒙地圖之上。
看了好一陣,許嘉自己都希望有人能夠突然出現,打破此時自己的為難。但是始終沒人出現,連電話鈴都沒響起。
最後許嘉只能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剛出來,等在外面的秘書趕緊上前說道:「許書記,吳書記在等你。」
許嘉差點問出『為什麼不告訴我』,嘴唇蠕動了一下,才說道:「我去見他。」
推開會議室的門,就見吳有平正在與莊嘉雄等政府部門的同志商議事情。幾人見到許嘉進來,立刻停下了討論,吳有平問道:「統計廳把方案做好了麼?」
許嘉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如此遲疑不決,心中壓力更大。但事情到了這個階段,已經沒辦法拖延,只能說道:「計算完了,15億斤糧食。」
吳有平內心的壓力也挺大,但關乎出口的大事,還是整個東北從未遇到過的糧食出口規模,著實不能推脫,「我們也算個數,12億斤。」
莊嘉雄是黑龍江墾荒工作委員會的書記,只覺得此事實在是重大,卻也不敢開口。福建人多地少,身為福建人,莊嘉雄很清楚幾斤糧食意味著什麼。
去年東北大豐收,統計出來的主糧產量高達60億斤。人均300斤主糧,其他的食物加上來,東北人民終於能夠擺脫飢餓的日子。
但是最新的消息傳來,東北派去歐洲的人與英國政府一接觸,提出了賣糧食的話題。英國政府當即表示,東北這兩年與英國商人的貿易積累起非常好信用,英國政府願意敞開收購。莊嘉雄在招商局幹了一年,加上他家本就和英國人做點茶葉的小生意,此時真的是陷入兩難的境地。
許嘉很清楚15億斤和12億斤的區別,3億斤平均到兩千萬人頭上,一個人只是15斤糧食。但事情決不能這麼算,一戶人家就算只有四口人,一個人15斤糧食,對一家人就是60斤糧食。對於人口較多的家庭,就是上百斤的糧食。在普通人家眼中,上百斤糧食是天大的事情。
吳有平也有同樣的認知,所以吳有平反倒沒辦法與許嘉爭論該是15億斤還是12億斤。直到會議室內的一位幹部突然問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時間,會議室內沉默下來。直到莊嘉雄操著他那帶了福建味道的京津口音打破了沉默,「移民太多。我說的沒錯吧,許書記。」
許嘉對此非常清楚,甚至懶得表示贊同。但是有人詢問,不說句話也不行,許嘉只能『嗯』了一聲。
莊嘉雄胸中生出一種強烈的感慨,對於東北的人口暴增,莊嘉雄自己也不是沒有貢獻。就在半年內,莊嘉雄的族人就來了二十幾個。雖然福建人對東北的氣候並不是很適應,但是在農場中參加耕種,著實令這些佃戶們感到了強烈的喜悅。在福建是真的沒見過如此廣袤的平原,更沒見過這麼多的土地。
以前闖關東,人民因為飢餓與疾病成批的死去,或者在各種欺凌壓榨下不得不返回故鄉。何銳主持東北之後,餓死人的事情變得極為少見。相當公平的分配,讓絕大多數前來東北的人口都選擇留下。以至於東北在三年內就增加了超過600萬人口。
如果東北人口依舊是三年前的數量,60億斤糧食在養活1400萬人口之餘,出口15億斤會非常輕鬆。但是面對兩千萬人口,怎麼精打細算都十分為難。
吳有平與老同學莊嘉雄在工作上討論過很多次,非常清楚進口外國技術與設備的必要性。到底能出口多少糧食,已經推演過很多次。此時也著實不想爭論,因為爭論起來的結果必然是就人民該怎麼挨餓進行的討論。
吳有平說道:「我們帶著各自的計劃書,一起去見主席吧。」
許嘉聽到這個建議,著實不想去。但不去也不行,就先說道:「我去的話,是向主席請教怎麼解決問題。不是討論這些數字。」
沒有人表示反對。畢竟許嘉提出的是15億斤糧食,算是數量最高的一個。如果要爭論誰對誰錯,那許嘉就一定先不對了。
見到了何銳,吳有平覺得何銳大概猜出了些端倪,因為何銳已經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這讓吳有平立刻感覺到溫暖與安心。既然何銳還能笑得出來,這件事就沒有想像的那麼難。
果然,何銳靜靜的聽完報告,就說道:「同志們,想解決此事,需要的是更多有效勞動。」
「我們要怎麼做?」先提問的是許嘉。
感受到了許嘉的焦急,吳有平就沒說話。
何銳早就考慮過此事,但是何銳這次沒有直接提出解決方法。除了想讓同志們多動動腦子考慮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在於此事真的不容易解決。眼見青年同志們個個都經受了內心的煎熬,何銳這才說道:「把這件事情拆分一下。從出口糧食和挨餓有必然聯繫麼?」
吳有平的確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考慮結果並不樂觀,「主席,不吃糧食,吃肉麼?」
為了緩和情緒,何銳用右手食指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不是做到什麼事,而是確定那些想法是真的能做到的。這就是現在問題的關鍵。技術的確是一個需要很大勇氣面對的問題,但是更大的問題是大家其實不相信這麼做能解決問題。這也是工業國與非工業國之間最大的差距,工業國裡面的奇思妙想的確有更大可能獲得實現。」
看著同志們為難的神色,何銳笑道:「看看,看看。就我而言,我認為每一個人天天都能吃上肉,是中國該有的樣子,可是同志們的看法好像不太一樣麼。是不是因為同志們覺得吃肉是上等人才能過上的生活?」
許嘉只覺得本來很沉重的話題,在何銳這裡居然變得和開玩笑類似。一時間不能接受,正想開口,突然覺得何銳這個問題不僅不好笑,其實很尖銳。
能經常吃肉的就是上等人,許嘉發現自己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再往下想,的確如何銳所說,許嘉從來沒想過吃肉是解決糧食匱乏問題的方法。
就在此時,莊嘉雄開口了,語氣中都是迷惑,「主席,真的能這麼解決問題?」
這下許嘉心情輕鬆了不少。看來這麼看問題的不只是許嘉一個人啊。
何銳笑道:「同志們,最難的並非是如何做,而是你們自己是否認為有這樣的解決途徑。因為你們根本沒有認識到解決途徑該是什麼。」
「該怎麼解決?」吳有平聲音裡面混合著迷惑與熱情。
「我們要解決肉怎麼從屠宰場送到用戶面前,而用戶們買肉的錢從哪裡來。這是該思考的途徑,這些問題解決了,什麼都解決了。因為呢,有購買力的市場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價值的東西。」何銳說到這裡,讓同志們坐下。
其實何銳早就想把這個問題詳細講述給同志們聽,但始終沒辦法找到合適的機會。現在終於等到了機會,何銳可不想放過這幫傢伙,那是非得好好講清楚不可。哪怕是這幫傢伙們現在依舊理解不了,也得狠狠的給他們灌輸進去這些思路不可!
這種感覺,可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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