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手腳扭曲的人形物,嗖的一下鑽進了樹幹里。
「鬼……」我輕呼一聲,沒想到在我們頭頂上,居然藏著幾個「人」在看著熱鬧。
「鬼?」胡若塵灰頭土臉,頭上掛滿了花瓣落葉:「哪有鬼?我覺得我現在比較像鬼……」
被他這一提醒,我才發現我身上幾乎沒什麼落葉。
我抬起頭,一截寬大的紅衣袖袍,不知什麼時候拂過頭頂,替我掃去了漫天塵埃。
胡玉卿收回衣袖,臉上卻是波瀾不驚:「別多想,只是恰巧而已。」
真有那麼巧嗎?
他打完了樹幹,為什麼要把胳膊掄起來?又恰巧拂去了我頭頂的葉子?
我盯著那雙魅惑的狐狸眼,卻發現他的目光有些閃躲。
這個狐仙……明明就很關心我,卻死鴨子嘴硬,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我看破不說破,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等我回過神,胡玉卿已經縱身飛上了老槐樹,站在一根橫枝面前,垂眸看向我。
「你剛才看到了什麼?」他居高臨下地問。
我愣怔了幾秒,那麼多的鬼影,他們都看不到嗎?
從他倆迷茫的眼神,我得到了答案,這一次又只有我一個人見到!
我強壓著恐懼,指著那人影消失的地方:「我剛才看到了鬼影,從那兒鑽進了樹幹里。」
胡玉卿回過頭,腳底輕盈地點地,準確無誤地飛到了那截樹幹上。
「果然有東西。」他撥開樹葉,不費吹灰之力地伸手一拔,抽出了一根手指粗的長釘。
隨著釘子拔出,大地猛地震顫了一下,井底里傳出一陣雄渾的低吼,一股腥風衝出井口,碩大的青石板差點就被掀翻,卻被鐵鏈拽回了原位。
我驚奇地看著這一切,剛才那是龍吟嗎?
我望向胡玉卿,他也正好在注視著我,明顯聽到了這聲呼嘯。
似得到了某種肯定,胡玉卿低頭看向手中的長釘:「鎮龍釘……」
顧名思義就是用來釘住、鎮壓龍脈的。
按理說這應該埋在土裡,為什麼會出現在樹上?
胡玉卿目光如炬,冷銳的目光幾乎要將鎮龍釘給看穿看透。
「我果然沒猜錯,這顆槐樹的樹根,連著龍井水源。」
他扭過頭,手指往邊上挪了一寸,重複起了之前的動作。
第二根、第三根……幾根鏽跡斑斑的釘子,從樹上砸落下來。
釘子上畫滿了扭曲的符咒,紅色鏽跡像極了乾涸的血,隱隱有黑氣縈繞,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
當最後一根長釘落地,一聲暢快的龍吟響徹天地,井口的青石板嘭的一聲裂成兩半。
「當心!」胡玉卿從天而降,在飛石擊中我的那刻,大手順勢勾著我的腰身撈了一把。
我直直地撞上那微敞的胸膛,銀質項圈在我耳邊嗡嗡震響,單薄的布料下,他的心跳得好快,我無法控制的臉熱,把頭埋進他的胸膛里。
眼前一片漆黑,我嗅著他獨有的木香,內心無比安寧,仿佛只要在他懷裡,那些妖魔鬼怪通通能離我遠去……
「就這麼喜歡抱著我?」微重的嗓音將我拉回現實,胡玉卿眼底噙著壞笑,好整以暇地盯著我。
我就像被人踩住了小尾巴,倉皇地撒開了手:「那個……你別誤會,我只是本能反應。」
我想表達的是本能害怕,所以才會抱著他。
卻不想某人曲解了我的意思,他高挺的鼻子發出輕笑:「這投懷送抱的本能,你還真是得心應手……」
我的耳朵和臉漲得通紅,心裡呵呵道,也不知道是誰先朝我動手的。
這個可惡的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懶得理這個傲嬌鬼,轉而看向那口古井。
井口的青石碎片已被彈飛,那連著井口,延伸至洞裡的幾根粗鐵鏈,不安地抖動著,嘩啦啦地撞著井壁。
一團黑色的頭髮,從井口冒了出來,像是有生命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我們。
「小心。」我抓著胡玉卿的手,默契地將腦袋一偏,成功躲過了黑絲的襲擊。
一回頭,就對上一個巴掌大的紅紙人,懸停在我眼前,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嘻嘻嘻……」笑聲詭譎異常,仿佛從陰曹地府傳來。
我來到了一個狹小幽暗的空間裡,長滿青苔的井壁,清可見底的井水,幾條手腕粗的鐵鏈垂入水裡,不停地震顫著,時不時會有一種野獸的喘息聲傳來。
這是……龍井!
我頓時就慌了神。
我不知道是怎麼下來的,明明剛才我還在上面。
好像是看到了一個紙人……對,沒錯,肯定是紙人搞的鬼!
這時,身邊咕嚕咕嚕冒出氣泡,一個紙紮人從水裡冒出頭來,描眉畫眼的紙臉被水泡得發糊,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我,寫滿了恨意。
「喬新月……你我本是同根,你非要跟我作對嗎?」一個略微低沉的聲音,迴蕩在我耳邊。
我看著這個女紙人,驚悚到了極點:「是你……」
確切地說,這應該是我的魂。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顫抖地問。
紙人的眼睛慢吞吞地朝我移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誰若敢壞我的事,來一個……我殺一雙……」
她咯咯地獰笑著,尖細的笑聲刺得我頭皮發麻:「喬新月,去死吧……」
她雙手筆直朝我掐來,我也不甘示弱,一腳踹翻了這個紙人,把她的頭朝水裡按去。
卻不想,那紙人入了水,就像鐵塊一般,拽著我沉沉的往下墜。
「放手……」我想要掙脫她,卻反被她拽得更緊,那雙紙紮的手鐵鉗般牽制著我,往井底深處游去。
隨著井水沒入口鼻,我越來越慌,窒息的感覺讓我倍感無助和絕望。
就在我覺得必死無疑時,昏暗的水底湧起巨浪,洶湧的水花打在我身上,把我拍得七葷八素。
我順勢掙脫了紙人,正打算逃命,恍惚間,一雙比燈籠還大的眼直勾勾地瞪著我,張嘴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