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腦侵(十一)

  南舟認為這太奇怪了。

  雖然他擁有正常的痛感,但他向來是很能忍耐的。

  可是這種來自身體深處的異常,讓他根本無從抵禦,也無從解決。

  他只能略迷茫地被江舫抱在懷裡。

  江舫比自己略高的體溫,仿佛就能夠緩解胸腔里這種異常的、微妙的、緊縮著的刺痛感。

  這明明不具備任何合理性。

  一個人,他又不是藥,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功效?

  最關鍵的是,這種心臟緊緊揪扯住的感覺,南舟很熟悉。

  南舟失去過一段時期的記憶。

  他以為自己是徹底忘卻了,但他的身體似乎還在為他記得。

  這種精神殿堂一度險些土崩瓦解的恍惚感,他還記得。

  他靠在江舫懷裡,竭盡全力地回想,卻還是不得其果。

  南舟身體的緊繃,江舫感知得一清二楚。

  江舫用手肘抵壓在他的肩膀,溫暖的掌心蒙了上來,恰好擋住了他看向那扇門的視線。

  ……他無聲地警告他,不許看。

  南舟的視線低垂下來,睫毛緩慢地掃在他的掌心。

  江舫指尖撫摸著他的後背,提醒他:「心跳得太快了。慢一點。慢一點。」

  南舟:「……」

  「你把我的心跳都帶快了。」江舫溫柔且不著痕跡地對南舟示弱,「我現在可是受不了大刺激的。」

  南舟:「我在努力。」

  江舫捉住了南舟的手腕:「你聽著我的。」

  說著,他將自己的手腕橫向貼到了南舟的腕部。

  溫熱的皮膚觸感,帶來了他沉穩的心跳聲,一下下頂著南舟的腕脈,有力地搏動著。

  漸漸的,南舟的呼吸和心跳,都逐漸歸於了正常的頻率。

  江舫就像是溫柔的嚮導,一點點撫慰著哨兵過度緊張、焦躁且脆弱的精神。

  確認這隻小怪物難以捉摸的情緒正在逐漸恢復,卻還是靠著他不肯起來,江舫失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別撒嬌了,啊。還有其他人呢。」

  「這不是撒嬌。」南舟反駁,「只是我躺在你懷裡。」

  江舫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逗得輕聲笑了出來:「好,是。」

  金髮少女抱著盛滿鵝食的簸籮,態度一以貫之的友好。

  她含笑望著兩人:「恭喜成功通關。需要休息一會兒嗎?」

  南舟回頭,淡淡望了金髮少女一眼。

  江舫把他的腦袋正了過來,逼他繼續看自己。

  那一點私心,讓他現在不想看到南舟去看別人。

  該屬於他的關注度,他一點點也不希望分給旁人。

  即使他知道南舟看向她的目的。

  江舫低聲說:「別看了。殺不死的。」

  南舟有點不服氣:「可她至少會疼吧?」

  江舫的笑容更見愉悅。

  ……他喜歡南舟這樣護著他。

  江舫把下巴輕輕鬆鬆擱在南舟肩上,用皮質的choker輕輕去蹭他頸部的皮膚:「可不是。可疼了。」

  感受到南舟身體微微的僵硬,江舫的笑意更加開懷。

  他是個惡人。

  他就想讓南舟陪自己一起疼。

  他越是為自己疼,為自己難過,江舫就越是心動得無以復加。

  以前的江舫從不覺得自己像母親。

  直到他開始愛上一個人。

  ……

  雖然南舟現在由於遷怒,對金髮少女的觀感奇差,但江舫這次執行任務,花費了將近11個小時。

  對此,江舫的解釋相當輕描淡寫:「前面的關卡還行。最後一關花了最多的時間。」

  ……實際上是30分鐘和10小時20分鐘的差距。

  江舫的確需要休息。

  而這裡的環境又足夠安靜寧和。

  周遭田園牧歌的氛圍,可以極大程度地舒緩緊繃的神經。

  【腦侵】給出的48個小時探索時間,再加上遊戲本身的消耗性,決定了他們不可能連軸轉地執行任務。

  所以,綜合各種條件,他們決定在這裡休憩5個小時再出發。

  扶著江舫起身時,南舟反倒踉蹌了一下。

  江舫多番經歷自殺,心智是不穩定的。

  這讓他忘記了南舟腿上的金環。

  直到這時候,江舫才意識到,南舟方才的顫抖,不只是因為心疼他。

  江舫眉心一皺,指尖摸上了他的大腿。

  有一環約一指寬的、冰冷堅硬的物質,抵在他挺括漿硬的西裝褲際,將南舟的腿包裹得嚴嚴實實。

  江舫隔著一層布料,描著腿環的輪廓:「疼嗎?」

  南舟低頭看著江舫的手:「現在已經沒感覺了。」

  江舫:「走,」

  金髮少女看得饒有興趣。

  而恢復人形的李銀航已經無比自覺地抓了一把鵝食,跑去天鵝池邊了。

  她對著一群大白鵝:「咕咕咕咕。」

  看人談戀愛哪裡有餵天鵝有意思。

  ……

  和李銀航為了方便行動穿的運動褲不同,南舟的褲子沒辦法從底一直撩到大腿處。

  因為那腿環楔在的位置較為隱秘,從南舟自己的視角也很難準確判斷情況,所以南舟覺得由江舫為他檢查情況,問題不大。

  兩人找了個可以遠遠迴避開兩名異性的地方。

  南舟將深色的西裝褲褪到了膝蓋以下,上半身衣冠楚楚地坐在地上,任江舫擺弄檢查。

  在這時候,南舟的獨特之處才展現得格外清晰。

  他既有現實里男性的修肩長腿和結實筋骨,又有漫畫式紙片人的美感。

  他的皮膚是透著光的亮白,和光的兼容性極佳。

  體毛很淡,近乎於無。

  純金到發光的腿環牢牢束縛住皮膚,色彩對比極為鮮明。

  周圍洇出的一圈微紅,更加增添了一點奇特而別樣的味道。

  江舫托著南舟的膕窩,將他的一條腿稍稍抬起。

  他淺淺發力,按壓著金環周邊的皮膚。

  幸運的是,金環沒有在皮膚上留下燒灼或是勒痕。

  但卻和大腿嚴絲合縫地貼合著。

  江舫手指探入金環內部,旋轉一圈,眉心稍稍凝了起來。

  ……金環內里有一圈摩擦力極強的暗紋,根本沒辦法順著皮膚的紋理自然滑落。

  如果強行除下,反倒有可能受傷。

  江舫問他:「感覺影響活動嗎?」

  南舟嘗試著將腿屈伸一番:「不。」

  金環的厚度一般,的確不會影響什麼。

  江舫:「踢我一腳。」

  南舟明白了他的意圖:「嗯。」

  話音落下,他橫掃一腳,發力掃向了江舫的頸側。

  江舫略一側身,奪過了他的腳腕,順勢在掌心量了一量他的足腕長度。

  他笑著握緊了南舟的腳踝:「看來是真不影響。」

  南舟雙手撐著身後的草地:「我要取下來嗎。」

  即使在這個地方不會流血受傷,但這樣生生貼著皮肉蹭下來,痛肯定是痛得夠受的。

  「別。還挺好看的。」江舫溫和地出聲阻止,「而且這裡還能掛點裝飾物。」

  說著,他用手指輕輕拂了一下金環之上、用作裝飾的另一圈小金環。

  金環相撞,發出悅耳的金屬鳴聲。

  江舫說:「如果掛上鏈子或者飾物,應該很好看。」

  南舟本來就不大在乎這枚金環。

  只要不影響行動,它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聽江舫這麼說,他也不在乎了。

  他說:「那我們就睡覺吧。」

  江舫正在欣賞他,想如果有機會該往上面裝飾些什麼,聽到南舟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一時無言,定定望著南舟。

  南舟注意到他表情古怪,頗感困惑:「你不要睡嗎?」

  江舫壓低了聲音,明知故問:「那我睡了,你去哪裡?」

  ……弱小,可憐,又無助。

  南舟抓住褲腰,窸窸窣窣地提了上來。

  聞言,他說:「我當然是和你一起了。」

  兩人在一碧無際的野原上躺下,幕天席地,承光履草。

  江舫枕著自己的手臂,假裝閉目養神。

  南舟說:「你這身,很漂亮。」

  江舫的嘴角微微上揚:「謝謝。」

  南舟:「你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一個很重要的人。」

  江舫:「是嗎?是朋友嗎?」

  南舟坦誠道:「其實不算的。」

  江舫:「……」為什麼又不是了。

  ……難道和自己像,就又不是「朋友」了嗎?

  南舟在想著另一件事。

  他還清楚地記得,在三人虛張聲勢、把松鼠小鎮清空的時候,江舫準確說出了小鎮的煙花燃放時間。

  當時,江舫明顯對他們有所隱瞞。

  南舟沒有追究,便放過去了。

  但現在,南舟有了新的想法。

  南舟問:「你以前,玩過《萬有引力》嗎。」

  江舫忽的心跳加速了:「為什麼這麼問?」

  南舟的一記毫不掩飾的直球,瞬間直襲他的心臟:「你為一個角色,種過蘋果樹嗎。」

  「我……」

  事到臨頭,江舫再次失語。

  曾經的那點溫情,他是羞於啟齒的。

  因為他一旦承認,就必然要回答南舟的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

  為什麼早就見過南舟,卻要裝作不認識他?

  為什麼要為素未謀面的他種樹?

  滑稽的是,江舫甚至願意為見到南舟而死,但他就是無法親口表達出自己的喜歡和心意。

  過去的都過去了,承認它又有什麼意義?

  江舫寧願像現在這樣,一步一步,循序漸進,也不想讓他們的關係過度快進。

  那樣會給江舫一種即將越軌的恐慌。

  於是,他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什麼蘋果樹?」

  「啊。」南舟抿了抿嘴:「……沒什麼。」

  江舫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不要胡思亂想了,睡覺吧。」

  南舟很聽話地逼著自己快速入睡了。

  他還是堅信,自己身體出了某種問題。

  所以要保證睡眠,把圓月造成的影響恢復養好。

  下一關,他還需要保護兩人。

  等南舟的呼吸漸趨平穩,江舫卻用胳膊支起身體,側過身來,專注看向南舟的睡顏。

  這件出自遊戲系統的衣服永遠是乾淨的。

  但是被南舟穿久了,就自帶了一點暖意和他身上的新鮮蘋果的香氣。

  江舫俯身注視他許久,才俯下身去,紳士地親吻了他的衣領。

  那點暖意和香氣,自然而然沾染到了他的唇畔。

  江舫撫了撫唇際,嘴角綻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笑意:「別這麼聰明。你……再等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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