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路行雲偶然路過年幼弟子的學堂。
他看到師姐坐在低年級弟子座位上,堂而皇之地在塗塗畫畫。
一旁年幼小弟子,捧著自己的抄錄本,都急哭了:「這位姐姐!我花了十顆靈石雇你抄寫,你給我全畫王八了?」
謝拂衣清冷的臉上變得明媚,嘴角溢出壞笑道:「你又沒說不能畫圖。」
謝拂衣欺負完小弟子,就帶著十顆靈石,拍拍屁股瀟灑走人了。
只留下面對自己作業,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的小弟子,哀嚎道:「完了!完了!這下仙靈長老,定要罵死我了!」
路行雲一直等到謝拂衣離開,這才走出來。
淚眼模糊的小弟子,看到那紫色衣角,連忙站起來行禮,頭都不敢抬起:「掌門好!掌門你怎麼來了……」
路行雲隨手拿起師姐胡亂描畫的手抄本,不由覺得好笑。
師姐她真惡劣啊,這麼大的人,連小弟子都要欺負……
「你叫何名?」
聽到路行雲的詢問,小弟子眼神飄忽,不太樂意講真名:「我叫王……」
對上路行雲冰冷的眼神,小弟子渾身一激靈,又立刻站直了:「鍾離忘塵。」
路行雲望著抄錄本,目光一頓。
他指著抄錄,表情嚴肅對著小弟子問道:「鍾離忘塵,你這句詩寫的是什麼?」
小鍾離探頭一看:「縱使晴明無雨色,行雲深處亦沾衣。」
他滿臉疑惑道:「掌門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路行雲將那張抄錄紙收疊進懷裡,然後面無表情對著小鍾離說道:「學業態度不端,還找人代抄,罰你把這首詩重新抄錄五百遍。」
這一刻,小鍾離只感覺自己的心都碎了。
這叫什麼事啊!先是被不認識的師姐,矇騙了十顆靈石!還要被掌門大人,罰再抄寫五百遍!
小鍾離一邊抄一邊哭,抄著抄著,他終於發現自己原來寫錯了。
這首詩的原句應該是:「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
怪不得他會受罰!他竟然糊塗到,把掌門的名字都寫進去了!
「行雲深處亦沾衣。」路行雲輕輕念著,嘴角溢出溫柔的笑意。
「小蓮衣,你走吧,生命最後的盡頭,有你聽我說話,我已然知足了。」
葉蓮衣望著割不斷的鐵索,決定暫時放棄。
「路掌門,你多珍重,事情或許還會有轉機。」
說完葉蓮衣就跳下石柱,最後再回眸深深望了路行雲一眼。
她心中默念道:「師弟,太虛因你而長盛,太虛因你而不衰。你從來都不是我的追隨者……我會救出你的,一定。」
葉蓮衣頭也不回地,朝著出口方向跑去。
黑暗中,路行雲綁在石柱上,世界再次歸於沉寂。
他輕聲念道:「師姐,這孩子真的很像你。」
空蕩蕩的暗牢中,無人回應他。
路行雲忽然感覺到了孤獨,近萬年的朝夕相伴,早就麻痹了他的感知。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曾經有過這樣一人,與他並肩,有多麼難能可貴。葉蓮衣回到出口處,暗牢的門緩緩打開,露出絲絲光亮。
葉蓮衣的眼睛適應不了外頭刺目光線,她都來不及看清,那一道逆光而來的身影,就連忙閉上了眼睛。
一隻手輕輕地碰到她,隨後熟稔將她抱起來,對方顯然很熟悉抱孩子。
葉蓮衣心跳立刻漏一拍……是葉驚蟄嗎?
可很快,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桂花香,瞬間讓她清醒過來。
風不語將葉蓮衣抱在懷裡,用他溫柔語調道:「摟緊點。」葉蓮衣幾乎是本能性地攀緊了風不語的脖頸。
葉蓮衣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光線,風不語抱著她平穩地走在花園小徑。
月華宮眾人將太虛宗布置的花團錦簇,不管到哪裡,葉蓮衣入眼都能看到花。
葉蓮衣問他:「你不問我勸降的結果嗎?」
風不語的菩薩面上,露出溫柔笑意:「自然不可能成功。」
「你既然知道,為何……」為何還要讓她去勸降路行雲?
風不語輕描淡寫道:「本宮對男子最是嫌惡,能讓他見你一面,已是本宮對路掌門最大的仁慈。」
葉蓮衣身體略微僵硬了一下,風不語果然沒想過放過路行雲。
風不語對她溫柔,僅僅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對於男子的路行雲,他絕不會心慈手軟。
「你抱起來真輕,本宮的寒兒,也有過你這般年幼的時候。」風不語臉上露出一點懷念的溫情。
葉蓮衣這才想起來,封墨寒便是風不語的兒子。
兩人身為母子……眉眼上有些相似之處,氣質截然不同。
風不語臉上的溫情,很快便消失:「可惜,他長大後,太像他的父親封圖了,同樣讓本宮心生厭惡。」
葉蓮衣的思緒飄向遠方,此時,風不語已引領她步入了一座花團錦簇的宮殿。
踏入殿內,空氣中瀰漫著清新淡雅的花草香氣。
風不語對暗香吩咐道:「給小蓮衣好好沐浴一番,洗淨她身上男子的污濁氣。」
葉蓮衣坐在寬大的浴桶中,清澈的水面上漂浮著幾片花瓣,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她緊閉雙眼,思緒卻已飄向遠方。
她決定等到今夜子時,悄悄潛入暗牢,去救出路行雲,救出所有太虛宗人。
她來的路上已經看到,無數月華宮人圍著一道屏障,正在前仆後繼地施展法力,想來那便是太虛宗人藏身的地方。
隨著時間的推移,保護他們的屏障逐漸變得透明,光芒也愈發黯淡,正如路行雲所言,那件古老的法器,已經無法支撐不了太久。
因此,今晚成了葉蓮衣唯一的行動機會。
葉蓮衣如此思量著,當她從浴桶中緩緩站起時,肌膚如蓮藕般純淨無瑕。
貼身侍女暗香用火靈石,將她的長髮迅速烘乾。
待葉蓮衣走出浴室,暗香已為她換上了一襲月華宮特有的淡黃色衣裳,衣襟和袖口繡著精緻的桂花圖案,在燭光的映照下更顯雅致。
葉蓮衣走出浴室,迎面而來,是同樣沐浴完畢的風不語。
他眉間一點硃砂紅,烏黑的青絲垂直腰間,如同一匹細膩的絲綢。
葉蓮衣突然想起封墨寒關押自己的時候,他畫的那幅無顏的月宮仙子圖。
那時候,封墨寒眼神痴迷地問她:「美嗎?」
葉蓮衣那會只以為,封墨寒畫是哪個紅顏知己。
如今見到超凡脫俗的風不語,她才知道,封墨寒畫的一直都是他的母親。
只是他母親的皮囊早就不在了,所以他只能畫上一副又一副身形,試圖不會忘卻記憶中溫柔的母親。
因剛沐浴結束的緣故,風不語的周身還縈繞著幾分水汽。
他緩緩朝葉蓮衣蹲下身來,張開了雙臂,溫柔地說道:「小蓮衣過來,本宮抱你去睡覺。」
風不語真的把葉蓮衣,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般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