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著起身。
卻因為背上的疼痛,一下子失力又倒在地上。
透過未關緊的府門縫隙,沈確看到曲泱蹦蹦跳跳跑到阿崖的小屋前,幫它換上新鮮的花。
一人一蠍席地而坐,她不時去嚇唬阿崖,而阿崖一個勁兒地蹭她。
笑聲如鈴鐺悅耳,卻是沈確從未聽到過的自在。
「是我錯了……」
「你的確不需要求學上進,你想要的只是平等的尊重,你求吃飽穿暖,更求快樂自在。」
「原來,竟是我從未看懂過你。」
沈確苦笑。
從一開始,曲泱努力表現就只是想獲得認可,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
而如今去了一趟苗疆,她發現別人的認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了。
清風不動,蝴蝶自來。
她用善意生根發芽,自然會引來一群愛她護她的人。
而不是把自己強行塞入京城這個大染缸里,同流合污。
沈確踉蹌後退,眼底只余落寞。
「如果一開始我看懂了你,是否拉你出泥潭的人會是我?」
「是否……我們之間會變得不一樣?」
……
曲泱在京城沒有什麼勢力。
昨日剛得了受封,今天來送賀禮的人就都快要把門檻都踏破了。
裴棄收禮收得手發軟。
怨念地看向院子中央,和姬無相排排躺在貴妃椅上悠閒的兩人。
曲泱還在高興:「等我處理好京城的事情,去了南郡,就可以把苗疆的族人接出來。」
「南郡接納苗疆,這樣大家都可以吃飽穿暖啦!」
姬無相支著下巴,嗓音慵懶:「你比孤還適合做苗疆主。」
心心念念,都是為苗疆好。
曲泱眼底的雀躍不消,「哥哥不也是可以為了苗疆,放下個人的恩怨嗎?」
當初那煉蠱心經,她其實以為姬無相不會寫的。
沒想到姬無相寧可自己慪著氣去萬蠱窟發泄,也還是願意造福苗疆。
在曲泱看來,姬無相就是最好的疆主。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直到皇宮送來了洗塵宴的帖子。
「為恭賀盛寧郡主封郡,四公主特在皇宮舉辦了宴會……」
曲泱一字一句讀著,隨手扔在一旁。
「我都回來這麼久了,才想起接風洗塵。」
她嘲了一句。
曲泱並不打算理會。
她跟四公主一向沒什麼交情。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送請帖的剛走,程輝就上門了。
他遠離著阿崖和小銀環,低頭不看亂看:「啟稟郡主。」
「那些刺客身上,我們發現了一些線索。」
曲泱忙正襟危坐,「快說。」
程輝道:「刺客身上有一處隱秘的紋身,那圖案下官隱約聽同僚提起過,說是死士方才會有的。」
「盛國在陛下的治理下一片平和,被准允豢養死士的人屈指可數。」
「想來,郡主可以通過這個縮減兇手範圍。」
盛京能豢養死士的,無非就是超一品大員。
除了左、右兩相外,只剩皇親國戚。
曲泱一開始沒懷疑過左相,畢竟小可憐郡主在孫夫人的手上,本可以有無數機會死掉。
過去他們不屑動手,眼下自然也沒必要耗費心力。
更何況,曲家人仰仗長公主府帶來的榮名,如果自己死了,那府邸也會被收回。
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曲阜和左相都不會幹。
而剩下的人都跟她沒什麼利益糾葛,又是誰會突然想除了她呢?
曲泱想到四公主的宴會,「兇手也會去的吧……」
姬無相抬手,程輝立馬嚇得退出府外。
而裴棄則是立即關上了府門。
兩人此時都從貴妃椅上起身了。
姬無相在曲泱身前站定,「想去?」
曲泱抿唇,「鴻門宴罷了。」
「倒也不一定需要現在就去,祁國質子馬上進京,到那時宮中的宴會只多不少。」
「只是她是公主,如果不去的話,恐會落人口實。」
若是再被人參兩本,不知她剛到手的封郡會不會又被收回去。
曲泱權衡著利弊。
倒是姬無相更隨性一些,「我暗敵明,若不能找到機會出擊,只怕一個月的時間可不夠你查。」
「孤可不想在京城過年。」
說著,他便去吩咐裴棄準備馬車。
曲泱雖然贊同他說的話,但見他要上馬車,還是把人拽住了。
「哥哥,你沒收到邀請,進不去的。」
「更何況到時候的宮規約束,會讓你不自在。」
姬無相皺眉,「這麼麻煩?」
「孤去把人抓來,就在長公主府辦宴會!」
「……」
能這麼特立獨行參加宴會的,也只有姬無相了。
「皇宮不比苗疆自在。」
曲泱扶額,拉著他袖子晃晃:「我保證下次帶你,好不好?」
姬無相不願。
他這幾天看曲泱獨自進宮已經看了好幾次了。
每次都把他丟下。
這次,他說什麼也要去。
曲泱拗不過他,只好默默替宴會上的無辜看客祈禱:別惹上了瘋子。
馬車停在宮門外,一路上倒是沒人阻攔姬無相。
因為是四公主舉辦宴會,邀請的都是京城勛貴世家子弟,大部分年歲相當。
幾乎全是曲泱的熟人。
她拉著姬無相找了不起眼的位子坐下。
本意是不想出風頭。
但還是有人注意到她:「主人公來了,難怪都說盛寧郡主這次在外面長見識了呢,都不知道過來行禮問安了。」
「聽說還敢拒婚了,也不想想就她這樣子,誰願意娶她?」
「就是,無權無勢還懦弱無能,也就是命好,投胎到了長公主肚子裡,勉強算是個皇親國戚。」
「什麼皇親國戚啊!這皇家的人認她嗎?沒見太子都把她當條狗逗呢……」
他們聊得歡快,沒注意到裹挾著戾氣的姬無相已經靠近。
姬無相拍了拍一個人的肩膀,在他回頭的一瞬間,便生拔了他的舌頭。
「孤討厭說話不中聽的人。」
「不會說話,那就永遠別開口了。」
他輕輕呢喃兩句,嚇得圍著的眾人一瞬間濕了褲襠。
這些都是被家族保護的公子哥,平日裡頂多紈絝一些,哪見過一言不合就拔舌的瘋子啊?!
一時間,無人敢應聲。
倒是沈確見識過姬無相的手段,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這裡是皇宮。」
「你的戾氣過重,會驚擾到貴客。」
「曲泱,如果不想受罰,還是讓他到宮外等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