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還是來了。
但好在剛剛她跟曲泱的爭執在於中毒上,並未提起很多。
皇后從善如流答著:「陛下這幾日睡得不安穩,臣妾心裡實在是心疼。」
「那香確實不好尋得,剛剛召見泱兒,臣妾也是想讓她把香拿出來解陛下的頭痛失眠,沒想到她反應會那麼大……」
聞人默仲沒有追根到底,伸手拉皇后起來,幫她整理肩膀上的褶皺:
「你一向做的很好。」
「應該知道,朕現在留著曲泱的原因。」
「莫再失了分寸了。」
皇后眼底怨毒一閃而過,最終還是咬牙:「是,臣妾知錯。」
……
曲泱出了宮,小銀環蛇迫不及待出來透氣。
「你居然給他解藥,瘋主人會生氣的!」
「那你猜我為什麼會有解藥?」
小銀環蛇明白過來,「那是短期解藥,能壓制一個月。」
「讓太子暫時恢復,豈不是又要找你們麻煩了?」
曲泱笑笑,步子卻格外輕鬆。
她沒回公主府,而是去了京兆府。
程輝見她手臂上盤著小銀環蛇,頭皮瞬間發麻。
他忙迎了出來,「案子情況已經呈報給陛下了,這次刺殺是乞丐……」
曲泱笑意收起,「我以為程大人會學聰明的。」
「方才我進宮,陛下已經給我封郡,我不再是有名無實的郡主。」
「你如此糊弄我,可是要藐視皇恩?」
程輝被這一大帽子嚇得跪在地上。
「下官不敢!」
「那依郡主的意思,這案子……」
曲泱沉聲:「查到底!」
程輝瞭然,「那還請郡主准允下官派人保護公主府,以防賊人再來……」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因為他想起了銀環巨蟒。
一時間,程輝不知道是該擔心曲泱,還是該擔心那些刺客。
他苦笑著,「郡主,那些刺客有備而來,身上確實沒什麼線索。」
「您可知自己都跟誰結仇了?」
要說曲泱前十四年過得悽慘,人人欺辱以當玩樂,卻不會對她起殺心。
畢竟一個能輕鬆捏著磋磨的小人物,是活是死,對別人又有什麼影響呢?
這個案子,程輝如今只覺得棘手。
曲泱搖頭,「我倒是想殺了他們。」
程輝面色一懼,恨不得把自己耳朵給割了。
這話曲泱敢說,他也不敢聽啊!
好在曲泱也不糾結這個,今日過來,只是為了給京兆府施壓。
「程大人應該知道,有實封的郡主和空有名頭的郡主區別。」
她暗暗提點。
程輝即便不懼怕盛寧郡主的名頭,也懼怕那滿院子的蠱蟲和巨蟒啊!
他迅速應下:「郡主放心,下官自當竭盡全力。」
曲泱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就回公主府了。
進府前,她見到了沈確。
他沒了那日的傲骨,而是站在府門口的台階上,一言不發。
曲泱只當沒看見他,抬腳往府內走。
「曲泱。」
沈確抿唇,「答卷的事,我應該還你一個公道。」
「你的成績,我已經在國子監公布了,你……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曲泱雙手疊於身前,語氣不緩不急:「我並非國子監正式弟子,只是作為太子陪讀進去的。」
「太子如今臥病在榻,我自然也不需要去上課。」
沈確臉上滿是不贊同,「四書五經乃是學給你自己的,你不應該如此墮落。」
「曲泱,以你的天賦,如果勤加學習,將來一定……」
他想起什麼,突然說不下去。
曲泱確實毫不在意地幫他說了未說完的話,「將來一定能功成名就?」
「可是沈夫子似乎忘記了,我是女子,無法入仕。」
「識字念書也只不過是培養底蘊氣質,好為以後尋個好夫家。」
「我這樣的學生,實在不能完成沈夫子的畢生所求。」
沈確從寒門考出來,自然也希望幫扶更多的寒門子弟入仕。
他的願景是往生絕學,是為盛世開太平。
以前他想渡曲泱,如今曲泱卻已經完成自渡,不需要他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沈確,心中像是缺了什麼一樣。
他抽出特意拿來的戒尺,奉於額前:「夫子做錯了事,也同樣應該受罰。」
「曲泱,過去是我對不住你,這罰你親自動手。」
他脊背跪的筆直,像是傲骨不肯曲折。
曲泱卻沒接那戒尺。
她垂眸,面色平靜:「夫子找錯人了。」
「我沒什麼興趣幫你糾正錯誤。」
說著,她要回府。
沈確的語氣卻更加堅定,「你該行罰。」
「這是我欠你的公道!」
若是在被拐苗疆之前,曲泱是渴望過沈確還她公道的。
但眼下,她已經不需要了。
她轉過身,面色平靜到讓沈確心慌。
「公道我不感興趣。」
「但沈夫子的話提醒我了,這罰,你確實該受!」
話落,她不再推諉。
而是拿起那戒尺,走到沈確身後,毫不留情就來了一尺!
「啪——」
沈確悶哼,但很快重新挺直脊背。
「這一尺,是你身為夫子,不辨是非,聽信他人言論便可定罪。」
「這一尺,是你屢屢否認學子的進步,給予打擊,讓人意志消沉,最終誤人子弟!」
「這一尺,打你不配做夫子,更對不起讀的二十多年聖賢書!」
「……」
一尺又一尺。
曲泱一開始還給理由,後面就全憑心情了。
她打得酣暢淋漓,等收手時,沈確背後已經血肉模糊。
血色浸染白衣,清風霽月的沈夫子難得染上幾分狼狽,惹人憐惜。
他捂著肩,唇瓣乾澀:「如此,可夠了?」
曲泱只是打累了。
她不理會沈確。
本以為他這次發完瘋,就該離開的。
卻沒想到沈確抓著戒尺,抬起蒼白的臉看向曲泱:
「再給我一次做你夫子的機會。」
他欠下的債,自然要償還。
以前沒能把曲泱從泥濘中撈出,這一次,他會抓住機會!
曲泱後退兩步,眼神涼薄又帶著譏誚:
「夫子?」
「我自然是有更好的夫子了,不需要你了。」
「沈夫子請回,莫要死在我府門前,平白添了晦氣!」
曲泱冷眼離開。
而沈確像是失去了什麼支撐的底氣,整個人頹喪地坐了下去。
他望著曲泱回府關門,腦海中一直盤旋著那句『已有夫子』的話。
看來,她現在的夫子對她很好。
雖然不能親自教導會成為遺憾,但沈確身上的罪惡感終於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