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水路

  船上兵丁見主將深陷重圍,呼喊著向曹克攀衝去,但錦衣衛早將艞板把住,雙方陷入纏鬥中。

  穀雨氣血翻湧,擠向人群中。

  夏姜朱唇輕啟,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選擇了沉默。他有他該做的事情。

  小白將胡應麟輕輕放下來,胡應麟臉色痛苦,雙目垂淚:「你們不該救我的。」

  小白搖了搖頭,看向潘從右。

  潘從右卻沒有看他,忽地驚呼一聲:「克攀!」

  曹克攀面對張回和齊全兒的攻勢打得虎虎生風,張回卻不與他正面相抗,身法忽遠忽近,忽左忽右,曹克攀身負重傷,但他咬著牙強自忍耐,一步步逼近石樁。

  齊全兒武藝遠不及張回,但勝在身法靈活,繞到曹克攀背後,抽冷子便是一刀,正切在他的腿彎。

  曹克攀站立不穩,單膝跪地,張回兩手擎刀,泰山壓頂砍將下來。

  曹克攀咬著牙舉刀格擋,鐺地一聲脆響,曹克攀跌坐在地,張回則身子後仰,登登登退後幾步。

  齊全兒哈地一聲笑,兜頭便剁,曹克攀冷哼一聲,刀刃自齊全兒腹間橫劃而過,如同颶風過境,齊全兒啊地慘叫一聲,嚇得跌坐在地,腹間已是鮮血淋漓。

  曹克攀一招得手緊接著就地翻滾,張回立足未穩,曹克攀滾到他腳邊,合身撞了上去。

  張回好似撞在一面牆上,五臟六腑仿佛都要噴出腔子,身子如斷線風箏般彈出,曹克攀一把抱住石樁,揮刀剁向腕子粗的纜繩!

  張回驚叫道:「殺了他!」

  錦衣衛餘眾如聞到血腥味的群狼齊齊撲向曹克攀,曹克攀猛地打了個激靈,腹間已中了一刀,他揮刀逼退錦衣衛,又是一刀砍在纜繩之中。

  官船忽地晃悠了一下,兵丁東倒西歪,發出陣陣驚呼。

  曹克攀一刀刀砍在纜繩之上,身邊錦衣衛群起攻之,曹克攀巋然不動,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半空之中忽地傳來一聲喊:「曹將軍,我來助你!」

  曹克攀一驚,晃動腦袋看過去,小白如一隻蒼鷹自船頭躍下,曹克攀猛地前沖,半空之中接住小白,用盡全身力氣將小白頂起:「走!」

  小白的眼淚在半空中揮灑,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子像夜色下晶瑩的星星。

  曹克攀嘻嘻一笑:「豈能讓你搶了我的功勞?」用盡全身力氣:「呔!」一刀斬斷纜繩!

  張回大驚失色:「他媽的!」

  官船在經過劇烈的震動之後,緩緩離開岸邊。艞板翻落,穀雨半邊身子懸空,一隻手被船上的兵丁牢牢抓住拖了上去。

  小白輕輕落在船頭,他定定地看著曹克攀。

  曹克攀長長地舒了口氣,盤腿坐了下來,將鋼刀擔在自己的腿上,手撫香腮看著黝黑的水面發愁:「也不知道這山高水長的,還能不能回得去家?」

  張回緩緩舉起刀,殺氣騰騰:「你回不去了。」

  「我說的是魂魄,咱們能聊點高級的嗎?」曹克攀翻了個白眼,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語氣中充滿惆悵:「戰場之上悍不畏死,馬革裹屍,那是軍人的宿命,死後該魂歸故里,侍奉雙親是不是?」

  張回冷哼一聲,一刀揮下,曹克攀大好頭顱落下。

  船上的兵丁痛哭流涕,潘從右兩手捂住臉,眼淚自指縫中溢出。

  趙顯達被兵丁押著,他定定地看著岸邊曹克攀的屍首,忽地嘆了口氣,一時間五味雜陳,卻沒有一絲敵人死去的喜悅。

  官船破開湖面,流水喑啞,如一首輓歌,送別英雄。

  順天府,柳記茶點鋪,胡時真兩手捶腰,看著被翻修一新的鋪子,笑了笑:「沒想到你的那些朋友辦事如此乾脆利落,看來明天可以重新迎客了。」

  「你也辛苦了。」陸詩柳將一個包袱遞給他:「胡公子的恩情小女子沒齒難忘,做了幾樣果子權做謝意,天色不早了,你也早回吧。」

  胡時真一愣,對方略顯冷淡的態度讓他有些意外:「街坊鄰里的,千萬別客氣,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把我當做小廝,盡情使喚。」

  陸詩柳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笑,胡時真心中有些慌亂,陸詩柳垂下眼瞼道:「胡公子為人熱情,小女子見識到了,只是夜色已晚不便挽留,公子請回吧。」

  胡時真撓撓頭,不知怎麼就把話題聊的越來越尷尬:「我也不是對誰都熱情的...」

  陸詩柳道:「胡公子...是喜歡詩柳吧?」

  「唔!」胡時真一激靈,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這個,這個...」支支吾吾間,臉色已然紅了。

  陸詩柳聲音輕柔:「小女子是猜的,也不知是不是會錯了意?」

  「沒有!」胡時真趕忙道:「我自見你第一面便喜歡了你,茶不思飯不想,只想能伴在你身旁,我得感謝這場火災...不是,我的意思是多虧了這場火災,我才有機會...不是不是,瞧我這張嘴...」

  胡時真平素性格爽朗,不拘小節,甚至比尋常讀書人還要油滑,但面對心愛的女子時,同樣也會手腳僵硬,語無倫次。

  陸詩柳身姿婀娜眉目如畫,昏黃的燈光更增加了曖昧的氣息,胡時真心中驀地一顫,聲音嘶啞道:「詩柳...」

  陸詩柳猛地抬起頭:「胡公子,我出身卑微,配不上你的喜歡,這柳記茶點鋪是我一生希望,此刻我只想將它好好經營下去,情愛的心思半點欠奉,公子不必在我身上白白耗費心神。」

  胡時真懵了:「你...你在說什麼?」

  川哥兒一夥糾纏不休,這位胡公子與自己糾纏得多了,恐怕也會受到牽累,陸詩柳不願看到這一切發生,索性硬下心腸婉拒對方的好意。

  胡時真仍不死心:「你想好好經營茶點鋪,我也可以幫忙,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氣,是不是?出身卑微又算得什麼,我又何嘗不是出身卑微,甚至孤家寡人一個,與你又有什麼兩樣?」

  陸詩柳眼眶泛紅,咬牙道:「我們不一樣!」

  胡時真堅持道:「我們是一樣的,我能理解你的不容易...」

  「我出身青樓,慶元春曾經的花娘子,」陸詩柳閉眼又睜開,直視著胡時真:「胡公子,你再如何不同,也是讀書人,你我生來兩個世界,不該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