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行宮

  彭宇臉色慘白地從馬車上跳下來,姐夫跳上那駕馬車後便再也沒有下來,聽大乘教的人說馬車沖卡後向西徑直而去,此刻追兵已向那個方向追了過去,但遲遲未等到消息,捕快私下一商量,還是儘早回家為妙。

  彭宇有心尋找姐夫,但怕在這大山中轉迷了方向,再加上剛入快班不久,一場真正的戰鬥還沒經歷過,先是目睹穀雨凌厲狠決的打法,後又看到大乘教搞出好大的聲勢,讓他先自生了怯意,隨著捕快們一道返回。

  同僚見他搖搖晃晃的樣子頗為不放心:「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彭宇擺擺手:「離家不遠了,各位先回吧。」

  同僚安慰道:「韋頭兒的拳腳在全縣也是排得上號的,你也不必過於擔心,回家好生等著,興許過不了多久他便回來了。」

  彭宇拱了拱手,那馬車是臨時從大乘教借的,車夫不待彭宇再說第二句,長鞭一甩馬車揚長而去。

  彭宇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馬車快速駛離,忽覺腹中翻江倒海,跪在路邊雙手扶地嘔吐不止。他歲數不大,今晚喝酒又毫無顧忌,韋捕頭多次勸阻未果,隨著馬車一路顛簸,終於嘗到了苦果。

  他趴在地上喘息著,想到自己的懦弱,忽地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該怎麼跟自己的姐姐解釋呢?彭宇慢騰騰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街上不見人影,安靜地令人難以難受。離家越近越是躊躇,腳步越來越慢,轉過巷角就能看到家中的油燈散發出的昏黃光亮,每逢兩人晚歸之時姐姐總會耐心等著,今晚也不例外。

  他吐了口酒氣,剛要拐過巷角,卻猛地收住腳步,門口忽地多了幾個人影,伴隨著敲門聲響起,姐姐開了門,當光亮打在幾人的臉上時,彭宇渾身打了個激靈,是姐夫!

  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是穀雨。

  他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將身子縮了回去,這人比他大不了幾歲,無論是他的冷靜與狠決,甚至是頑強的戰鬥意志都讓彭宇由衷地感嘆。

  但我也差不到哪裡去,彭宇調整著呼吸,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不知過了多久將身子緩緩探出,大門已重新關閉,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目光幽幽地注視著大門,感覺胸膛內的火焰灼灼燃燒:姐姐姐夫,我來救你們了。

  他躡足潛蹤摸索到門口附近,貼著門板屏息傾聽,屋裡的交談聲似有若無地傳來,聽不真著。

  他慢慢走開繞著院子轉到後牆,從附近搬來兩塊青石站了上去,手攀著牆頭費力地將腿邁了上去,不待休息又慢慢地將腿放到牆內小心翼翼地向下夠著,半晌都找不到著力點,兩手酸軟無力,噗通掉了下去,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墩兒。

  他嚇得額頭見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等了片刻不見動靜這才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矮著身子繞到屋前,透過門縫睜一目眇一目向里觀瞧,穀雨背對著自己與韋捕頭交談,蹲在門口觀察半晌見穀雨始終沒有回頭,眼中的火苗愈發高漲,心中有個聲音道:只一刀,就能結果了他的性命。

  這主意燒得他心癢難耐,悄悄將腰間的朴刀抽了出來,摳動繃簧,明晃晃的刀身彈出,被他緊緊抓在手中,一腳將門踢開,長刀高舉便要向穀雨撲去。

  哪知道眼前一花,那穀雨剎那間來到他面前,不待他鋼刀落下,舉刀撞向他的下巴,韋捕頭驚道:「別傷他性命!」

  彭宇雙手高舉中門大開,那堅硬的刀柄如入無人之境,狠狠磕在他的下巴上,彭宇腦袋嗡了一聲仰面栽倒。

  屋裡隨即響起孩子的哭聲,隨後是韋氏的聲音:「小寶莫怕,乖乖睡吧...」

  彭宇從地上爬起,穀雨一臉陰沉地看著他,手中的鋼刀指向他的咽喉:「把刀扔了。」

  彭宇喘著粗氣,目光中充滿了不甘,他緊緊地抓著刀柄,這是他營救姐姐一家的唯一機會。

  韋捕頭嘆息一聲:「彭宇,別蠻幹。」

  彭宇胸前劇烈起伏,過了半晌才將刀撒手扔出,看看穀雨再看看姐夫,忽地流下淚水。

  穀雨被他的孩子氣弄得哭笑不得,繃著臉道:「你若是想讓一家人活命,就不該這麼衝動。」

  彭宇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把眼看向姐夫,韋捕頭嘆息一聲:「隔牆有耳,將門關上說話。」

  穀雨用刀在凳子上拍了拍,彭宇坐到了韋捕頭對面,夏姜抱著小瓶起身走到了角落中,戒備地看著兩人。屋裡的韋氏還在輕聲安慰著孩子,哭泣聲明顯小了,穀雨看著韋捕頭:「讓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韋捕頭沉默半晌:「我說了你當真會饒過我一家?」

  穀雨道:「言出必行。」

  韋捕頭嘆了口氣:「這地界叫棲霞,因棲霞山而得名。」

  「我聽說過,」穀雨點點頭:「春牛首、秋棲霞,每到深秋,山中漫山紅遍,猶如晚霞棲落,我的朋友曾說待秋天帶我棲霞山一游...」說到這裡頓了頓,才想起這位盛情相邀的朋友叫白如冬。

  韋捕頭道:「棲霞山美景無限,棲霞寺香火鼎盛,山間繁花葯草俯拾皆是,但遺憾的是尋常百姓卻只能止步前山,再往後走卻是去不了的。」

  「為什麼?」

  彭宇接口道:「寺後修建行宮,成祖皇帝與當今聖上南巡時,皆在此處駐蹕。皇家重地,豈是你一個平頭百姓能去的?」

  穀雨皺起眉頭,兩人的話讓他隱隱感到不安,韋捕頭道:「行宮東去,翻過無名山,主峰名叫紗帽峰,便是大乘教總壇!」

  穀雨驀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韋捕頭:「他們竟...竟將皇家私苑用作邪門歪道的教場?」

  韋捕頭苦澀地點點頭,穀雨回過頭看向夏姜,夏姜也被這一消息驚得呆了,呆滯地回視著穀雨,穀雨道:「難怪教中之人肆無忌憚,原來...原來...」對方的行為已經不能用膽大包天來形容了,此事但凡泄露出半點消息,怕不是滿門抄斬禍滅九族的罪過。

  心思電轉,一股寒意從頭至腳,他顫聲問道:「這大乘教背後究竟是什麼人?」